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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容簡介: |
拥有闺蜜是一件幸福的事,她会让你避免做错好多事,你会向她倾诉一切,和她分享一切,除了男人。对克里斯蒂娜来说却恰恰相反,因为过去的闺蜜安琪抢走了她的丈夫。面对现在的女友,她再也不像以前那样心直口快了。一个女人因为一次不好的经验,就不再相信存在于女人之间的深厚友情,这让同事露特感到可惜。她想要消除克里斯蒂娜的疑虑,于是向同事们宣布了她的计划:如果他们找到克里斯蒂娜过去的所有女友,邀请他们出席克里斯蒂娜的生日派对,那将会怎么样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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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於作者: |
朵拉·海尔特
1961年出生于德国北部的叙尔特岛,图书销售专业毕业,1992年起经营出版社代理业务,现居德国汉堡市。
她的小说处女作《情缘已了》一出版就获得了读者和媒体的高度赞誉。2006年第二部小说《密不可分》出版并大获成功。随后推出的小说《带上老爸去度假》和《英格姑妈出走了》甫一问世就跃上了德国所有畅销书榜,受到广大读者的热捧,并被改编拍摄成电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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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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序
十一月十日
半年前
四 月
五 月
六 月
七 月
九 月
十 月
十一月
十一月十日
倒计时
晚 会
后 记
四 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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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容試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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献给赖纳尔,不仅仅感谢你的校对工作;
献给与我同行的女伴们,献给我叙尔特岛的朋友们,
没有你们就没有今天的我。
序
十一月十日
汉 堡
四十四岁。简直是在开玩笑,克里斯蒂娜朝镜子前挪近了一步,瞪着自己的眼睛:仍是那蓝色,仍是那双眼睛,那双她六岁时就有的眼睛,十二岁、二十岁、三十岁时也曾有的眼睛。她轻轻地眯起双眼,此时的这双眼睛和那时的区别便一览无余:皱纹,从眼角上部到眼角下部,呈半圆形放射状,毫无退让的架势。克里斯蒂娜扬了扬眉毛,可那些皱纹依然清晰可见。四十四岁,她深深地吐了一口气,伸手拿过眼影,用小毛笔将银灰色的眼影涂在眼睑上,银灰的色泽会令你的眼神亮丽,至少化妆品生产商如此保证,皱纹在眼睛的下部,那么就得把别人的注意力吸引到眼睛上方来。涂好眼影,就该画眼线了,至少现在她的手还没有颤抖,二十四年如一日,每天早上克里斯蒂娜都要画眼线,她心中默想着她画过的所有眼线,盘算着:把它们连起来够不够绕地球一周呢?也许是足够了。最后一步是涂睫毛膏,每边睫毛刷两下,大部分女人在涂睫毛膏时都不由自主地张开嘴唇,看上去面目可恶,所以克里斯蒂娜总是强迫自己紧闭双唇,即便是无人注视的时候,这对她来说是一种自律。她从镜前朝后退了一步,再次省视着镜中的自己:头发的颜色似乎染得有点过深了,使她看上去略显苍白,但却衬得双眼更蓝了,希望别人会因此而忽视她眼角的皱纹。她忍不住想笑,这样想也太傻了,实际上对她来说这应该是无所谓的。
她母亲四十四岁那年,克里斯蒂娜二十一岁,她弟弟格奥尔格十八岁,她妹妹伊内丝十四岁。母亲夏洛特四十四岁生日那天,三个孩子送给母亲的礼物既不是香水,也不是内衣,而是一件家用电器:一把有三副刀刃的电动刀。克里斯蒂娜默默地在心底请求母亲的原谅,不过……难道那礼物真的有那么不妥吗?下次她要记着问问夏洛特。要是当年夏洛特有些难过的话,至少她没有让自己的孩子有所觉察,或许做母亲的都是这样的,只会充满感激之情而无所苛求。
克里斯蒂娜这辈子是经历不到了,她的末班车已经开走了:四十四岁,离了婚,没有孩子,也没养宠物,事业有成,可个人生活却是一般般。
克里斯蒂娜离婚后,就全身心地投入到工作中,她在一家大出版社的销售部工作,早上八点去上班,晚上七点半才下班,每星期去做一次瑜伽,有时和同事一起出去吃吃饭,业余时间还为本市的一家期刊写专栏。她的生活安排得井井有条,一览无余,十分闲静。当然有时也未免让人觉得无聊,但她也习惯了,她不喜欢出乎意料的事。她弟弟格奥尔格把她称作自律狂,他这么说也不无道理。她喜欢主宰自己的生活,过去那种跟着别人的指挥棒过日子的生活她可受够了,今天她四十四岁了,她不想做的事她自己是很清楚的。
这时门铃响了,打断了她的思路,紧接着门被打开了,多罗西亚叫着她的名字走了进来。她们是多年的好友,住在毗邻的两间公寓里也有些日子了,她们互相都有对方的房门钥匙,进门前先按门铃是她们之间的默契,没有其他的意思,只是对朋友隐私的一种尊重。可是从按门铃到走进房间,这期间的间隔却是如此短暂,克里斯蒂娜要想在这瞬间把那些属于隐私的东西收拾起来是绝对不可能的。
“多罗西亚,我马上就好了,香槟酒在冰箱里,你自己先倒上一杯吧!”
克里斯蒂娜涂好唇膏,顺手将口红放进了手提包。多罗西亚穿着大衣站在过道里,满眼期待地看着她。她今天一早已经向克里斯蒂娜祝贺过生日了。她们俩在克里斯蒂娜家匆匆喝了一杯咖啡,已经订好了半小时后在意大利餐馆的桌子,共十个人,克里斯蒂娜的弟弟、妹妹、几个同事和朋友,就像每年一样。
克里斯蒂娜庆祝生日的兴致并不是很高,至少对自己的生日是这样。多罗西亚的大衣下面是一条新裙子:绿色的丝绒,带花边,上面配了一件领口开得很低的紧身衣。克里斯蒂娜和多罗西亚互相审视着对方,都很惊讶,不过多罗西亚的反应还是略快一筹。
“今天不是你的生日吗?怎么还是牛仔裤加灰色高领毛衣?有必要吗?”
“第一,我觉得很冷﹔第二,这毛衣是新的,而且很贵﹔第三,我们只不过是去意大利餐馆吃顿饭﹔第四,我还真不明白,你穿那么漂亮干吗?不过,为了让你放心,我就去换件衬衫,让我冻死好了。”
多罗西亚瞪了她一眼:“唉,第一,这儿很冷,是因为你把所有的窗户都打开了﹔第二,你的毛衣是新的,这谁也看不出来,这件毛衣和你其他三件毛衣一模一样﹔第三,我们去意大利餐馆的计划有一点儿小小的改变﹔第四,我把自己打扮得这么漂亮,还不是因为你今天过生日,亲爱的。”
克里斯蒂娜瞪着多罗西亚:“你说‘计划有改变’是什么意思?”
多罗西亚站在大穿衣镜前,用手指梳理着深色的卷发。
“就是我们不去意大利餐馆了,现在我肯定让你生气了,别激动。”
她从镜中观察着有点束手无策的克里斯蒂娜,她早就预料到,克里斯蒂娜听到这消息会生气的,果不其然。
“你是不是发神经病?我已经订好了桌子,订好了菜单,大家八点钟都会准时到达,你叫我现在取消计划?你发神经啊?”
多罗西亚仍自顾自地照着镜子,拭去眼角溢出的多余的睫毛膏。
“是这样的,”她解释道,“我已经把你订的桌子给退了,我想了一个更好的地方来庆祝你的生日!快去穿件漂亮点的衣服,我来开车。”
克里斯蒂娜想着该如何应对,她不喜欢过生日,而且一向讨厌节外生枝或者改变计划,这些多罗西亚都是很清楚的,尽管如此,她还是想出了这个馊主意。克里斯蒂娜强迫自己,不要失去理智,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那好吧!我去换件衬衣,但你是知道的,我觉得这样做很傻。”
多罗西亚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卧室里,心底不禁产生了一丝疑惑,今晚可有好戏了,她自语道。
十分钟后,她们坐进了多罗西亚的迷你车。克里斯蒂娜只是脱掉了那件毛衣,换了一件黑色衬衫,外面套了一件黑色的西服上装。她缠着问多罗西亚,她们这到底是去哪里,这一切究竟是为什么,她有没有通知到其他的人。
多罗西亚不置可否地笑了笑。
“你别急,耐心点,今天肯定会很开心的,总是去那家意大利餐馆,也够腻的。”
克里斯蒂娜专心地看着马路上的路名,希望能猜到多罗西亚要带她去的地方,不久,她就投降了。她脑子里浮想联翩,突然那些丑陋的男人性表演的画面出现在眼前。很多女人在举行婚礼的前夜会选择这一娱乐节目,可她明天不结婚哪,今天是她四十四岁的生日,这该不会是去那种场所的原因吧?千万不要带她去那儿。
“哎,我们这可不是去什么有加州梦幻男人的女性娱乐场所,或者类似的地方吧?”
多罗西亚吃惊地看着她,大声地笑了起来。
“我的上帝呀!你的联想也太丰富了,要是你想去那些地方的话,尽管说好了,我来安排。”她还在笑个不停,“可惜,现在太晚了。”
克里斯蒂娜总算松了一口气,但她还是想知道:“多罗西亚,给我一点提示。”
“不行,我们马上就到了,而且完全没什么可怕的,恰恰相反,不用担心!”
“意外”这两个字又粗又大地挂在克里斯蒂娜面前。多罗西亚在电视台工作,突然另一个想法、一个名字出现在她脑海里:凯?普弗洛门,一位大好人,他在上百万的观众面前把分手的恋人、失去联系的友人重新撮合在一起。我的老天,这时,她以前男友的面孔慢镜头般地出现在她眼前:首先是她的前夫贝恩特,随后是霍尔格、丹尼斯,哦,上帝啊!还有米夏埃尔,这想象太可怕了!克里斯蒂娜抖抖身子,从侧面看着多罗西亚,不会的,她肯定不会做这事的,希望她不会。她忍住好奇心,不敢再多问。
多罗西亚的车拐了一个弯,向港口城的方向开去。克里斯蒂娜深深地吐了一口气,这是汉堡市内她最喜欢的角落,近几年来,这一带开了许多出色的餐馆和俱乐部,看来多罗西亚可能真的只是换了一家餐馆而已。可那样的话,她为什么不直说呢?这背后肯定还是有鬼。
多罗西亚终于把车开进了一家餐馆的停车场:“印度支那”。
餐馆的外观很漂亮,停车场已停满了车。多罗西亚拔出车钥匙,满面笑容地看着克里斯蒂娜:“好了,我们到了,开始战斗吧!”
当她看见克里斯蒂娜诧异的面孔时,不禁笑了。她用胳膊肘碰了碰克里斯蒂娜:“祝你生日快乐,今晚一定会很开心的!”
克里斯蒂娜跟在多罗西亚的身后,走上楼梯,当她们到达餐馆门前时,多罗西亚让她先进去。一位标致的服务生站在门口恭候她们,把她们引入餐馆的一间包房,紧接着便传出二十多张嘴齐声合唱《生日快乐》的声音。克里斯蒂娜哑口无言地站在他们面前,不知所措地看着这一张张面孔,她不知道自己是该放声大笑,还是该放声尖叫。
半年前
四 月
汉 堡
每年的春天总有那么一天,让人的的确确地感觉到:冬天终于过去了。这天早上,在骑车去出版社的路上,克里斯蒂娜就感觉到了,空气和往日大不一样,路上几乎看不到还戴着帽子的行人,迎面碰到的人看上去都心情舒畅,出版社里也洋溢着春天的气息,就连传达室那位平时总是绷着脸的施吕特尔先生今天似乎也露出了笑脸。克里斯蒂娜办公室的窗户全都大开着,佳碧的办公桌上盛开着一束郁金香。
克里斯蒂娜在这家出版社的销售部工作快三年了,此前她在出版社跑外勤。三年前,佳碧告诉她,出版社内有一个空缺,克里斯蒂娜马上就写了一封求职信,她再也不想老是开着车在外面跑,老是在外面的饭店过夜。最终她能得到这个职位,多多少少得感谢佳碧,她在这儿已经工作了十年,而且和人事部的主管关系不错,佳碧向他极力推荐了克里斯蒂娜。
从那以后,她们就在同一间办公室工作。佳碧是位可人的同事,她们俩工作方式相似,都喝咖啡,如果谈及个人私事也仅限于要紧的事,她们之间的交往很和谐。
佳碧抬头看见克里斯蒂娜走进办公室。
“早上好,我们总算等到了,这可恶的冬天终于过去了。天气预报有别的预测吗?”
“你真以为我受伤的膝盖能预测天气的变化吗?”
佳碧笑了。“唉,我爷爷就可以,他甚至有本事预测风力几级。”
“多谢。”克里斯蒂娜坐到办公桌前,开始查阅桌上的邮件,最上面放着一张便条:给露特回电。
露特是期刊《崇尚》的编辑,这份期刊也由克里斯蒂娜所在的出版社出版。与矜持、轻言细语的佳碧相比,露特完全是另一个极端:说话大声、引人注目。佳碧和露特同时进入这家出版社,开始她们的学徒生涯,尽管她们个性迥异,却还是成了好朋友。
两年前的圣诞庆祝会上,克里斯蒂娜和露特就专栏的意义进行了一番探讨。克里斯蒂娜喜欢专栏,她购买《时代周刊》就是因为哈纳德?马腾斯坦写的专栏,露特却认为专栏是可有可无的篇幅。那天晚上她们打了一个赌:克里斯蒂娜写一篇以“除夕的单身女人”为题的专栏,露特在她的期刊上发表这一专栏,如果她们能收到五封以上的读者来信,那么露特就得为克里斯蒂娜亲自下厨做白菜夹肉这道菜。看样子除夕夜无所事事的单身女性还是大有人在,总之,大部分读者在读过专栏后,给出版社写了回信。露特得兑现她的赌注。
“做这道菜,使我的厨房经历了有史以来最脏最乱的一次。”
克里斯蒂娜共消灭了三份白菜夹肉,喝了饭后的消食烈酒。从那以后,她每月写一篇专栏,主题由露特选定,但白菜夹肉她却再也没做过了。
克里斯蒂娜拨了她的电话号码,电话才响了两下,话筒里就传来了露特的声音。
“喂,露特,你叫我回电。”
“嘿,克里斯蒂娜,太好了。第一,我为五月的期刊想出了一个新的主题,尽管不是特别新奇,但我得考虑读者群,我想你的专栏以‘我的初恋’为主题,要知道现在到处充满了春天的气息。对了,说到春天,今天天气这么好,今晚我们就该宣布我们户外活动季的开始,五点在普吕瑟,怎么样?反正今天是星期五。”
“听起来不错,我问问佳碧,她想不想去。佳碧,普吕瑟?好的,她已经在不停地点头,连做事都快些了,那等会儿见。”
普吕瑟是一家咖啡馆,位于阿尔斯特外湖湖畔,上班族下班后都喜欢来这儿喝杯啤酒再回家。幸亏它还没那么时尚,还够不上称作下班俱乐部,反正下班后去什么地方喝的东西都一样。
克里斯蒂娜和佳碧沿着木板小桥走向咖啡馆,露特已经坐在木制小阳台上的一张桌子边了。她正看着一张清单,听见克里斯蒂娜和佳碧的脚步声,便抬起头,将眼镜推到头发上,那张清单也被放到了一边。她站起身来,夸张地张开双臂,准备行女人间必行的拥抱、接吻问候仪式,声音一下子蹿高了八度。
“嘿,我亲爱的,你们来了,可太好了。”
克里斯蒂娜暗地里对她翻了翻白眼,实际上她还是很喜欢露特的,觉得她很幽默,至少她们单独在一起的时候是这样。要是露特觉得有人在注意她时,人们对女人的一切偏见就会在她身上表现出来。露特三十出头,身材介于苗条和瘦削之间,披肩的长发染成了金色,其中夹着挑染的几缕头发,她头上总是架着一副太阳镜,用来卡住头发。从去年冬天开始,她看书需要戴眼镜了,克里斯蒂娜猜测,说不定那是望远镜,但可以卡住头发。克里斯蒂娜乘露特和佳碧拥抱、亲吻的时候很快地坐了下来,以避开这热情的问候礼。
她心里一边想着“女人就是这样”,一边强迫自己对露特展开笑脸。露特实际上还是很好的一个人。
她们叫服务生过来点了酒水。露特总算坐了下来,将那张清单移到自己跟前,看着克里斯蒂娜和佳碧。
“我正忙着策划婚礼,我最要好的女友下个月结婚,我当仁不让做证婚人,我想为她的婚礼出些新奇好玩的主意,目前正急着在找一些好点子,你们有没有什么好主意?”
克里斯蒂娜的回答却和露特的问话毫不相干:“现在根本就不要什么证婚人了。”
“你说得对,这只不过是象征性地陪自己最要好的女友走上教堂结婚的圣坛。我们已经共同经历了这么多的风风雨雨,在她生命中最美好的一天当然也应该陪她。”
克里斯蒂娜皱了皱眉头:“你这话不是当真吧!你言情小说看得太多了,生命中最美好的一天对一个……”
话音未落,她的手机响了,她一边从外套口袋里向外掏手机,一边试着把话说完:“对女人而言,简直是一派胡言。喂……露易丝,你这就过来吧,我和露特、佳碧正坐在阿尔斯特湖边聊着结婚的事呢,我准备教露特怎么做装饰门框的纸花。”
露特不解地看着她,佳碧开始大笑起来。
“对了,克里斯蒂娜是在乡下结的婚,露特,她肯定可以告诉你许多风俗习惯的。”
克里斯蒂娜挂断了露易丝的电话,把手机放回到外套口袋里,接着说:“她马上就来。”
露易丝也在她们出版社工作,但属于外勤人员,她的客户是从北部的弗伦斯堡市到中部的格廷根市之间的书店,负责向他们推荐出版社的新书。
她和克里斯蒂娜是同事,已经认识很久了,克里斯蒂娜离婚后搬家到汉堡,以抚平离婚后的创伤,露易丝那时给了她很多的帮助。
在克里斯蒂娜度过了离婚后最痛苦的日子以后,露易丝也和她当时的男友分手了,她们互相安慰已成默契,就这样,她们成了很要好的朋友。
露特接着说:“你怎么会觉得这很傻呢?你自己也结过婚的呀,你们那时没有庆祝吗?”
克里斯蒂娜脑海里浮现出多幅画面:她的前夫贝恩特、他们的证婚人安琪和阿德里安、她的公公、婆婆、左邻右舍站在用花环装点的家门前,手中举着酒杯。还有那昂贵的爵士乐队,只要客人向他们叫喊就开始演奏《古老的森林小屋》那首曲子。她耸了耸肩膀。
“当然庆祝了,而且庆祝了三天,在乡下那可是盛大庆典,但还是没用。”
佳碧出来打圆场:“婚姻的失败和庆不庆祝是不相干的,那肯定很有意思吧!我指的是你们的婚礼。那些客人都出了些什么主意呢?你就给露特出出主意吧!”
“就是,你就说说吧!”露特把笔拿在手里,满眼期待地看着克里斯蒂娜,“比方说,你最要好的女友都做了些什么呢?”
“那一天,她还没做什么。”
克里斯蒂娜似乎想伸手赶走一只看不见的苍蝇,她正想着,要不要继续说下去,这时佳碧接话了:“鸽子。”她充满诗意地说,“可以从什么地方找些白色鸽子,在教堂前放飞。”
“我有点拿不准,这是不是太夸张了呢?他们又不是什么名人,不会有摄影记者等着抢镜头的。”
克里斯蒂娜笑着说:“而且挺可怕的是,那些鸽子可能会在她的婚纱上拉屎拉尿的。”
佳碧不禁摇了摇头:“你怎么一点也不正经呢,克里斯蒂娜,拉屎拉尿还会带来好运气呢!”
“可那些弄脏的地方是洗不掉的,不过,这也无所谓,反正没有人会把同一件婚纱穿两次的。”
“喂,求求你们了,你们可不可以告诉我正经一点的主意呢?克里斯蒂娜,你给我说说看,你们的婚礼是怎么进行的?你经历过这事,当时你的那些朋友为你准备的意外节目肯定也叫你欢喜了一场,你们有没有过一份婚礼日报?”
安琪出现在克里斯蒂娜眼前,她穿着一套浅绿色的套装,裙子紧紧地裹着臀部,她手里捧着一叠婚礼日报,脸上带着那种“我是你最要好的女友”的笑容。
“天哪,婚礼日报?”克里斯蒂娜迅速地回答道,“无聊的菜谱、胡拼乱凑的填字字谜,现在肯定不会有人会觉得这有意思的。”她稍稍想想,“我结婚时,有朋友把《在北海岸边》那首歌的歌词改写成了《在贝恩特亲吻蒂娜时》,那就是我们那时的格调,大概就这水平,要是你很喜欢你的那位女友的话,就不要替她安排这些节目,她会一辈子感谢你的。”
“谁感谢谁呢?”
谁也没觉察到,露易丝已经走到了桌边,突然间就站在克里斯蒂娜的身后了。露特马上跳了起来,和她行必行的接吻礼,佳碧也从座位上站起来,克里斯蒂娜仍坐在原位,有些嘲讽地看着这一切。过了一小会儿工夫,吻了六下,她们三人才又坐了下来。露易丝用手轻轻地摸了一下克里斯蒂娜的胳膊,算是打招呼,她一向是很善解人意的。
露特告诉露易丝她们正在谈论的话题。
“我最好的朋友汉娜要结婚了,我是她的证婚人,想替她的婚礼出几个有意思的节目。可我们这位朋友克里斯蒂娜,虽然自己在乡下结婚时大张旗鼓地庆祝了三天,肯定有很多有趣的节目,却没给我出一个好点子,反倒觉得这一切很傻。”
露易丝被弄糊涂了。“可克里斯蒂娜已经离婚五年了。”
佳碧不禁翻了翻白眼。
“要离婚,不得先结婚才行吗?我的老天爷,现在又不是谈婚姻,只是谈婚礼而已,那个庆典。”
看着露易丝满脸不解的神情,克里斯蒂娜不禁笑了。“露易丝先得回到我们谈的乡下婚礼这层次上来,这可没那么快的。你今天上哪儿去了?”
露易丝从她那巨大的手提包里找出了香烟。“去了不来梅,不过只走访了三家客户,挺舒服的。”
她对克里斯蒂娜挤了挤眼睛,克里斯蒂娜感觉到自己的脸有些发红,理查德就在不来梅,露易丝是为数不多的知道克里斯蒂娜这段恋情的几个人之一。
“怎么了?什么不来梅?”很少有感情变化能逃过露特的眼睛,她好奇地看着克里斯蒂娜。
“没什么,在我跑外勤的那段时间,我最喜欢去的就是不来梅,其他没什么。”她拿过咖啡杯,喝了一口咖啡,将杯子放下,她的情绪稳定下来了,“还是回到你的婚礼上来吧。我一点儿也不反对结婚,可那些自编的歌曲、看似神圣的讲话、还有那些节目,会很快让人产生一种可怜的感觉,而且几乎没什么是真情实意的。”
“我可是真心的。我和汉娜认识有一辈子了,知道她所有的一切,我们个性相投,所以这一切肯定都会是真情实意的。”
克里斯蒂娜感觉到了露易丝从侧面观察她的目光,她的声音有些沙哑了:“那就肯定会是这样的了,也许只是操办我婚礼的人选错了而已。你肯定能办好的,我指的是真情实意。”她看了看手表,“现在我得走了,还约好要去做头发。如果我再想起什么,就打电话给你,专栏的事,我今晚就开始写。”她站起身来,将几枚硬币放在桌上,“你们都坐着,不要起来,我们再电话联系好了。佳碧,我们星期一见。露易丝,我们再见了。”
“克里斯蒂娜,等等。”露特还是站起身来,突然间她激动起来,“专栏那事,我想换一个主题,为了汉娜,请你写‘我最要好的女友’,我觉得这主题比较好。”
克里斯蒂娜皱了皱眉头,露易丝看见她的肩膀在抽搐,她可以想象克里斯蒂娜此时的心情。她试着从中调解道:
“为什么改呢?原来的主题是什么呢?”
露特做了一个不屑的手势:“唉,本来我想以‘我的初恋’为题,因为到处充满了春天的气息。可这主题还是有些单薄,我们杂志的读者大多是女性,以女友为主题她们更容易接受,每个人至少都有一个女友吧!”
克里斯蒂娜显得有些不安:“我觉得还是初恋那主题更好一些。”
佳碧看着她们,觉得克里斯蒂娜心里在抗拒这主题,就试着打圆场:“那就把‘我最要好的女友’换成‘我的第一位女友’,这不也挺好的吗?”
露特满脸笑容:“这更好,汉娜就是我的第一位女友,太棒了佳碧。哎,克里斯蒂娜,你说呢?”
克里斯蒂娜慢慢地点点头。“好吧。我试试看吧,周末我把稿子用电子邮件传给你,你读了以后我们再说吧。好了,姑娘们,我得走了,祝你们玩得开心,再见。”
露特看着克里斯蒂娜打开自行车锁,又朝她们的方向挥了挥手,然后推着车走过栈桥。她转身对另两位女伴说道:“难道她真的是因为离婚的事那么伤心,连自己的婚礼都不想谈吗?”
露易丝摇了摇头:“不是因为离婚,最要好的女友和真情实意把她伤得很重。”
“怎么会是这样呢?她根本就不认识汉娜呀。”
“她的证婚人安琪是她交了一辈子的女友,她结婚时,安琪也为她的婚礼想了许多有趣的节目。几年后,却和克里斯蒂娜的前夫上了床,而且已经有好几年了,克里斯蒂娜一直被蒙在鼓里。”
佳碧拉长了脸:“真叫人恶心,后来呢?”
“后来?后来安琪打定主意,宁愿要一个名正言顺的老公,而放弃最好的女友。她拿了一把手枪,比在贝恩特胸前,威胁他,要么他和克里斯蒂娜分手,要么她就把所有事告诉她最好的女友。就这样,贝恩特找了一个可笑的理由,和克里斯蒂娜离了婚,她搬到了汉堡,他却保留了他们在当地共同的房子。可几个月后,这枚炸弹还是爆炸了,知道这故事的人实在太多了,从那以后,他们之间就再也没有任何联系了。”
听着这故事,露特的脸上露出了惊愕的神情。“唉,真见鬼了,我还一直在谈结婚的事,还说写关于最要好的女友的专栏很棒,真是大错特错了。”
佳碧伸手摸摸她的手臂,安慰她道:“不知者无罪,这事我也一点儿都不知道,我只知道,她结过婚,他们因为另一个女人而分手。但我一直觉得,他们分手,对克里斯蒂娜而言,倒是最好的选择,她的前夫肯定是个大傻瓜。你认识他们俩吗?”
露易丝摇了摇头:“不认识,克里斯蒂娜搬到汉堡以后,我才和她比较熟的,有时她会谈起她的前夫,但从没提起过安琪。起初我常常觉得惊讶,克里斯蒂娜从不和人走得过近,她从来不会不和你约好就跑到你家去的,有时会给人一种距离感。我一直以为是我的缘故,直到她妹妹伊内丝告诉我安琪和克里斯蒂娜的故事后,我才明白。三十年来,安琪一直是克里斯蒂娜生活中最重要的人,我想,安琪的背叛对她的伤害要远远地超过她婚姻的终结。”
佳碧点头表示赞同:“是这样的,克里斯蒂娜常常会阻止自己与人的交往,几年来,我们出版社的几位女同事每年九月份都去诺德尼岛度一个长周末,一个纯属女性的周末,可不管你怎么劝,克里斯蒂娜是从不和我们一起去的。”
露特一言不发地听着她们的谈话,同时在她本子上画着一个个小人,然后她抬头看着她们说:
“可这怎么可能呢?不可能因为一次不好的经历,就对生活中的友谊完全丧失信心,而且完全不相信女友了。”
露易丝表示反对:“也不至于如此。她和多罗西亚是好朋友,她们俩现在住隔壁,还有一位叫玛丽恩的,过去和克里斯蒂娜住在同一个地方,在克里斯蒂娜离婚和搬家的时候,帮了她很多忙,她常来汉堡,还有我们也常常和克里斯蒂娜见面啦。”
露特打断她的话头:“多罗西亚我见过一次,就是那位做服装造型的,还和克里斯蒂娜的弟弟谈过一阵子恋爱的,不是吗?”露易丝点头称是。
“那她就差不多是家庭成员了。可除此之外,难道克里斯蒂娜就没有长年交往的朋友吗?没有她从学生时代就认识的女友吗?”
“不知道什么时候,我们聊起过人的感伤情绪,”佳碧想了想说,“克里斯蒂娜说,从这一点,她可以感觉到自己渐渐地老了,她脑子里常常会出现那些已经多年不闻不见的人,她突然会想起他们。”
“可为什么她没再见过他们呢?”露特脸上露出好奇的神情。露易丝回答道:“要是你在结婚十年以后,抛开所有的一切,搬到另一座城市,你也就和你过去的朋友圈子一刀两断了,这是许多人都无法接受的。不过克里斯蒂娜出生于军人家庭,她的父母因为职业缘故,搬家次数相对较多,所以朋友间的联系可能也很难维持,这也真叫人难过。她曾经对我说过,每搬一次家,她就得把所有的朋友都留在当地,所以她也就不需要每每带着回忆和期待来生活了,这让我觉得怪可怕的。”
露特陷入了沉思:“露易丝,她今年多大了?”
“十一月份她就满四十四岁了。”
“四十四,两个‘四’的生日,”露特神情集中地在想着什么,“我觉得很伤心,除了汉娜我还有三位要好的朋友,都是和我交往超过二十年的朋友,对我而言,是非常美好的事。我们可不可以试试看,把克里斯蒂娜过去的朋友都找出来,然后邀请她们参加克里斯蒂娜的生日派对,让她惊喜一番。”
露易丝有些迟疑:“我不知道。第一,克里斯蒂娜不喜欢什么意外的惊喜;第二,我也不知道,我们该怎样才能找到克里斯蒂娜过去的那些朋友,连她自己都有很多年没听到过她们的消息了,也许她根本就不想再见到她们。”
佳碧却越来越觉得这主意不错:“你不是和她妹妹挺熟的吗?她的朋友伊内丝肯定都认识的,要不我们再去问问她父母或者她弟弟。”
露易丝还是有些迟疑:“我真的不知道,这也很可能会事与愿违,说不定她还会和我们断绝往来的。”
“胡说八道!”露特现在可真上劲了。
“我觉得这主意不错,她自己不是也说吗,最近老是想起她很久不见面的老朋友,我们都知道,往往只是开不了这个头。不知什么时候,与过去时光接轨的那一刻就一去不复返了,我们现在就来替她开这个头吧!”
露易丝不再坚持了。“那好吧,我可以去问问伊内丝,看她觉得这主意怎么样。”
露特满意地笑了。“太好了,我就喜欢这样的故事,我相信,克里斯蒂娜也会很开心的,她过去的那些朋友中肯定有几个也会很开心的。不管她们是谁,现在何方,我们给她们寄一份邀请信,外加一份问答卷:她们什么时候认识克里斯蒂娜的,最美好的回忆,她们最喜欢克里斯蒂娜的地方等等。我来设计这么一个问答卷,肯定会很出色的。”她举起咖啡杯,“干杯,我亲爱的,我们要让这世界变得更美好,为我们干杯!为女人的友谊干杯!”
露易丝的目光中透出不安,佳碧却在微笑着。
我的第一位女友
一九六八年是改变我命运的一年。这和暗杀杜叙克事件无关,和墨西哥奥运会无关,和纽伦堡足球队成为德甲冠军也无关,和十一岁的海因切出了第一张唱片也毫无关系。这一年最重要的事是另外一件:我上小学了,我的三大愿望全部实现了。
我的第一大愿望是一双红色的漆皮鞋,鞋前部是一个个的小洞,后面是一根细细的皮带子。自从在一家鞋店看到那双鞋后,我对它就有了那种非我莫属的感觉。可我母亲却不这么看,她认为好鞋子要做工好,脚背要整个被鞋包起来,鞋底要舒适,她看到过儿童脚部畸形的照片,可能被吓得夜里做噩梦,所以就建议我买一双浅红色麂皮系鞋带的鞋。我拒绝试穿那鞋,还哭了,她带着我,心情烦躁地离开了那家鞋店。
我的第二大愿望是有一个小妹妹。我那时已经有一个弟弟了,可他并不是三年前大人向我许诺的那个弟弟,我觉得他无聊透顶,和他玩不到一块儿,所以我把全部的希望都寄托在小妹妹身上。那时候我的机会是百分之五十,我母亲又怀孕了。
我的第三大愿望:我没有告诉任何人,我希望有一位自己的女友,一位完完全全属于我自己的女友。我母亲就有这么一位女友,英格阿姨长得还挺高的,可妈妈却叫她花园侏儒英格。我们家有一张她们小学第一天上学的照片,照片上她们俩手牵着手,长得一模一样,我也想这样。
我上学的第一天是八月八日,在这之前三周,家中的气氛就紧张得令人窒息。白色百褶裙和深蓝色外套已经为我准备好了,这行头很漂亮,但我只愿配那双红色漆皮鞋才肯穿。要知道我已经放弃了我想要的红色书包,我的书包是咖啡色的,因为奶奶说了,书包背在背上,反正我也看不见,这我同意。可鞋子却成问题,自己的脚总是看得见的。
因此,我怀孕的母亲又带着她那顽固不化的女儿去了弗伦斯堡城中心。城中心一共有六家鞋店,我说的那双漆皮鞋在第二家店里。我们去了第三家和第四家店,我拒绝试穿任何一双鞋;到了第五家店,我开始哭了;到了第六家店,我说我不去上学了。在店铺打烊前,我们终于又回到了第二家店,我边哭边试穿那双世界上最美丽的鞋,他们问我,鞋是不是合脚,我撒了个谎。其实那鞋夹脚夹得厉害。我终于买到了那双鞋,感觉幸运无比。
开学前一晚,我病得厉害,不知道是因为太激动,还是因为那个特别为我做的夏威夷吐司让我吃坏了肚子,整个夜晚,我就吐个不停。第二天早上起床后我十分疲倦,仍然恶心想吐,鞋子又夹脚,我们站在学校的操场上,看着那些我一个也不认识的孩子,我更觉得恶心想吐了。随后妈妈也松开了她握着我的手,把我推到前面,我们得排成一排。为了掩饰眼中的泪水,我低头盯着地面,这时我发现,所有的女孩子都穿着黑色或深蓝色的鞋,整个脚背被裹在鞋里,没有一双漆皮鞋。我却不得不把脚趾紧紧地蜷缩在一起,这样鞋才不会那么夹脚,我感到困惑不已。接下来我们去教室,上楼梯时排队的顺序改变导致有些混乱,而我的目光仍朝下看着地面。突然我发现了它:第二双红色的漆皮鞋。我的心跳加速,鞋上面是齐膝的白袜,再上面是白色百褶裙和深蓝色外套。我们看上去一模一样!那女孩看着我,对我羞涩地笑了笑,站在那儿等着我。
当我们并肩站在一起时,我才发现,她比我要矮了半个头,她的头发是金黄色的,除此以外,我觉得我们看起来一模一样。到了教室,我们一起坐到第三排,她告诉我,她叫琳达?利贝(她的姓在德文中为“爱”的意思),这是我认识的人中最美妙的名字。我快乐无比。
琳达的父亲是开肉铺的,她说他是屠夫,他们家是从莱茵兰地区搬到这儿来的,口音和我的有些不同,但听起来很好听,他们家的店就在我上学的路上。每天早上,琳达就坐在台阶上等我。我们什么话都说,她有一个可恶的姐姐,琳达总是要穿她穿过的衣服,她一点也不喜欢那些衣服,我把我的那件黄色毛衣送给了她。因为我比她要高很多,所以她穿的时候要把袖子卷起来,可她穿着那件毛衣还是很漂亮的。放假时我去了奶奶家,琳达在家,我觉得我快要活不下去了。总算开学了,我非常开心,我非常骄傲地把我的第一个芭比娃娃拿给她看,琳达却突然变得很奇怪,她觉得芭比娃娃很傻,她有一只叫克劳斯的乌龟娃娃。我觉得奇怪的是,克劳斯有辫子。
尽管如此,她仍然是我最好的朋友,我们每天一起去学校,一起回家,有时手牵着手。不知从什么时候起,琳达把手插到外套口袋里,她对我说,我们不再是不会自己走路的小娃娃了,我有点伤心,不过她说得也有道理。
我们也不再玩玩具娃娃了,克劳斯配芭比太不般配了。我们跳橡皮筋,玩天堂和地狱的游戏,有时我觉得琳达和以前不大一样了。
突然间,她觉得她姐姐好极了,她每天和她一起做家庭作业。她父母因为要经营商店,很少有时间陪她。
半年后,我父亲被调到另一座城市,我们家也从弗伦斯堡搬到汉堡,我非常伤心,也非常害怕要把这消息告诉琳达。最后我母亲陪我去了利贝家,我们俩的母亲坐在厨房里喝着咖啡,我和琳达坐在他们家店门口的台阶上,我费劲地搜寻着词汇,后来我哭了起来,琳达饶有兴趣地看着我。不知过了多久,我的嘴里蹦出了搬家、汉堡、别的学校这些字眼,我的心都要碎了,琳达一直在抠她膝盖上结的疤。过了一会儿,我们俩的母亲从屋里走了出来,妈妈递给我一张纸巾,轻轻地抚摸着我的脊背,她向利贝太太道别时,琳达转身冲进了店里。
我跟在妈妈的身边慢慢地往回走,突然琳达又出现在我面前,她手里拿着一根香肠。“给你,”她说,将香肠伸到我面前,“维也纳香肠,我上了二年级就给你写信。”
回家的路上,我吃掉了那根香肠,它给了我莫大的安慰。
我的第三大愿望最后也实现了,两个月后,我母亲生下了一个女孩:我的妹妹伊内丝。
但我始终没有收到过琳达?利贝的来信,可每次吃冷香肠时,我都会想起我那双红色的漆皮鞋,都会想起我的第一位女友。
五 月
汉 堡
“琳达?利贝!”格奥尔格笑着摇了摇头,“这名字的确美妙。”
他坐在伊内丝的厨房里,吃着奶酪蛋糕。他妹妹在紧张的工作之后,总是用疯狂地烘烤糕点来放松身心。前一天,她的二十位学生刚刚通过了老年护理员的国家考试,其结果便是三个奶酪蛋糕。烤完蛋糕后,她就打电话给格奥尔格,他喜欢吃。
他边吃着蛋糕,伊内丝边把《崇尚》五月版的专栏读给他听,读的时候她哽咽了三次,小孩子的故事总是特别地感动她。
“我觉得好伤心,克里斯蒂娜从未收到过琳达的来信,你还记不记得她?”
格奥尔格想了想说:“记忆很模糊,我当时也才四岁。我只记得,她特别矮,头发黄黄的,身上似乎总有一股香肠的味道,你把杂志给我看看。”
他的手抓了个空,伊内丝把抱杂志的手缩了回去。
“你的手黏糊糊的,把我的杂志一下就弄脏了。”
她将杂志抚平,小心翼翼地把那页纸撕下来,随后用剪刀把四周剪齐。她站起身来,从书架上取出一个透明胶袋,将那页纸塞了进去,再次把纸抚平,才递给格奥尔格。
“现在你可以看了,可不许折叠。”
她哥哥吃惊地看着她:“我不是用叉在吃蛋糕吗?每期专栏你都这么收藏的?”
伊内丝从书架上取出一个文件夹放到桌上。“只有克里斯蒂娜的专栏,所有的文章我都收在这里了。”
“每页都装在透明胶袋里?”
“当然了,否则会变黄的,那就不好看了。”
格奥尔格无可奈何地摇摇头:“不愧是公务员的女儿,”他很快地浏览了一下那专栏,然后特别小心地将那页纸放回去,“给你,快点收藏好,否则可能受损。”
伊内丝一点也不介意他的冷嘲热讽,将透明胶袋装进文件夹,再将文件夹放回到书架上。她坐回到桌边,把装蛋糕的盘子推到哥哥面前。
“再吃一块?”
格奥尔格把手放在肚子上。“我已经吃了三块了,再也吃不下了。怎么克里斯蒂娜不用来吃蛋糕呢?”
“我给她打了电话,可她没空,她和人有约,但和谁、干什么都没说,可能晚一点会来的,不过露易丝马上来。”
“露易丝?她来干吗?是不是她不想在出版社做了,要改行做老年护理员?”
伊内丝边笑着,边将蛋糕用锡纸包了起来:“不是,这肯定是不可能的。她上星期给我打了个电话,说她有事想和我商量,克里斯蒂娜的几个同事想为她生日准备什么意外的惊喜,看看究竟是怎么回事。”她看了看表,“她现在也该到了吧。”
正说着,门铃响了,伊内丝打开门,露易丝一手拿着一束鲜花,一手拿着《崇尚》走了进来。
“你好,伊内丝,这儿好香,你烤蛋糕了?今天我们能见面,真太好了,这是给你的。”
她把那束花递给伊内丝,跟在她身后走进厨房,格奥尔格站起身来。
“你好,露易丝,我们可有好久没见了。”
“对,上次见面还是克里斯蒂娜在意大利餐馆过生日的时候。”他们互相拥抱表示问候,“你今天也在这里,太好了。”
她在厨房的饭桌边坐了下来,把那本杂志放到桌子当中。“你们姐姐这篇精彩的琳达?利贝专栏你们有没有读?”
格奥尔格点点头:“当然读啦,而且已经被装进塑料胶袋永久地封存起来了。”
露易丝不解地看着格奥尔格,伊内丝解释道:“我把专栏装在透明胶袋里,然后再收进文件夹,格奥尔格觉得这么做太夸张了。”
“怎么会呢?”露易丝看着格奥尔格,“这不是很好吗,否则纸会发黄,那就不好看了。”
格奥尔格不由得翻了个白眼,伊内丝揭去奶酪蛋糕上的锡纸,递给露易丝一个盘子,露易丝一边吃着蛋糕,一边把她们上次在普吕瑟的谈话、克里斯蒂娜对女性友谊的保留态度以及露特想在克里斯蒂娜过生日前,找到她过去所有的女友的热情讲给他们俩听。
“收到克里斯蒂娜这篇专栏时,露特开心地大叫起来,她现在正在找琳达?利贝。”
格奥尔格有些迟疑:“但你们得先弄清楚,你们找的都是谁,可能琳达?利贝现在不叫琳达?利贝,而叫琳达?米勒。行了,希望你们运气好,还有些什么人呢?他们在哪儿呢?”
露易丝看着他说:“这恰恰是我们想从你们这里知道的呀,二十年前、十年前,克里斯蒂娜都有哪些朋友?”
“安琪,可那不算。”伊内丝的脸色变了。
“这我知道。”露易丝做了一个抹去这名字的手势,“那故事我知道,可不能因为一个女朋友做了对不起你的事,就永远不相信别人了,安琪是例外,也有别样的朋友的。”
“有一个女孩叫弗劳凯,她们俩都爱上了大卫?卡西迪 ,一起坐在克里斯蒂娜的床上,傻笑个不停。”
格奥尔格费劲地回忆道:“那时候克里斯蒂娜应该有十二岁了,那个年龄段的她很可恶,我当时九岁,都替她觉得难为情。还有一个叫古德龙,是同一时期的事,克里斯蒂娜和她一起骑马。噢,对了,达妮,她们曾住在一起,那时她们大约二十五岁左右。”
“克里斯蒂娜打了好多年的手球,”伊内丝也帮着想,“她有段时间还训练过一支球队,和她的一个女友一块儿,她叫……对了,叫莱娜。我十八岁生日那天,克里斯蒂娜正好拿到了她的教练员证,那时她二十五岁,莱娜比她大一岁还是两岁。”
露易丝从包里拿出一个小本子:“我就知道,你们会想起什么来的。”
她的声音里满是喜悦。
伊内丝用手托着腮帮子:“等等,露易丝,她们姓什么,我一个都不知道。你呢,格奥尔格?”
她哥哥也慢慢地摇了摇头:“弗劳凯?施罗德还是施奈德?而且这都不是在一个地方,弗伦斯堡、汉堡、波恩、库克斯港。达妮曾经在维也纳住过,还来参加过克里斯蒂娜的婚礼,她的头发好长好长,古德龙有一匹马,当然,骑马的肯定得有马才行啦,其他我就想不起来了,很抱歉!”
露易丝叹了一口气:“这怎么可能呢?伊内丝、格奥尔格,你们再好好想想。”
“莱娜身高有1.90米,是她们手球队投球最多的。不知什么时候,她从库克斯港搬走了,那时克里斯蒂娜已经和贝恩特结婚了,但我不知道她搬到什么地方去了,那段时间我也没常去克里斯蒂娜家,唉……”
他们三人不知所措地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伊内丝突然站了起来。
“我打电话给我妈,她的记性特好,或许她知道她们姓什么。”
同一时间,就隔几条街,克里斯蒂娜坐在一家妇女杂志《女性》的编辑部里。那位自信的金发秘书小姐把她带入了一间小小的等候室里,端来了一杯浓咖啡,并放了一个烟灰缸在旁边,请她稍等片刻。玻璃桌上放着不同的期刊,克里斯蒂娜拿在手里翻看起来。
这是一本典型的女性杂志,理所当然地有时装照片、化妆小窍门、怎么才能找到白马王子、星象运程、菜谱、同样主题的每月一书,还有专栏“玛丽昂之我见”。克里斯蒂娜读了两篇专栏,她觉得文笔很幽默。这时等候室的门被推开了,一位红发、满脸雀斑的女人走了进来,她大约四十五岁左右,向克里斯蒂娜伸出右手。
“施密特女士吗?我是埃伦?瓦格纳,非常高兴认识您,到我的办公室去吧!”
说话时,她脸上的两个酒窝也随着上下跳动,克里斯蒂娜觉得她特别可爱。
她的办公室和她太般配了:房间很大,光线充足,一张玻璃板面的书桌,办公室的一角放了几把会客用的座椅,两捧巨大的花束,书、文件堆得高高的,墙上挂着相片和儿童画。
她们在两张面对面的藤椅上坐了下来,中间的桌上放着干净的茶杯,旁边是刚出版的期刊《崇尚》。
埃伦?瓦格纳马上就捕捉到克里斯蒂娜的目光:“对,这就是我们见面的原因,我就叫你克里斯蒂娜,行吗?”没等克里斯蒂娜回答,她接着说,“是这样,克里斯蒂娜,‘玛丽昂之我见’这专栏我们办了有四年了,您可能也了解,我们的杂志每两周一期,现在却出了这事:一家出版社约玛丽昂?科恩写部小说,对玛丽昂来说当然是好事,可就害了我了,我想保留这专栏,可玛丽昂却说,她没办法同时写小说和专栏。现在您猜猜看,那是哪家出版社呢?”同样,没等克里斯蒂娜答话,她又接着说,“对了,就是您工作的那家出版社。”
她带着胜利者的微笑看着克里斯蒂娜,克里斯蒂娜也微笑地看着她,等着听下文。果然,她接着说:
“前不久,我和几个朋友在文学之家参加一个活动,在衣帽间突然遇到了马蒂亚斯,就是你们出版社社长。‘马蒂亚斯,’我对他说,‘你把我的科恩女士给挖走了,现在你得替她来给我写专栏了。’过去,我们一起念大学时,他曾替大学的一家刊物写过专栏的,现在他觉得可丢脸了,那些专栏实在不敢恭维。”
克里斯蒂娜忍住没笑出声来。她预感到什么,也满怀希望。
“唉,长话短说,马蒂亚斯把最近三期的《崇尚》杂志寄给了我,让我先读读您的专栏,其中‘琳达?利贝’那篇我最喜欢。您是否有兴趣,每两星期也为我们杂志写一篇专栏?”
克里斯蒂娜想了想,她考虑到露特,得先和她商量商量,埃伦似乎猜到了她的心事,“对了,我还忘记说了,今天一早我给露特?约翰尼斯打过电话,我们也认识好久了,她对我说要我直接问您可不可以写,至于她是一点都不反对的。”
克里斯蒂娜脑子里不断重复着一首儿歌韵律的句子:我进入《女性》杂志了,我进入《女性》杂志了,我进入《女性》杂志了。
“克里斯蒂娜,您说呢?”
克里斯蒂娜抖掉脑中的韵律,尽量控制住自己的情绪:“当然,我是说,我觉得很荣幸,我希望,我……”
她这都是在说些什么呀?
“嗯,我很愿意,只是我不知道……”她总算打住了话头,没让自己再说下去,她不知道自己是否能写得了。她轻轻地咳了一下,清了清嗓子。
“嗯,当然,我愿意。”
埃伦笑了:“我是不是叫您大吃一惊了?您可不可以把您的专栏集拿给我看看?星期三可以吗?我还想看看您其他的文章。”
“专栏集”?听到这字眼,克里斯蒂娜内心不禁一紧,不过她随即便想到了伊内丝,让她安心了许多。第一次看到伊内丝收藏她专栏的文件夹时,尽管她很受感动,却还是情不自禁地大笑起来,现在她内心不禁对妹妹的收藏癖满怀感激,她是那么地井井有条,算是世界上最好的妹妹了。
“那专栏集没问题,我明天就可以送过来。”
她们又谈了谈关于合同、稿费等等的手续问题,之后克里斯蒂娜便离开了编辑部,她有种名人的感觉,而且特别特别重要。
露特坐在办公桌前打电话,看见佳碧走进来,她一边指着房间里的第二张椅子让她坐,一边将食指放在嘴前叫她别出声。
“这可太好了,克里斯蒂娜,”她对佳碧挤了挤眼睛,“这对你可是一个绝好的机会……当然你能写好的,想想看,每两周一篇专栏,而且是全国发行……嘿,你每星期抽一个晚上就搞定了。她有没有读‘琳达?利贝’那篇?……她读了,而且觉得很好,当然啦!那你现在就多写几篇关于女友的专栏吧。”
她用心照不宣的目光看着佳碧,佳碧朝她翻了个白眼,把手放在脖子上,做了个“你再说,我就杀了你”的手势,露特脸上马上露出了失望的神情。
“你觉得太单调?嗯,我也不知道,好吧,就这样,克里斯蒂娜,我得挂电话了,还要去开会,希望你今天下午过得愉快,再见!”
“我的老天!露特,你也太明目张胆了,多写几篇关于女友的专栏,棒极了,你干脆就直接问她姓名好了,真是的!”她满眼责备地看着露特,“我已经听说了《女性》杂志那事,马蒂亚斯在食堂告诉我的,太好了。”
“我也觉得很好。”露特把一大堆纸放进包里,“那你呢?”她看着佳碧,“你有没有什么收获?”
佳碧摇摇头:“什么也没找到,在网上也没查到什么,没有一个叫琳达?利贝的,也没有什么利贝肉铺。露易丝今天要去伊内丝家,或许她能得到一些线索。”
“希望如此,到十一月份,我们可没多少时间了。嗯,我现在得走了,再见!”
她从佳碧身边走过,很快溜走了。佳碧恼火地看着她的背影,心里想着:“希望我们这位大小姐也开始自己找找线索,不要老是催着我们去找。”
伊内丝拨通了她父母的电话,一边听着话筒里的长音,一边看着露易丝和格奥尔格。
“我是施密特。”
伊内丝打开电话的扬声器,这样大家都能听见。
“喂,妈妈,是我,你的记性总是那么好,你还记不记得,弗劳凯姓什么?”
“哪个弗劳凯呀?”
格奥尔格不禁呻吟了一下,模仿着似乎要昏厥的样子:“唉,这下可有好戏了!”
“伊内丝,是不是我儿子也在?要是他在,告诉他,他有一件衬衫忘在叙尔特岛了,那上面有一块污渍我洗不掉。”
格奥尔格抬头看着天花板,朝电话那方向大声地说道:“那上面根本就没有污渍。”
“是这样啊,那肯定是我把颜色染上去了,贵不贵?”
伊内丝示意叫格奥尔格不要再说了。“妈妈,你听我说,我们现在正在找克里斯蒂娜过去的女朋友,其中不是有一个叫弗劳凯的吗?她长了满头卷发,就是大卫?卡西迪流行的那个年代,你应该记得她的。”
“大卫?卡西迪,对,对,他还演过电视系列剧《帕特瑞吉一家人》,他母亲在剧中演雪莉?琼斯,我很喜欢她,她是位金发女郎。”
格奥尔格还是插话了:“现在这和她不相干,妈妈,我们想问你弗劳凯姓什么,我那件是波士 牌的衬衫。”
“真的?你买那么贵的衬衫?不过也有道理,它们穿在身上伏贴些。你嚷嚷什么呀?等等,弗劳凯,我觉得她妈怪怪的,现在我一下子也想不起来了,他们姓什么呢?埃德曼还是埃特曼?不对,那是玛丽,她姓埃德曼。”
露易丝睁大了眼睛:“哪个玛丽?”
“谁还在你那儿呢?”
“露易丝,你好,施密特太太!”
“露易丝,你好吗?玛丽是克里斯蒂娜的一个朋友,她们一起去上过跳舞课的。她是个甜甜的女孩子,她的全名是安娜玛丽,可大家都叫她玛丽。她父母总到叙尔特岛来度假,有时候我们还见见面,但那女孩子我们再也没见过了。你们干吗要问这些事?克里斯蒂娜是不见了还是被人拐走了?”她轻轻地笑了一下,“我不信她会去弗劳凯那儿,你们信啊?”
伊内丝的口吻听起来有些怪罪妈妈:“妈,你正经点,我们在找克里斯蒂娜过去的朋友,让她过生日有一个意外的惊喜。”
“可我们一般都是等到过七十岁的生日时才这样庆祝的。”
“妈妈!”格奥尔格不耐烦地大声说,“你再好好想想你女儿年轻时的朋友,好不好?看看过去的旧照片,你肯定还会想起什么的。”
“好了,格奥尔格,你的声音听起来好紧张,你是不是工作太累了?”
格奥尔格呻吟着,低下头,把前额搁在桌子上。
夏洛特可能听见了格奥尔格呻吟的声音,现在她的声音变得挺严肃的:“我会记起来的,我要再好好地想一下,只是今天晚上不行了,七点我们要去打九柱戏球,明天我再打电话给你们。好吧,就这样,再见!”
伊内丝挂断电话,她扬了扬眉毛看着他们俩说道:“我们的妈妈就是这样。”
露易丝微笑着说:“我们已经找到了一位玛丽?埃德曼,可我们忘了问她父母的地址,可能你父母也知道他们的地址。另外我们还忘了问她琳达?利贝,不过佳碧也打算去网上查查看。不管怎么样,我们得找到她,我现在越来越觉得这主意还真不错。怎么啦,格奥尔格?你的眼神怪怪的。”
格奥尔格苦笑道:“我最好的衬衫报废了。”
为妈妈打扫卫生
我的女友卡萝娜取消了我们每周一次的桑拿约会。倒不是因为她生病了,也不是因为她要上班,都不是,她说,她得在家打扫卫生,包括擦窗户、抹柜子,柜子里面也得擦干净。你听了,可不要以为卡萝娜是住在一个什么脏窟窿里,她也不是什么邋遢之人。她和她先生住在汉堡的一幢小楼房里,从周一到周五,他在慕尼黑工作,他们俩有足够的金钱用来购买漂亮的家具,支付每两周一次的清洁工佣金。这都不是原因,卡萝娜之所以要打扫卫生,是因为她妈妈要来了。这我可就不懂了。
做女儿时,就得学会将来离开家后,自己独立生活所需要的一切本事,而这些一般都是从母亲那儿学来的。从倒垃圾开始,然后是清洗餐具(“千万注意那些杯子,它们很贵的”),擦干餐具(“最后再擦锅,你也得用自己的脑子想想”)。如果摔碎的碗碟还在允许范围之内的话,就可以开始做些有意义的事了,诸如削土豆(“又不要你雕人物造型,只要把皮削掉就行了”)、剥豌豆壳、洗切蔬菜。最高难度的是:星期天吃的烤肉。当然是不可以单独做烤肉的,光看那肉价就不行。可从开始做烤肉起,到母亲把女儿推到一边,自己接着把烤肉做好的时间间隔会逐步拉长。除此以外,还包括铺床叠被课(“你当然得把所有的被套纽扣都扣上”)、熨衣服、擦窗户(“用报纸擦,用抹布是擦不干净的”)。还有那些格言警句,要马上记下来,因为不知什么时候就会被问到的,诸如:“锅烧焦了,就把洗碗机用的药片放进去,加水烧开,就能洗干净了”;“向日葵的长茎要放入开水中稍煮片刻”;“窗帘洗了以后,要趁它还湿的时候挂起来”;等等。
度过了这些岁月以后,从父母家搬出来,面临的将是崭新的境况。我请父母到我自己的第一个家中吃饭,为这顿饭我准备了咸肉、酸菜和土豆。母亲一走进厨房,便顺手把烤箱的温度调低了一点,她这么做完全没有任何理由;接着她问我,煮土豆有没有放过盐;尝酸菜时,她说:“可惜,要是加点浓缩的汤料块,味道会鲜一些。”可所有的一切,我完完全全是按照她教我的方法来做的。
过了搬家的第一年,母亲会渐渐减少对女儿家务事的干涉,可战争又转移到了新的战场。
“嘿,你现在体重多少啦?你的裤子怎么这么紧。”这是经常会听到的问话,而且总是在母亲不请自到,而你刚刚认识才两天的出色男友也正好在场的时候。
或者:“你给自己剪头发啦?看上去挺别扭的。”那时我正好第一次光顾了一家昂贵的理发店,理发师建议把我的头发剪出层次来,并挑染了几缕头发。我的裙子太短、我的鞋子太尖、黑色的衣服令母亲精神压抑,“要知道你穿黄颜色很漂亮的。”
女儿的朋友圈要用放大镜来仔细观察,特别是男性朋友,这会一直持续到一定的年龄。母亲体内似乎天生就有一架扫描仪,可以在瞬间完成女婿测试,我母亲的测试结果几乎总是匪夷所思。
当然我不会因此就把自己婚姻的失败归咎于她,可能当时她那架扫描仪正好接触不良吧。女儿会常常把自己的女友带回家中,母亲不会去特别注意她们,可一旦这女友早于自己的女儿生了孩子,那母亲的态度就会骤然发生变化。只要有了怀孕的征兆,或者说,更妙的是,只需要刚刚做了祖母的女友的母亲给自己的母亲来个电话,在电话里用激动的口吻向母亲描述,那宝贝是多么可爱,那母亲肯定会说,本来就一直觉得我那女友十分优秀,长大了可更有出息了,太出色了。我想,我的境遇和养女也几乎相差无几了。
做女儿的也只能咬紧牙关熬过这一阶段。到一定的时候,这样的日子也就一去不复返了。即便再好强的母亲,到了这时候,也就明白了,某些方面自己的孩子会永远我行我素,这便是女人成熟的一刻。从这一刻起,你可以和自己的母亲一起去美容疗养地自在地度过一个周末,和母亲一道逛街购物,以女人对女人的方式说话聊天,母女关系也就蜕变成知己好友。
卡萝娜还告诉我,她母亲只是来喝咖啡聊聊天而已。卡萝娜做卫生做得相当累,擦窗户的时候还把肩膀给扭了,所以切起蛋糕来也不大利索。她母亲边说着“你怎么这么笨手笨脚的”,边把切蛋糕的刀从她手里拿了过来:“你得切均匀才行啊,否则成什么样子。”
除了卡萝娜烤蛋糕用的苹果不对以外,蛋糕还是很好吃的。另外,可长久保存的掼奶油也不好,怎么打,它都打不黏稠。抛去这些,整个下午还是挺开心的。直到她们道别,卡萝娜的母亲拥抱着女儿,对她说:“孩子,别伤心,半年以后你先生就又回到汉堡来上班了,那你也就不会这么伤心了。我很能理解,你现在对家务事有所放松,不过,你要当心,不要荒废了家务。”
听了这话,卡萝娜彻底崩溃了。
我现在得去火车站,我母亲坐火车过来和我一起去逛街购物。我已经把家中打扫干净,把有押金的空瓶全都退掉了,香烟也藏了起来,尽管如此,我还是不希望母亲等会儿跟我上楼来,我的窗玻璃看上去……
六 月
汉 堡
克里斯蒂娜伸了个懒腰,同时看了看腕上的手表:“是时候了,亲爱的,我现在开始收拾东西,然后就去度假了。”
佳碧抬头看了她一眼,又接着翻她手头那叠客户单:“你可开心了,我怎么也找不到‘书箱’那张该死的广告费结算单,他们又在催账了。这事真讨厌,我恨死了,我也该要休假才行了……等等,总算找到了。”她骄傲地拿着一张纸晃了晃,“账单我们已经付过了,一切处理正确。你今天就去叙尔特岛呢,还是你周末在这儿?”
克里斯蒂娜眼睛看着下面,在包里翻找着什么:“今天下午我就去叙尔特岛,一直待到下个星期五,如果有什么事,你打我的手机好了。”
“谁给你阳台上的花浇水呢?”
克里斯蒂娜抬起头来,吃惊地看着佳碧:“多罗西亚,她就住在我隔壁。你什么时候开始操心我家的花草了?”
佳碧若无其事地耸耸肩:“我只是突然想到而已,现在各处的花都开得好漂亮。”
克里斯蒂娜摇摇头:“你真该要休假才对了,从三月份到现在你就没去过我家,那儿什么花都没有,你就别操心了!我希望你有安安静静的一周,我们下下周再见了。”
“假期愉快,替我问候小岛,祝你玩得开心!”
她们微笑地看着对方,然后克里斯蒂娜就走掉了。又等了几分钟,佳碧才抓起话筒,给露特打电话。
“她走了,今天下午就到她父母那儿去。多罗西亚替她浇花,那她应该会有钥匙的。”
“你看,我猜对了吧!你知不知道她的影集在哪里?”
“希望露易丝知道,叫她去问伊内丝。”
露特的声音听起来有些迟疑:“是不是叫伊内丝自己去找呢?如果我们去找,就是偷偷摸摸了,还是她自己的妹妹去找比较好一点。”
佳碧笑了:“一开始我就这么跟你说的,你给伊内丝打电话呢,还是给露易丝?”
“唉,佳碧,我就见过伊内丝一次,还是请你给她打电话吧!我已经把邀请信的正文写好了,问答卷也设计好了,我马上发到你的邮箱里,你可以拿给她们看看。我现在得走了,一会儿编辑部要开会,我们再联系,再见!”
佳碧打开她的邮箱,把露特草拟的信件和问答卷打印了出来。
几个钟头以后,多罗西亚站在克里斯蒂娜房门前,伊内丝和佳碧走上楼来。
她拥抱了一下伊内丝,和佳碧握了握手。
“我记得,我们曾经见过面,你是克里斯蒂娜的同事,上次她过生日时你也在,对吗?”
“是,你究竟知不知道,我们有什么打算?”佳碧问道。
多罗西亚点点头,转过身,打开房门。
“知道,伊内丝上次在电话里告诉我了,露特?约翰尼斯上哪儿去了?露易丝说,她可是发起人啊!”
佳碧跟着多罗西亚走进了克里斯蒂娜家,过道里还留着克里斯蒂娜身上的香水味。
“是,露特对这故事很上劲,这也是她的主意,可做事她总是让别人去做。她这人就是这样,调动别人的激情,自己却溜走了。”
“呐,听起来像是女人间的内讧吗?”多罗西亚好奇地看着佳碧,佳碧马上改口说:
“不是,不是,胡说八道,我们是好朋友。我们从做学徒开始就在一起了,认识也已经十年了。从那时至今,我们就一直在同一家公司工作,她在杂志社编辑部,我在出版社,我们还一起打网球。嗯,她已经把邀请信和问答卷都设计好了。”
“那就好。”多罗西亚坐进一把红色的靠背椅中,看着伊内丝,“你开始找吧,你是她妹妹,去找找她的影集,或许我们能找到克里斯蒂娜?S过去生活的线索。”
“我想先看看那问答卷。”伊内丝把手伸向佳碧。
问答卷
姓名,年龄,住址?
你是在何时、何地认识克里斯蒂娜的?
你和她共同经历过的最佳故事是什么?
在你们的友谊中什么是最重要的?作为女友,为什么克里斯蒂娜对你很重要?
你生活的座右铭是什么?
女友是……?
收到这封邀请信,你的第一反应是什么?
一个钟头过去了,翻看了三本影集。多罗西亚到对面她家拿了香槟酒过来。伊内丝失望地盯着每一张有克里斯蒂娜和另一个孩子或年青人的照片,揉了揉眼睛。
“真是难以想象,没有任何有关相片的文字,我姐姐也不分类就把照片塞进影集,怎么可以这么马马虎虎的。除了表姐,这里面我一个人也不认识。”
多罗西亚手里拿着打开的香槟酒走了进来,她笑着说:“对你这样一个透明胶袋、文件夹迷来说,看这些东西可真够难受的。”她倒了三杯香槟酒,又坐下身来,“我从不粘贴相片,我把相片全扔在一只箱子里。”
佳碧坐直身子:“我也是,或许她什么地方也放着这么一个纸盒子,伊内丝,你找找看。”
伊内丝叹了口气,站起身来,又走进姐姐的工作间。十分钟后她走了出来,喝了一口香槟酒,又走进姐姐的卧室。又过了五分钟,伊内丝抱着两只铝盒子站在她俩面前。
“这里面有好多照片,可全都乱七八糟的。”
她把铝盒子放在桌上,打开盖子,这时电话铃响了。她们三人吓了一跳,盯着电话,响了三声以后,就听到电话录音:“克里斯蒂娜?施密特不在家,请留言。”然后是“嘟”的一声信号声,停顿片刻后,听见一个男人的声音:“克里斯蒂娜,是我,我想问一下,你什么时候来。既然你不接电话,那肯定是在路上了,那我就给你的手机打电话吧。”
多罗西亚脸上的表情惊诧极了,几乎目瞪口呆,伊内丝好奇地看着她。
“那是谁呀?”
多罗西亚很快地用手将耷在脸上的一缕头发撩开,故作无知地耸了耸肩。“不知道,他又没报姓名。”
她避开伊内丝探究的目光,看着铝盒子,抓过一叠相片、纸条、入场券,在自己面前铺开来。
“我的老天哪,克里斯蒂娜,你可真能收藏。你们看,《辣身舞》的电影票,这可是有些年头啦。”她翻着那些照片,抽出其中的一张,“你们看,这不是在玛丽恩家里吗?!我去过她家。”
伊内丝用询问的目光看着她,把那张照片拿到手上细看。“是,这就是玛丽恩,天哪,她那时怎么长得这样?起码要比现在胖十公斤。这应该是在克里斯蒂娜婚礼上拍的,对,真的,那旁边就是达妮。对了,那天晚上她就住在玛丽恩家的。”
佳碧从伊内丝的肩膀上看过去。“谁是达妮?啊,这是玛丽恩,就是库克斯港的女友,有家小酒店的那位?”
“就是她,在克里斯蒂娜认识贝恩特之前,达妮和克里斯蒂娜同住在一起,后来达妮搬了出去,贝恩特搬了进来。我想,婚礼以后她们就再也没见过面了,我们得找到达妮。”
多罗西亚又把她们的酒杯倒满。“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她们的分手并不是太平和的。”
佳碧仔细地端详着那照片。“所以我们得找到她,玛丽恩会不会有她的地址?”
多罗西亚有些怀疑。“过了十五年?把电话给我,我打电话给她,要是克里斯蒂娜把电话号码储存了的话。”她突然打住,尴尬地笑了,“我连玛丽恩姓什么都不知道,伊内丝,你知不知道?”
伊内丝费劲地想着,然后摇了摇头:“真难为情,我认识玛丽恩这么久了,却不知道她姓什么,不过你就在M下面查查看,玛丽恩。”
克里斯蒂娜真的把玛丽恩的电话号码储存在M下面了,多罗西亚满心欢喜地听着听筒里的长音,响了三声,就传来玛丽恩的声音。
“你好,我是多罗西亚。”
“多罗西亚,克里斯蒂娜出什么事了吗?”
“不是,不是,她正在去叙尔特岛的路上,她有一星期的假期。”
“这我知道,昨晚我们还通过电话,因为你来电话,所以我想是出了什么事。”
“不用担心,只是我们有一个计划。是这样的,克里斯蒂娜的两个同事想出了一个主意,我们现在都慢慢被传染上了,我告诉你……”
多罗西亚把露特、佳碧和她们的计划,琳达?利贝以及到目前为止她们的进展,都说给玛丽恩听了一遍。
“现在我们正坐在克里斯蒂娜家里,翻看着她的影集。到现在我们还什么都没找到,照片上没附加任何说明和地址。我们找到了一张你和达妮的照片,是在克里斯蒂娜婚礼上拍的,你还记不记得她?”
玛丽恩很快地答道:“达妮埃拉,她们曾住在一起,当然记得,她那晚还住在我家的。我记得,我还有她父母的地址,达妮当时住在不来梅,她把她家的钥匙忘在我这儿了,第二天我还把钥匙送到她父母家去了,他们就住在库克斯港。我试试看能不能找到她父母。”
多罗西亚向伊内丝和佳碧点点头,还跷起她的大拇指。
“太好了,玛丽恩,你是我们的第一条成功的线索,这侦探游戏还是挺好玩的。”
“我希望,克里斯蒂娜也会觉得好玩。她可不是那么喜欢意外惊喜的。”
伊内丝从多罗西亚手里拿过话筒:“玛丽恩,我是伊内丝,我听到你对多罗西亚说的话了。一开始我也挺怀疑的,可露易丝告诉我们,我姐姐近来挺伤感的,她还提起以前的事。露易丝也和我们一起在找,你还记不记得有什么人呢?”
玛丽恩还是有些迟疑。“既然这样,那我就相信你们了,让我再想想看……你们有没有找到一个叫莱娜的人?”
“有,她是打手球的,但除此以外我们对她一无所知,难道,难道你知道她在哪儿?”
“我这儿有几位来店里帮忙的老年人,她们给我烤蛋糕。我要是做婚礼汤呢,她们还手工给我做小肉圆,其中一位就是莱娜的妈妈。明天我会见到她的。”
“玛丽恩,我真想重重地亲你一下,那你也同意啦?”
玛丽恩笑了。“是指亲吻还是找人?好的,我看看,还能找到些什么,我再给你打电话,替我向其他侦探问好,再见!”
佳碧和多罗西亚拍手欢呼。
叙尔特岛
同一时间,朝北一百五十公里以外,克里斯蒂娜正坐在从尼比耳开往叙尔特岛的可装载汽车的火车上。她把车停在一辆奔驰车后,管理员做了个手势,汽车可以熄火了,她拉上手刹,把车顶的天窗打开来。太阳照在她的脸上,克里斯蒂娜把太阳眼镜推到头顶,闭上眼睛,整整一个星期的假期、叙尔特岛、在李斯特享受海滨桑拿、去沃讷迈尔和戈施店品尝葡萄酒、夹鱼小面包,父母还有……理查德。这期待的喜悦中隐隐有些乏味的感觉,她和理查德已经有四个星期没见过面了,她渴望着见到他,只是这并非无条件的喜悦。这一切太复杂了。
十年前,她在柏林认识了理查德,他和她弟弟格奥尔格同在一家电视台工作,格奥尔格是体育记者,理查德是律师。在克里斯蒂娜的记忆中,他们是一见钟情,完全不计后果的那种一见钟情,他们俩当时都各自结了婚,而且当时也不是各自改变他们生活的恰当时机。五年后,一次偶然的机会,他们又见面了,那时克里斯蒂娜已离婚,搬家到了汉堡,理查德因为工作的关系从周一到周五住在不来梅,但他仍维持着他的婚姻。尽管如此,他们还是开始了这段恋情。要掩人耳目还是挺容易的,当时克里斯蒂娜还在跑外勤,从周一到周五她便常常住在不来梅理查德那儿。他妻子生活在柏林,经营着自己的小日子,令克里斯蒂娜吃惊的是,那女人对自己丈夫的向往程度看样子也十分有限,她从来不到不来梅,也不打电话,所以克里斯蒂娜和理查德的关系可以自由发展。
一年半以后,开始出现了问题。一般说来,经过了最初相互爱慕的阶段后,两人的关系便进入发展期,开始计划共同的未来,诸如一起去度假、找两人共住的房子等等,但他们的关系却停滞不前。克里斯蒂娜吃惊地发现,那么多有关情妇的说法在她身上全部应验了:孤独的周末、节假日、假期,这些日子里,克里斯蒂娜又变回了单身女人;这些日子理查德在柏林,他迟疑地试着想解除他的婚姻,可他的妻子却坚决反对离婚,所以也就一切照旧。
克里斯蒂娜和理查德之间的轻松感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无休止的讨论,讨论失望过度还是期望过高,双方都觉得受到对方不公平的对待,不被对方理解,都很伤心。两年以后,他们有很长一段时间没再见面。
克里斯蒂娜从做外勤换成了坐办公室,一周内,他们见面的机会也就没有了。那段时间她的状况糟透了,每天起床后第一个想到的就是理查德,上床睡觉前最后想到的也是他,克里斯蒂娜甚至觉得这段日子比她刚离婚的时候更难过。多罗西亚介绍她住进了她隔壁的公寓,多罗西亚陪她做各种各样的事,但一点儿也没用,去海边度周末、去看电影以及那些反反复复的谈话,谈与已婚男人恋爱的愚蠢和痛苦,全都无济于事。多罗西亚咒骂理查德,克里斯蒂娜说她骂得对,可夜里却梦见他。
过了杳无音信的三个月以后,理查德又来电话了,一听到他的声音,她就又回到了他们最初的时光。还就在当天晚上,他们在汉堡和不来梅之间的一家酒店见面了,畅谈了一整夜,做出永久性的决定——“在某个时刻”。
到现在已经过去半年了,有很多变化,却也没有变化。理查德不再每个周末都回柏林的家,他对妻子说,他正负责不来梅大学的一个项目,需要花很多时间。克里斯蒂娜开始周末常去玛丽恩家,至少她这么对别人说的。她把这事告诉了玛丽恩,每次回汉堡的路上,克里斯蒂娜就给玛丽恩打电话。要是多罗西亚在这样的周末过后见到她,问起玛丽恩,克里斯蒂娜总是觉得自己特别可悲。她心里挺害怕,多罗西亚知道这事后会如何反应?所以她就接着对她撒谎。
唯一的一次,在去理查德那儿的路上,克里斯蒂娜在高速公路上的一家餐厅遇到了露易丝。露易丝有种感觉,克里斯蒂娜好像做了什么亏心事一样,所以就毫不放松地追问她,直到克里斯蒂娜告诉她,她又和理查德见面了,虽然不经常见面,但随意了很多。
露易丝怀疑地看着她,然后摆了摆手说:“这事和我无关,我不会再提起这事,我只希望,你自己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她没向任何人提起过这事。
这个周末,理查德在叙尔特岛上的威斯特兰市有个会议,他的同事生病了,所以理查德一个人来的,他订了一个双人间。也许是偶然,也许是运气,理查德开会的时间恰恰在克里斯蒂娜假期开始的时候,克里斯蒂娜本来就打算去叙尔特岛。她父母星期天才会结束他们的休假返回叙尔特岛的家,没人会发现,克里斯蒂娜头两个晚上并没有住在父母家中。
火车在威斯特兰市火车站停了下来,克里斯蒂娜前面那辆车的尾灯亮了,渐渐地,这汽车长龙开始启动了。那家酒店位于蓝图姆,还有十分钟车程就要见到理查德了,克里斯蒂娜打开转弯灯,将心中所有的疑惑都搁到了一边。
弗伦斯堡
露易斯的手握成了拳头,生气地捶在方向盘上。“真是混账,该死,你们傻成这样,连改道的标志牌都没有?真是笨蛋!老天爷,这里我就开不出去了。”
她开着车在这一带已经转了半个多小时了,她去了弗伦斯堡的三家书店,一小时后,她必须赶到石勒苏益格,可现在她找不到上高速公路的路口,工人在修路。看来弗伦斯堡缺少足够的改道标志牌,露易丝沿途经过了四个标志牌,然后就没有任何标识了,什么也没了,高速公路也不见踪影。她在一个居民区内兜圈子,没有任何交通标志,她完全不知道该朝哪个方向开了。
露易丝想找街上的行人问问,她还得赶紧去趟厕所,肚子也饿了。她看看手表,还有一个小时。
这时,她发现前面有一个小小的购物中心,一家超市、一家面包房,肯定会有厕所的。露易丝找了个车位,她下了车。
入口旁边就是厕所,露易丝径直消失在厕所的门后。方便以后,觉得自己的肚子饿得叽叽咕咕叫,那家面包店还设有香肠、奶酪柜台,并出售三明治面包,至少她可以买个面包带在路上吃。
她排队站到柜台前,决定买只夹奶酪的小面包和一罐可乐。“请给我打包。”
售货员把面包包得挺繁琐,又放了一张餐巾纸在上面,然后取出一只纸袋,把面包装了进去。
“一共三欧元五十分,小姐!”
露易丝将硬币放在柜台上。
“谢谢,能不能请您告诉我,从这儿怎么上高速公路?”
“知道,从右边出去,一直开到加油站,过了加油站朝左拐,然后就能看见路牌了,很容易找到。”
“好的,非常感谢!”
露易丝快步走向汽车,还有三刻钟,时间很紧了。坐进车,她把纸袋放在膝盖上,发动了马达。在把倒车挡挂上去之前,她先掏出了纸袋里的面包,那张餐巾纸落在副驾驶座上。露易丝匆匆地瞥了一眼,随即又仔细看过去,然后她马上把汽车停住了。
那餐巾纸上印着红色的广告字:“多年第一——精品饮食迈尔,前利贝肉铺。”
露易丝拿起电话,给石勒苏益格的书店打电话。
汉 堡
伊内丝揉了揉眼睛,伸了个懒腰。“好了,我们肯定每张纸片都翻到了,行了吧。”
佳碧把一叠入场券和相片放回铝盒子里,多罗西亚马上又都取了出来。“佳碧,你怎么可以把它们分门别类、整整齐齐地放进去呢?那肯定会露馅的。”她一边把那一大摞纸片、相片像洗牌似的洗着,一边仔细地看着桌上的东西,“我们还是挺有收获的,找到了通向达妮、莱娜的第一条线索,还有这张卡片。”
佳碧伸手拿起那张风景明信片,正面是埃姆登港口的风景,反面是孩童的笔迹:
亲爱的克里斯蒂娜,
这里一点也不好玩,每天都下雨,我奶奶心情不好。不过,我和表姐练习跳伦巴,现在我会跳了。星期四见,我很高兴就要见到你了。
祝好!
你的玛丽
多尔夫街2号,2008比痕
克里斯蒂娜?施密特小姐收
芬克赫特街4号
2053施瓦成贝克
佳碧挥动着那张明信片。“可怜的玛丽,看来她好想家,居然把自己家的地址作为发信地址写在明信片上了,太棒了!”
她思索片刻,将明信片放进手提包:“我把这张明信片交给露特,不要让她有种被排除在外的感觉,不管怎样,这到底是她的主意。”
“我无所谓。”多罗西亚站起来伸了个懒腰,“现在我们得把这现场的痕迹处理干净。我回隔壁去了,给克里斯蒂娜曾经就读的学校写信,看看能不能拿到他们班的花名册,希望不会有好几个弗劳凯。我再给你打电话,佳碧,你说呢?”
“好啊,我们下个星期一起出去吃饭吧,叫上露特和露易丝,大家也可以汇报一下各自找到的线索。”
她们三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就连伊内丝脸上现在也露出了侦探电影里面办案人员才有的表情。
叙尔特岛
克里斯蒂娜和理查德默默地坐在文灵施泰特?克利福店里,观赏着日落,有时他们用双手抚摸着对方的双手,有时他轻轻地抚摸着她的背脊,她把手放在他的膝盖上,这种沉默是那种知己知彼的沉默。
他们有四周没见面了,对克里斯蒂娜来说仿佛过了一个世纪。她强迫自己赶走这欲望,转移注意力,她做到了。出版社的工作和《女性》杂志刚开始的合作占用了她几乎所有的时间,但到了晚上,她就会想起理查德,而且非常强烈,她身上的每根纤维都在渴望着他的声音、他的双手、他的身体、他的温暖。
突然,她脑子里出现了理查德和他妻子。她想恨他,恨他无力做出决定,但她做不到。克里斯蒂娜整个人被撕成了两半,一半害怕会失去他,一半迫切想要摆脱这种双重生活。
在来叙尔特岛的路上,克里斯蒂娜也考虑了许久,怎么这事恰恰会发生在她身上?她读过、听到过几百个关于秘密情人及其痛苦的故事,还是没能变聪明点。不管是葛伦?克罗斯的小说《致命的恋情》,还是那些小说里众多的女主人公,克里斯蒂娜认为她们都可怕极了,却从未想到自己会和她们一样。她为此伤透了脑筋,一直到她站在酒店中理查德的房门前,他打开房门,看着她。转瞬间,她所有的想法便烟消云散了。
“克里斯蒂娜,真高兴见到你。”
理查德抱住她,好几分钟,他们就这么紧紧地拥抱着对方站在那儿,克里斯蒂娜闭上眼睛,心底涌起那种感觉:在正确的时间、正确的地点、和正确的男人在一起。
一个钟头以后,他们坐在酒店房间小小的阳台上,一起抽了一根香烟。他们手握着手,理查德不停地俯过身去亲吻克里斯蒂娜,最后他把香烟灭掉,站起身来。
“我们到海边走走吧,回来的路上,可以去喝杯香槟酒,庆祝庆祝。”
克里斯蒂娜看着天空,想着,现在这一切都那么真实。
散步途中,他们你一句我一句地诉说着,过去的四个星期都发生了哪些重要的和不重要的事。理查德买了《女性》最新的一期,读了克里斯蒂娜写的专栏。
“我真为你骄傲”,他边说边停了下来,“过来,让我亲你一下,我的专栏明星。”看来那篇关于母亲的故事,他已经读过好多遍了,几乎可以背下来了,“读起来真叫人开心,我马上联想到我母亲身上发生的故事:姐姐因为职业的缘故,要到伦敦去三个星期,我母亲住在她那儿给她看房子。我姐姐有两只猫,所以得每天有人在家才行。你要知道,我姐姐住在科隆市内一套顶层复式公寓里,屋顶还有一个露台,巨大的落地玻璃窗,室内装饰为黑白两色,十分简洁。可等到贝阿特从伦敦回来,我母亲已经给她的落地窗缝好了窗帘,还把窗帘给挂上了,每扇窗户前都放了一盆花,我姐姐简直气昏了。”理查德轻轻地笑了,伸手挽住克里斯蒂娜的手臂,“我现在居然成了《女性》的读者,要是五年前,肯定没人会相信的。”
他们走到文灵施泰特?克利福店,日落时分的海滩笼罩在叙尔特岛那特殊的光线中,克里斯蒂娜和理查德沿着台阶走向露台,这时前面正好有一张桌子空了下来,克里斯蒂娜加快了脚步。
“快点,太阳还照着那张桌子,我想坐在那儿。”
她比那对也朝着那张桌子走过来的老年夫妇稍微早了一步,抢到了那位置。她马上坐了下去,那女人狠狠地瞪了克里斯蒂娜一眼,将他先生朝另外一个方向推过去。
“过来,维尔纳,我可不想在这里赛跑。”
克里斯蒂娜故意冷冷地看着海,然后看着理查德,他正笑着坐了下来。
“你真把那女的给挤走了,几乎是犯规动作。”
克里斯蒂娜耸耸肩,脸上作出无辜的表情。
“过去打手球的规则,必须切断对方冲向球门的路线,再说刚才又没有身体的接触,裁判连黄牌都不会给我的,我不知道,你有什么好说的。”
理查德抚摸着她的面颊。“有时候,你真让我觉得难以置信,不过这位置的确太好了。”他拿起饮料单,“你说呢?喝香槟吗?”
“当然,现在我们要做到尽善尽美。”
服务生把他们的两杯酒端了过来,好久,在这令人心仪的沉默中,他们就这么并排坐着,享受着对方的亲近。
理查德的眼睛追逐着在海边漫步的两个人,远远地看到他们并排齐步走着,在夕阳的映照下,金色的头发闪闪发光。他从侧面看着克里斯蒂娜,她的目光也追随着海滩上的那两个人影。
“一对恋人?”他轻声问道,不想破坏这宁静的气氛。
克里斯蒂娜摇摇头:“两个女孩子,还很年轻,或许她们俩是好朋友。”
理查德眯起双眼,这时她们俩停了下来,面对面站着,互相看着对方,克里斯蒂娜说得对,那是两个女孩子,大约十四五岁的样子。个子较高的那位对稍矮一点的女孩说着什么,并向她伸出手去,矮个的女孩抓住她的手,她们之间的距离渐渐拉开,但她们的手仍紧紧地握在一起,接着两个女孩子开始做着奇怪的动作。理查德想看看清楚,她们是不是在互相推搡。
“她们这是干吗?是不是吵架了?”他看着克里斯蒂娜问道。
她的目光仍然盯着那两个女孩,脸上浮现出微笑。
“不是,”她轻声说,“她们没吵架,他们在练习跳牛仔舞。”
理查德有些困惑:“什么?牛仔舞?”
两个女孩子现在踏着同样的节奏,海边只有她们俩,她们倾听着只有她们才听得见的音乐。
克里斯蒂娜俯身向前,在理查德脸上亲了一下。
“或者她们在跳恰恰,从这儿我看不到她们的舞步,你过去上跳舞课前从没练习过?”
理查德笑了。“练习?那我干吗还去上跳舞课呢?再说,我也不会因为练习跳舞去和女孩子约会的,那就一点也不酷了。”他又朝那两个女孩子的方向看过去,“要是我去问我最好的朋友克里斯托夫,可不可以跳女孩的步子来陪我练习,那他肯定会揍我一顿的,要不就以为我有精神病,或者是同性恋。对男人来说,那就意味着友谊的终结。”
“真有所谓的男人友谊?”
理查德点点头:“克里斯托夫生活在慕尼黑,所以我们很少见面,可我们仍然是很好的朋友,我的老天,我们认识也要有三十五年了。”
“你们最后一次见面是什么时候?”
理查德想了想。“那是什么时候的事了?等等,他结婚的时候,七年,不对,是八年前。”
克里斯蒂娜笑了。“你们可真是最要好的朋友,密不可分。”
“有什么不对?好朋友也用不着老是见面,我们常常通电话,写写信,男人间的友谊和女人间的友谊是不一样的。”
“你怎么会知道,女人间的友谊又是怎样的呢?”
理查德指指海边的那两个女孩,这时她们俩已经并排躺在沙里了。
“你看她们俩,就很典型,从我姐姐那儿,还有我的朋友圈,我也知道一些。女孩子每天早上一起去上学,在教室里并排坐在一起,每天六个小时,就连课间休息也在一起,然后一起回家,分别吃午饭,饭后还要通半小时的电话,约好一小时以后见面,这些在男孩子身上是不会发生的。”
“也并不是所有的女孩子都这样的,这只不过是偏见而已。”
理查德拿过克里斯蒂娜的手,亲了一下。“我想,大多数女孩子都是这样的,这是人的基因在作怪。你们总想保持某种联系,女人会两人约好一起去厕所,她们换穿衣服,一起去逛街购物,互相诉说各自的爱情故事,等等,等等。有时我会觉得挺叫人羡慕的,你那时是怎么样的呢?”
“我一个人去上厕所。”
理查德笑了。“你就和别的女孩子不一样。”
他把一只手放在她的膝盖上,她的一只手放在他的膝盖上,他的另一只手在她的手上画着圈,他们五指相握。
“我当时肯定也差不多是这样,至少某段时间。你知道吗,还是小姑娘的时候,对这大千世界总是怀有害怕心理,至少我觉得害怕。要是突然间有一个女孩在你身边,那一切就变得简单了许多。我曾经需要一个女友,让我有勇气去面对生活。”
理查德温柔地按了按她的手指。“男孩子也一样,他们要找他们的难兄难弟,和自己一样的胆小鬼,在一起就觉得自己很强大。”
“但这只是最初的友谊”,克里斯蒂娜接着说,“以后一切都会改变,十二三岁的时候,我突然觉得那些和我不一样的女孩子很棒。我想,人总是要寻找自己的反面,以了解自己会变成什么样的人,但这也只会持续一段时间,人与人之间的区别就会显示出来。”
理查德端详着克里斯蒂娜。“男人也是这样的。”
“是,最初肯定是一样,但男人与男人的交往不一样,男人间的交往与朋友本人有关、与朋友的个性有关、与他的幽默感有关、与他的自发性等等有关;对女人来说,更重要的是她们共处的环境,单身时认识的女友,如果她突然交了男朋友,没那么多时间了,那她们之间就会有问题了;如果两个女人都没有孩子,其中一个当妈妈了,那也会挺困难的;要是一个女人不喜欢自己女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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