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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簡體書』川端康成传

書城自編碼: 2003324
分類: 簡體書→大陸圖書→傳記文学家
作者: 张恩辉
國際書號(ISBN): 9787538739213
出版社: 时代文艺出版社
出版日期: 2013-01-01
版次: 1 印次: 1
頁數/字數: 180/150000
書度/開本: 16开 釘裝: 平装

售價:NT$ 18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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編輯推薦:
● 1968年诺贝尔文学奖得主的传奇生活经历。 ●日本新感觉派代表作家。 ●作品《雪国》《古都》《千只鹤》曾经引起巨大反响。
● 一生创作了100多部脍炙人口的作品。
內容簡介:
川端康成是日本新感觉派作家,著名小说家。1899年6月14日生于大阪,代表作有《伊豆的舞女》、《雪国》、《千只鹤》等。1968年获诺贝尔文学奖。1972年4月16日在工作室自杀身亡。已有多部作品在中国翻译出版。本书通过对传主的求学经历、奋斗历程以及所取得的社会成就等方面进行了细致的描述,作品语言流畅,故事通俗,并收录了诺贝尔奖委员会对传主的颁奖辞、传主的领奖辞、生平、年表、获奖时代背景、获奖当年世界大事记等,具有很好的参考及史料价值。
目錄
001序言
Preface
第一章?悲惨羸弱的少年
Chapter 1 A Tragic and Weak Lad
1.悲哀的身世
The Sorrowful Background
2.与祖父相依为命
Grandfather
3.少年远志
Young but Ambitious Lad
第二章?文坛上崭露头角
Chapter 2 Being Outstanding in the Literary World
1.初得收获
Achievement for the First
2.“贵人”菊池宽
Relationship with Kikuchi Kan, a Man with Great Wits
3.大学时代的创作
The Creation during College Life
第三章?曲折的婚恋历程
Chapter 3 The Marriage Filled With Ups and Downs
1.爱的渴望
Longing for love
2.“四个千代”
Four Lovers Named Chiyo
3.完成婚姻
Marriage Life
第四章?探索“新感觉”
Chapter 4 Exploration for Fresh Feelings
1.关于新感觉派
On the school of Fresh Feelings
2.“中流砥柱”
A Mainstay Man
3.早期的主要作品
Main Works in the Early Life
第五章?战争中的川端康成
Chapter 5 Kawabata Yasunari in the Wartime
1.反战文人的斗争
The Writers’ Struggle for Antiwar
2.战时的主要作品
Main Works in the Wartime
3.重新审视传统
Review on Tradition
第六章?战后忧愁的岁月
Chapter 6 Depressed Years after War
1.战后的国内——反战、民主思潮
Situation at Home after War—Antiwar、Democracy
2.战后的重要作品
Main Works after War
3.其他方面的成就
Achievements in Many Other Aspects
第七章?荣誉与无言的死
Chapter 7 Glorious Honor and Silent Death
1.荣获诺贝尔文学奖
Award for Nobel Prize in Literature
2.与爱徒三岛由纪夫
Mishima Yukio, a Favorite Apprentice
3.“无限地活”
Limitless Life
4.死亡之谜
The Mystery of Death
附?录
Appendix
川端康成生平
Kawabata Yasunari''s Life
获奖辞
Award-winning Remarks
获奖时代背景
Award-winning Background
川端康成年表
Kawabata Yasunari Chronology
获奖当年世界大事记
World Events in the Year of Award—winning
內容試閱
悲哀的身世
日本是个美丽的樱花国度。大阪府是日本国一级行政区里二府的其中之一,其古名为“难波”(なにわ,也写作浪花或浪速),大阪位于日本的中西部、近畿地方的中央。大阪既是日本现代都市的代表,又是座历史古城,比邻古都奈良和京都,拥有1400年的历史。自6世纪起,大阪便作为日本政治和经济的中心开始得到繁荣发展。现在的大阪港的前身——难波港曾是韩国、中国等亚洲其他国家人士访问古代日本的一大门户。在这里,亚洲各地的先进的文化知识、手工艺品,以及制陶、锻造、建筑及工程方面的新技术得到传播。同时,伴随着佛教的传播,圣德王子于公元593年在大阪兴建了四天王寺,成了与亚洲其他国家开展国际交流的基地。公元645年,孝德天皇将首都从奈良的飞鸟迁至大阪。他建造了一座名叫“难波宫”的宫殿,是日本现存的最古老的宫殿。
公元794年,日本首都迁至平安京京都,平安时代由此开始。室町时代后期1336-1573,一个叫织田信长的势力强大的武士看中了大阪的上町台地,因为它既坚不可摧又可将周围的景致尽收眼底。这里既有大和川和淀川提供的充足水源,又有着国际交流的悠久历史。当时人们深信:占领这块土地即意味着征服全日本乃至全世界。后来,名叫“丰臣秀吉”的名将继承了织田信长的事业,立足于他在大阪的基地,统一了全日本,并在安土桃山时代1574年—1600年,于1583年建造了大阪城。
随着日本进入江户时代1601年—1867年,政治中心移到了江户现在的东京。虽然幕府采取了闭关锁国的政策,但大阪却从内战后的废墟中重新站了起来,并很快地发展成为一个繁荣的经济中心。大阪、京都、奈良三大城市互为掎角的关西,是古代日本的政治、经济与文化中心。自公元8世纪起建都奈良,公元794年建都京都,建立了平安王朝。此后,几经历史的变迁,直至1868年明治维新,关西一直是政治、经济、文化中心。这段时期,这里产生了《古今和歌集》、《源氏物语》、《枕草子》等古典名著,诞生了不少杰出的文学家。现代著名作家川端康成就诞生于大阪。
川端康成祖籍位于大阪府三岛郡丰川村大字宿久庄,即现在的茨木市大字宿久庄,位于大阪和京都之间,在地理上接近京都,相距十余里。所以川端康成认为“京都是日本的故乡,也是我的故乡”,“把京都王朝文学作为‘摇篮’的同时,也把京都自然的绿韵当做哺育自己的‘摇篮’”,也可以说,京都是川端康成的第二故乡。
川端康成的祖父三八郎青年时代从事过种植茶叶、制造洋粉等行业,但都破产了。1885年前后,由于迷信,他修盖房屋时,将房屋反复拆盖,如此,便欠下一笔不小的债务。就这样,借了新债还旧债,不得不将祖上遗留下来的房产与地产典当还债。第二年又以非常低廉的价格,把这些房地产变卖精光,还将所剩无几的财产交给了当地的一个酿酒商,算是还了债务。只剩下三间小屋,一间佛堂和九亩多田地。
为了维持生计,精通汉医的三八郎便在村里行医施药,悬壶济世。一年夏天流行痢疾,患者众多,群医束手无策,村里临时新建的两所隔离医院也未能有效地控制痢疾的蔓延。然而许多用了三八郎自制药方的人几乎全部痊愈了。药方也秘密地传到了临时的隔离医院,院里病人服用他的药后,效果甚好,而他也因此成了名人,人们都纷纷前来求医开药。尔后,三八郎向内务省申请经营制药业。获准以后,他开设了一间药店,取名为“东村山龙堂”,仅仅出售几种汉药,但没多久因经营不善关门了。由于当时日本农村地区盛行迷信,三八郎出于无奈改行,以占卜看风水为生。他还著写了两本关于风水的书,《构宅安危论》和《要话杂论集》,并一直努力争取出版,但最终未能如愿。于是生活无着,与妻子过着离乡背井、寄人篱下的生活。可以这么说,川端世家从三八郎这一代开始就没落了。
祖父三八郎的原配本是黑田善卫门的长女,名叫阿孝,然而婚后的阿孝生了一子便病逝了。于是川端康成的祖父便娶了阿孝的妹妹阿兼续弦。川端康成的父亲荣吉就是三八郎和阿兼所生。三八郎在事业上破产之后,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自己的儿子荣吉身上,他勤俭节约一心培养荣吉,让荣吉顺利地从东京医科学校毕业。荣吉虽学医,但业余时间却学习文艺学,在大阪的儒家学堂“易堂”学习汉文,遂有号“谷堂”。
此外,他还擅长书画,极具艺术家的素质。荣吉的妻子阿玄出身于大阪西城郡丰里村黑田家,原是荣吉长兄恒太郎之妻,但婚后五年无生育,其兄早逝。荣吉就娶了这位嫂子。婚后,由于家庭关系不甚和睦,他们便离开家,迁居大阪。先任职于东城郡的高桥医院,后来由于开业考试合格,于1897年在大阪市西区北堀江下租了一间小屋,开始挂牌行医,同时兼任大阪市一所医院的副院长。几经辗转,他的私人诊所最后迁到了此花町,终于把家安顿了下来。此后的第三年,1899年6月14日晚上9时,一位在母亲胎腹中不足七个月的婴儿——川端康成便在这个家庭里诞生了。
川端康成之父荣吉身体孱弱,患有严重的肺结核病,这在当时来说是不治之症。在川端康成出世的第二年,他便在病榻上给川端康成姐弟立下遗训,事后,便过早地离开了人世。他给川端康成姐姐的遗书为“贞节”,给川端康成的遗书除“保身”外还有“忍耐,为川端康成书”几字。荣吉辞世后,母亲阿玄带着川端康成姐弟两个回到了娘家。阿玄由于长期侍候荣吉,自己也染上了肺结核病,她于荣吉去世的第二年,也溘然长逝了。
母亲病逝后不久,祖父母携川端康成一起回到阔别了15年之久的故里,而川端康成的姐姐芳子则寄养在姨父家中。川端康成时年刚满两周岁,由于先天不足的原因,体质十分羸弱。但是,他又是传宗接代的唯一的男子,所以痛失儿子儿媳的两位老人,对孙儿十分疼爱,甚至是溺爱了。川端康成直到上学之前,自己还不会使用筷子,吃饭时还要祖母哄着。两位老人十分担心川端康成出门会惹是生非,让他整天待在阴湿的屋舍里,不许离开他们的身边半步。这段时期,这位羸弱的幼年孤儿几乎没有闻到过一丝外界自由的空气,以至于“把自己胆怯的心闭锁在一个渺小的躯壳里,为此而感到忧郁与苦恼”,甚至“变成了一个固执的扭曲了的人”。一直到上学之前,他“除了祖父母之外,简直就不知道还存在着一个人世间”。
就是这种状况,也没有持续多久。在川端康成的记忆里,就在自己上小学的那年,无比疼爱他的祖母匆匆地弃他而去。他以为这大概是祖母看着他上了小学,对祖母是一个莫大的安慰,所以她才撒手人寰的吧。在川端康成后来的记录里有这么一段文字:“我的祖母为了抚养我备尝艰辛,我只是在她去世这天才侍候过她一次。幼小的心灵也觉着奇怪,孩子自我本位的良心也觉得安然许多,对于祖母之死好像也能承受了。”
祖母病逝刚满三年,一天突然传来了一直寄居在姨父家中的姐姐芳子生命垂危的消息。祖父精于易学,擅占卜,便默默地拿起签筒,占卜孙女的命运,以祈天佑芳子。川端康成帮着祖父摆弄占卜用的工具,并不时地望着老人暗无光泽的消瘦的脸颊。两三天之后便接到姐姐病故的噩耗。他不忍心立即告诉祖父关于姐姐的死讯,将信压下了几个小时之后才念给祖父听,祖父面色苍白,仿佛瞬间就老了,整个屋子里充斥着悲伤与冰冷的回忆。据川端康成回忆,他同姐姐分离之后,也只与姐姐见过两次面。一次是祖母病逝时姐姐回家乡参加祖母的葬礼;一次是祖母辞世后不久,他和姐姐在姨母陪同下一起走访亲戚。姐姐也如同父母一样,在这位少年的脑海中并没有留下多少具体的印象,有的只是个模糊的影子,也就是姐姐参加祖母的葬礼时给他留下的一身素白丧服的印象。“这个在空中飘动的白色的东西,便是我对姐姐的全部记忆。”他说,“姐姐的死,我也只有通过祖父的悲伤才感受到,祖父对姐姐的死十分哀伤,也硬逼着我哀伤。我搜索枯肠,也不知该以什么样的感情,寄托在什么东西上才能表达我的悲痛。只是老弱的祖父悲恸欲绝,他的形象刺痛了我的心。”

2.?与祖父相依为命
由于亲人们陆续地离世,年幼的川端康成沉浸在哀痛之中,这就使他从少年时代开始对周遭的世界变得敏感。从此之后,他与在人世的唯一的一位至亲——年迈的祖父相依为命。川端康成的祖父不但双眼尽盲,而且耳背,看不见这世界的光明也听不见声音,整日里他都是一个人孤寂地呆坐着,常常以泪洗面,面庞显得枯瘦与凄凉。祖孙二人多年生活在一起,通常是相对无言。川端康成习惯了长久地凝视着祖父的脸,甚至就像是在凝视祖父的画像或相片一样。他也渐渐地养成了瞪大眼睛直勾勾地凝视他人的习惯。这种压抑而又单调的家庭氛围,使幼年的川端康成心理底色染上了一些悲凉的色彩,使他幼小的心灵过早地笼罩着孤独的阴影。在亲人们相继故去后,川端康成也变得独立起来,他常常自己做饭,烧洗澡水。在东村,除了相依为命的祖父之外,更无其他的亲人,但他时常做梦会梦到祖父,多半是梦见祖父生各种各样的病。总的来说,他总是在梦中担心祖父会离他而去。因此,每每做此类的梦他都会伤心地惊醒,有时候甚至会在梦里哭着醒来。
在孤寂无聊的时候,他总是喜欢一个人长时间地在田埂上、河岸上、沙滩上或是山冈上游荡,常常在观赏景色时发呆,有时发着呆就睡着了。川端康成去上学的时候常常在天色未明的时刻,独自登上村里的山冈眺望东方,等待日出。每天晚上都是川端康成最寂寞的时候,天刚一黑,他就觉得面对着自己的祖父太过于寂寞,在家里他是总待不住,他就祈求祖父让他出去玩一会儿,祖父总是很利落地答应他。似乎他在别人家里能感到温暖,所以他每次回去的时候往往都是后半夜了。然而一出了别的小朋友的家门,他心头就即刻涌上一股凄凉的感觉,常常对于抛下祖父一个人在家,自己出来玩耍这件事感到后悔,觉得自己不应该这样做。回家时漆黑的夜路,竟然让他感到害怕,他内心的凄凉与后悔仿佛凝结成了一股妖气,与黑森森的夜一起尾随着他似的。不出去找小伙伴玩的时候,他就坐在祖父的床前,夜读各家名著。诸如岛崎藤村的诗集,《源氏物语》等。川端康成这时候已预感到祖父大去之期不远了,他就决心把祖父生病时期的情况记录下来。于是《十六岁的日记》诞生了。当时用的纸是大阪府立茨木中学的专用的稿纸。后来祖父病重,《十六岁的日记》也就就此搁浅了。这篇日记,当时没有能够发表,到最后他自己甚至把写过这篇日记的事都忘记了。
病重后的祖父,通常是一动不动地呻吟着,而且大小便成了问题,川端康成也因此承担起了照顾祖父的重任。每次祖父大小便之后便发出痛苦难耐的声音,常常使内心脆弱的川端康成潸然泪下。年迈的祖父每晚甚至不止一次地把困倦中的川端康成从睡梦中叫醒,有时还蛮不讲理。处在是还可以向父母撒娇的年龄的川端康成,一整夜先后几次被祖父叫起来,多少有点不耐烦,而且对于祖父小解也是厌恶之极,更何况有时莫名其妙地挨骂,所以有时候他忍不住顶撞祖父几句。之后冷静下来反思,又觉得不可以这样无礼地对待病重的祖父,毕竟他是自己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了,每念至此,甚感委屈,就不顾一切地痛哭起来。川端康成家从北条泰时期开始到川端康成这一代已有七百多年的历史,先前也有过一时的昌隆。长期卧榻的祖父,常常嘱咐川端康成好好干,要恢复以前的荣光。
虽然川端康成短短的人生已经够凄惨的了,可是现实不相信眼泪,也不顾人世的情感。现实就是现实,任何人想仅凭一己之力力挽狂澜,那就是痴人说梦。1915年5月24日晚上,在学校参加遥拜皇太后入殓典礼的川端康成深感祖父将有不测,心里十分担心祖父不能等到他回来,心中甚是不快。自祖父病重以来,帮工美代一直在照顾他爷孙俩人。她也是极善良的,她很同情川端康成的遭遇,也很敬重川端康成的祖父。美代感叹道:“向来跟佛爷一样慈善的人,为什么临终时那么痛苦。极乐世界的佛爷怎么不来迎接呢。”遥拜典礼刚一结束,川端康成便迫不及待地往家里赶,一路上他口中念念有词,心急如焚,希望能够见到祖父最后一面。到家时,祖父已经快不行了。只见他口不能言,呼吸不畅,老泪纵横,祖父也深知自己是真的不行了,痛苦万分。川端康成不忍亲眼见到祖父这般苦楚,独自蹩到别的房间去了。没多久,祖父便抛下了孤苦伶仃的川端康成,永远地离开了这个他生活过的世界,时年川端康成刚满十四岁。至此,川端康成失去了所有的至亲,他的孤儿体验也因此达到了极点。
此后的生活使年少的川端康成更加寂寞,性格也日趋孤僻、内向,举手投足间也折射出他这种独有的气质,整个房子也因只他一人而显得落寞,屋内的宁静令人泛起淡淡的哀愁。祖父的故去使川端康成开始了寄住的生活,上学时寄住在学校,放假时寄住在亲戚家,川端康成的孤僻、内向的性格与气质与之前相比也就更浓烈了。祖父故去,这位十四岁的少年从此没有了自己的家,也失去了家庭的温暖,漂泊无依。
祖父离世后三个月,康成的表兄将家乡仅余的房屋全部卖掉,把康成带到他母亲娘家所在的丰里村,转辗寄住在几位亲戚的家中。住在亲戚家里的时候,他常常在黎明时分起床,独自一人赤着脚,踏过被晨露打湿了的田埂,走到淀川河畔,有时把脚尖泡在水里,有时用草帽遮住脸,赤身裸体躺在沙滩上,抬头仰望着无垠的苍穹,心中满是惆怅。这时候他的脑海里,家和家庭的观念也渐渐淡薄了。一种无依无靠的寂寞感,直渗入他的内心深处,他经常做着一些流浪的梦。从幼年到少年,川端康成参加的葬礼不计其数。他接连为亲人奔丧披孝,在亲戚家寄住期间也不时遇上亲戚的丧葬礼,有一年暑假不到三十天,连续出席了三个追悼会。第一个亡故的是住在河内的远亲的母亲,死者的儿孙们那一副沮丧和悲哀的神情,深深地感染了他。约摸过了一个星期,住在摄津的表兄给他打来了电话,让他去参加姐姐婆家的远亲的葬礼。此后不久,还是摄津的表兄来电话,请他代表参加姐姐远房亲戚的葬礼,并半开玩笑地说他是“参加葬礼的名人”。他顿时默然不语,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样的一副表情。当他告诉所寄住的河内的家的家人说,他要去参加第三次葬礼时,这家的表嫂苦笑着说:“你简直像殡仪馆的人啦。”表妹接口说:“连衣服也净是坟墓味儿!”
关于父母的葬礼,对于一两岁的康成来说,不可能留下什么印象。至于祖母的葬礼他是记得清清楚楚的。举行祖母葬礼那天,下着倾盆大雨,他和姐姐分别由大人背着踏着红土的山路,艰难地走向墓地。祖父葬礼的情景,更是深深地刻印在他的心中。葬礼举行的那天,许多亲朋好友前来吊唁。康成也许由于祖父亡故,心灵受到严重创伤,心情低落,过度悲伤和心情焦灼,导致鼻孔直流鲜血,他连忙用腰带的一端堵住鼻孔,就这么赤着脚丫飞跑到院子里等待血止。这是他生来头一回流鼻血,自觉失态,他觉得鼻血挫伤了他的锐气。送殡行列从村子走过时,沿途挤满了村民。他护送着灵柩从他们前面走过时,听见人群中的妇女哭出声来。
他得到周围的人的同情,产生了复杂的感情,一方面老老实实接受了人们的好意,一方面想到这是人们强要怜悯自己,也就产生了些许抵触的情绪。火葬次日,他同亲戚前去山上的露天火葬场拾遗骨。一到火葬场,他觉得怪味儿太大,连阳光都是黄色的。他不禁想起昨晚守灵的时候有这样一个传闻:他祖父变成一缕蓝焰的鬼火,从神社的屋顶飞起,又从传染病医院的病房飞过,村庄的上空飘荡着一股令人讨厌的臭味。他拾了一会儿遗骨,鼻血又从鼻孔涌流出来,他用腰带去堵住鼻孔,一溜烟似的跑到小山上,鲜血仍然滴滴答答地滴落下来。身体本来就虚弱的他,感到一阵头昏目眩。约摸过了半个小时,他又回到火葬场,人们对他说,骨灰出来了,去捡吧。他带着凄楚的心情,象征性地捡了一丁点骨灰。
继祖父葬礼之后,康成还参加过姑奶奶的葬礼、伯父的葬礼、恩师仓崎仁一郎的葬礼,还有好友越亨生的葬礼等等,这许多的葬礼都使他悲伤不已。在参加了数不清的葬礼之后,他终于成了“参加葬礼的名人”。有一回,他到表姐家,家里人带笑地对他说:“说不定还要叫你再来一趟呢。有位患肺病的姑娘恐怕熬不过今年夏天了。”“名人不来,葬礼就举行不了咧。”

3.?少年远志
川端康成于1906年4月入学,当时就读的学校是丰川普通小学。在入学之前,川端康成已跟着祖母识得不少字,书也能看得些许,但也只局限于一些启蒙类的小书。此外,他还会作画,这些或许都遗传了父亲的优良的基因吧。当时由于川端康成身体羸弱,常常怯于上学,为此也受了不少委屈。随着年龄的增长,学习能力和理解能力也渐渐提高,他爱上了读书。在高小的时候他曾把学校图书馆里的书一本不落地借阅了一遍,但是多半是囫囵吞枣,一知半解的,并不透彻。1913年,川端康成以优异的成绩升入大阪府立茨木中学,住寄宿学校。上中学以后,他就不再画画了,因为有个同学画画比他画得更好。同时他保留了上小学时的习惯——对于读书孜孜不倦。其间他接触到了较高水平的文学作品,并把文中精彩的部分摘抄下来,作详细的笔记。所以在中学时代,他的国文学和汉文学都是最佳的,锋芒已现,但要走的路还很远,毕竟与名家比起来可以说还是难以望其项背的。1914年秋,他把之前所写的文章,整理成册,并用父亲的别号为集名,称《第一谷堂集》、《第二谷堂集》,前者收入的主要是他的32篇新体诗,后者收入的则是中小学的作文。川端康成在少年时代就具有文人意识,他心中总有一个念头——当一位作家。
当然,人的内在因素能够主导自己的命运,如天赋、意志等。但除这些内在因素外,当时的外在条件与社会背景对一个人也有很大的影响。纵然英雄人物能够在某种程度上改变历史,但在很多时候却是时势造英雄。在川端康成读中学的时代,日本近代文学正发展到鼎盛阶段,自然主义、白桦派、唯美派文学、新思潮派等文学流派都十分活跃。尤其是新思潮派,它的代表人物芥川龙之介正是在这个时候登上文坛的,他的文学观念对同时代的青年人产生了很大的影响,其观念的核心是审视人生的严肃态度和个性自由,以及人道主义精神。或许当时的社会风气让许多青年人认为,文学比政治、经商创业更具诱惑力,再加上当时许多中学生杂志纷纷创刊,诸如《文章世界》、《少年世界》、《秀才文坛》、《中学世界》等,学生投稿之风盛行,川端康成和许多中学同学一样志愿从文,并且非常热心投稿,这些初期的投稿对川端康成写作技巧以及心智的成熟起到了或多或少的影响。
初期的创作过程中,川端康成也碰了不少壁,他的一些俳句、小小说都未被采用。直到1915年夏季,《文章世界》刊登了他的几首俳句,但他给《新潮》、《秀才文坛》等杂志所投的稿,均没有回音。精心的创作石沉大海,让年少的川端康成有点沮丧,于是他在1926年2月18日的日记上记录道:“我正跋涉在所有年轻人的必由之路,多么无聊啊!可是,要把自己的文章印成铅字的念头,总是在我的心中旋荡,迄今我给《文章世界》、《中学世界》、《学生》等试投了两三次和歌诗稿,而那些作品是过十天以后连自己也不屑一顾的。总之,是自己天资笨拙。在追求文学的路途上,布满了黑暗的影子,也许我要变成一个为失意生活而哭泣的人吧!”尽管受挫沮丧如此,但这些打击和挫折并没有完全消磨尽这命途多舛的少年郎的意志,他常常暗暗地问自己:“为什么我的脑筋作为文学家就这样愚蠢迟钝呢?为什么我的笔就这样不能自如地运转呢?”
中国古代著名的文学家苏轼在《晁错论》一文中曾说过:“古之立大事者,不唯有超世之才,亦必有坚韧不拔之志。”当然,川端康成是两者都具有的,天赋与勤奋不可偏废。因此,投稿受挫之后他几乎放弃了用于游戏和娱乐的时间,而且愈加刻苦勤奋,练习写作基本功,更加广泛地涉猎古今世界名著,也包括日本本土名著。最初,他最爱的是日本文学的古典气息,略带忧伤的美感,这种情调影响了他一生的创作,是他孤僻、内向性格气质在文学方面的体现。少年的康成在第一次阅读了描写一位伐竹翁在竹筒中发现一个下凡的小女孩辉夜姬的传说故事《竹取物语》以后,就为它的美所感动,当他踏足京都嵯峨的竹林间,他就“想象竹林里,美丽的竹简亮光闪闪,辉夜姬就在里面”,于是,他就“完全相信《竹取物语》的作者发现、感受和创作的美”,表示“自己也应立志这样做”。这时候他还读随笔《徒然草》,历史文学《大镜》、《增镜》等,但多半是为了应付考试才读的。在阅读过的诸多散文和诗歌等作品中,川端康成钟爱日本古典名著《源氏物语》,这部久经传颂的日本古典名著,对于少年的川端康成来说自然有一定的难度,这就如一个中国的中学生读中国古典名著《红楼梦》一样。川端康成在处理《源氏物语》时也只停留在表层,不能够深入地理解文本的特殊寓意。限于理解能力,他也只能够朗读字音,欣赏文中优美的抒情句子,多半是背诵、熟记一些段落,并致力于运用到创作中去,这一方法成为他后来在从事文学创作中的有效经验,当然,这也是我们在文学创作初期值得学习的有益启示。
通过长期的阅读,川端康成渐渐地形成了自己的一套创作思路,并且发现、感受了美的独特体验。在文学接触发生的同时常常又伴随着文学接受与文学消费的发生,构成了作者—作品—读者这三者之间的互动体系。在阅读的同时,川端康成接触到了许多日本近现代文学各流派作家,诸如志贺直哉、芥川龙之介、谷崎润一郎、德田秋声、正宗白鸟、永井荷风、田山花袋、武者小路实笃等。在众多近现代日本作家中,川端康成特别青睐志贺直哉,更是以敬佩的心情来读他的作品,最吸引川端康成的,是他那种任性热情的生活方式,隐约有一股反抗的精神。此后,他又大量阅读了外国文学,其中最多的是俄国文学,陀思妥耶夫斯基、契诃夫等人的作品给了他很大的触动。他对陀思妥耶夫斯基尤其是迷恋,这位作家的作品深深地感动了他。他说过:“我迷恋陀思妥耶夫斯基而不欣赏托尔斯泰。可能是由于我是个孤儿,是个无家可归的孩子,哀伤的、漂泊的思绪缠绵不断。”另外,惠特曼、乔伊斯、泰戈尔等人的作品也对川端康成产生了一定的影响。少年的川端康成生活十分清苦,家中经济拮据,只有父母留下的由姨父秋冈义一保管的三千一百元钱,他和祖父每月仅有二十三元二角五分的生活费。尽管祖孙二人省吃俭用,仍旧欠下了不少外债,随着时间的推移,债务越积越多。祖父故去后留下的债务里,有一部分是他自称“作为不负法律责任的未成年人的书费”。他这笔十六岁以前欠下乡村书店的书款,到了十八岁成人以后,把祖屋卖掉才还清了。在穷苦之中他还保持着积极向上的心态,他孜孜不倦地思考与写作,学习的欲望也极为强烈。
总之,那时候他虽然觉得自己没有什么类似天才的闪光点,但仍然孜孜不倦地读书思考,而且希望多写,有着一股进取的劲头和强烈的学习欲望。这个时候,康成还接触到长田干彦撰写的《祗园》和鸭川的花柳文学,迷恋祗园之夜,时常不分昼夜地拿着小本子在浅草街上游逛,并将类似诗歌的东西写在上面。此时的康成受到了一些坏的影响,以至于后来有好几年常常出入于烟花柳巷,但他并未就此堕落。
也许是由于偏爱文学而忽视其他科目的缘故吧,康成虽以第一名的成绩考取茨木中学,但中学五年下来,康成的学习成绩一降再降。入中学之初,他被编入甲班,后来落第乙班,排第十八名。尽管他认为学校的成绩有点愚弄人,自己有头脑,这算不了什么,可是一想到那些他认为比自己愚笨的同学的考试成绩都排在他的前面,他心头就又涌起一股屈辱感。一气之下,他把同班同学的成绩都写在笔记本上,大概是作为一种“耻辱”的记录,以此来激励自己吧。


1.?初得收获
传统的梦想,尤其是文学梦似乎是最曲折的。古往今来无数人都在文学这条路上徘徊、挣扎,并执著地寻求突破,寻求一种心灵的释放与解脱。文学作品体裁不尽相同,可以说差别甚巨,但总的来说,它们在表达情感、传递思想等方面是一致的,可谓殊途同归。川端康成也怀着这么一个朴素的文学梦,在文学的征程中痛苦而艰难地跋涉。多次投稿没有回应,川端康成一度以为:凡是做着当大文豪梦的人,都将在悲惨的命运中失败。并因此有些沮丧与失望,对自己的天赋产生了怀疑。他重新审视了自己的内心,肯定了自己的天赋,最终决定继续走漫长曲折的文学道路。在1916年秋,川端康成第一次在报刊上发表了作品。
同年,他通过表兄的牵线,开始同南部修太郎通信,交流写作心得,南部修太郎是当时文坛颇有影响的三田文学派新晋作家。就在这时发生的两件事深深地刺激了川端康成,这两件事都给川端康成带来了很大的鼓舞,激发了他对文学创作的热情,增强了他继续走文学道路的自信心。第一是中条百合子(即宫本百合子)在《中央公论》上发表了处女作《贫穷的人们》;岛田清次郎在新潮社出版了长篇小说《地上》。还有一件事对川端康成的影响是直观且重要的,就是热爱文学、同样抱有文学梦的同班同学清水正光在茨木市唯一的一份小报《京阪新闻》投稿并被采用,川端康成受到很大的激励,于是暗下决心,首先要在这份小报上发表作品。
怀揣坚定信念的川端康成带着自己的稿子拜访京阪新闻社,一位年轻的编辑接待了他,这位大学刚毕业的编辑发现这个不起眼的文学青年颇有才华,便热情地帮助川端康成在该报相继发表了四五首和歌和九篇随感。就在同年,他在《团栾》杂志上发表了《肩扛老师的灵柩》,是关于他在茨木中学的英语教师仓崎仁一郎的文章,初名叫《仓木先生的葬礼》,这是川端康成第一次在大城市的报刊上发表自己的作品。此后他还发表了数篇小品和掌篇小说,并位列《文章世界》投票选举出的“十二秀才”之一,川端康成名列第十一位。一年之内发表了如此之多的作品,对于立志当作家的川端康成来说,是相当大的激励。
1917年3月,川端康成在茨木中学毕业了。中学毕业后的川端康成,面临的是以后求学的巨大问题。当时风气是在农村中学毕业的学生大多不愿再继续求学,而是选择到基层部门从事管理工作或者到农村小学当教师,只有少数学习成绩优异的学生有资格上京都第三高等学校(旧制大学预科)深造。但凡事都有例外,川端康成就是如此。他最初打算报考东京三田文学派的庆应私塾或早稻田文学派的早稻田高等学校,然后再踏进庆应大学或早稻田大学,继续走他的文学之路。后来他突然改变了报考的对象,改成第一高等学校。第一高等学校是东京的顶尖学校,是东京帝国大学(今东京大学)的预科,东京帝国大学是培养官僚、学者的全国最高学府。就川端康成的中学成绩来言,作这个决定是不明智的,也是不切合实际的。所以当时茨木中学的校长对他这一决定感到吃惊,并提醒他再认真考虑考虑,谨慎行事。川端康成在后来解释了当初为何突然决定报考第一高等学校,他说:“主要原因,就是要对蔑视我身体虚弱、智力低下的教师和同学进行报复。”这或许就是他性格中倔强的一面。当然,川端康成决定报考第一高等学校还有其他原因,其中最重要的一个原因就是投稿屡屡受挫,内心产生一种自卑感,曾经对文学道路产生动摇,因而想成为一位学者,而东京大学则是培养学者的摇篮。他曾经也说过:“随着自己越来越怀疑自己的创作天分,就更倾向通过第一高等学校,进入帝国大学,索性当个学者算了。虽然这是事实,但我还是舍不得放弃我的笔,也不会放弃我的笔。”
其间,他在表兄的介绍下同南部修太郎取得了联系,并获得了南部修太郎的回信,信中南部鼓励川端康成,并接受了他报考第一高等学校的意愿。这无疑帮川端康成打消了心头的疑虑,使他信心大增。不得不说这是他人生中的一次重大的转折。就这样,川端康成带着他的那份自卑与倔强只身来到了东京,住在姨母家。他进入明治大学的补习班,专心补习功课,准备参加7月份第一高等学校的入学考试。在此期间他经常出入上野图书馆,边温习书本边读小说。经过三个月不分昼夜的紧张复习,1917年9月川端康成终于如愿以偿——成为茨木中学第一个考入第一高等学校的学生。但他学的是英文专业,并非自己所爱的国文学。在第一高等学校期间,川端康成在《校友会杂志》1919年6月号上,发表了第一篇勉强算是小说的作品《千代》。他用淡淡的笔触,描写了自己与三个名叫千代的姑娘的爱恋故事。川端康成把这篇作品,同《十六岁的日记》及其后发表的《招魂节一景》一起称为处女作。
川端康成在第一高等学校匆匆地完成了三年大学预科生活,并顺利地考入了东京帝国大学。当时日本的学制是预科三年、大学三年。他进入东京帝国大学之后,一开始同预科时选择的一样,是文学系英国文学专业,但非他本愿,因此当时对学业不是很重视。其恶果是他第一学年没有参加过一次考试,导致一个学分也没得到。愤懑苦恼的川端康成第二年便转入了他喜欢的国文学专业,但他也几乎没有上课。转了专业,最直接的后果就是他大学念了四年。四年的大学生活结束之后,川端康成的成绩平平,然而作为一位新晋作家,他的文学成就却是另一番光景。此时,他预科时的同学酒井真人、石滨金作、铃木彦次郎和好友今东光正筹备《新思潮》杂志的第六次复刊。
新思潮派是日本19世纪末20世纪初兴起的一个文学创作流派,又称新现实主义派、新技巧派、新理智派。它以第三次和第四次复刊的《新思潮》杂志为中心。在小说创作上,新思潮派作家既反对自然主义纯客观的描写方法,又怀疑白桦派文学的理想主义,也不同于唯美派或颓废派,而是追求真善美的统一。其主要代表小说家有芥川龙之介、菊池宽、久米正雄、山本友三等。《新思潮》杂志最早创刊于1907年10月,由剧作家、小说家小山内熏担任编辑,当时的内容侧重点是介绍国外的戏剧和新文艺的动向,起到了话剧新兴的先驱作用,不到半年杂志就停办了。三年之后,于1910年9月复刊。其间杂志刊登了谷崎润一郎的小说《文身》,具有唯美倾向,反对自然主义,标志了一种新的文学潮流萌生。1914和1916年,山本有三、久米正雄、芥川龙之介、菊池宽先后第三、第四次复刊《新思潮》,“新思潮派”便在日本文坛诞生了。这时期的代表作有菊池宽的《父归》、《屋顶狂人》,芥川龙之介的《罗生门》、《鼻子》等。1918年《新思潮》第五次复刊,但没有产生有影响力的代表人物,因失去“新思潮派”的传统,并未引起文坛的足够重视。如果要复刊《新思潮》杂志而且要引起重视就很有必要得到“新思潮派”老一代作家的支持与赞助。于是川端康成拜访了菊池宽,并取得了菊池宽的信任与支持,菊池宽还力邀久米正雄、芥川龙之介等人参与《新思潮》杂志的第六次复刊。
《新思潮》杂志成功复刊后,川端康成建议成立“新思潮受评会”,目的是征求作家及读者对各期刊物的意见。“新思潮受评会”经常在菊池宽家中召开,大家在会上进行激烈的讨论。菊池宽阅读川端康成的《招魂节一景》之后给予了很高的评价。川端康成的文学才能首次得到了文坛大家的肯定。其后,他得到这位文坛大家的推荐,开始在文学专业杂志上发表作品。他在《新思潮》杂志1921年12月号上发表了评论南部修太郎的作品《湖水之上》的文章——《南部氏的风格》,而且第一次拿到了稿酬,虽然只有十元。但正是这些作品的发表,使川端康成在文坛上崭露头角。

2.?“贵人”菊池宽
每个人的一生之中都会遇到一些对于自己的人生道路产生重大积极影响的人,我们称之为“贵人”。贵人是可遇而不可求的,也是不可多得的。川端康成之所以能够顺利地登上文坛,首先是自己长期勤奋努力的结果,同时菊池宽这位贵人的热心指导和积极支持也是不可忽略的。菊池宽是日本著名小说家,戏剧家。1888年12月26日生于香川县,卒于1948年3月6日。主要小说作品有《无名作家的日记》、《珍珠港夫人》、《新珠》等。他善于刻画人物,渲染气氛,文笔清新流畅。他1916年毕业于京都大学英文科,读书期间潜心研究英国近代戏剧,并与芥川龙之介等主办第三次和第四次复刊的《新思潮》杂志,成为新思潮派代表作家。一生成就辉煌,先后担任《时事新报》记者、日本文艺家协会会长(创办人)、东京市议会议员、文化学院文学院长、日本文学报国会创立总会议长、大日本著作权保护同盟会会长等职务。被誉为“日本文坛太上皇”。尽管在当时的文坛上菊池宽成就颇高,声名远扬,但更难得的是菊池宽热衷于发掘和培养新人,他门下有成就的名人与作家也是相当多的,其中就有川端康成和横光利一二人。
菊池宽不仅是当时新思潮派的主要战将,也是日本文艺界的一位鼎鼎有名的人物。1921年,在他组织下,“戏剧家小说家协会”(今“文艺家协会”前身)成立,以培养新人、提高文艺家的社会地位和经济权益为宗旨,菊池宽担任第一任会长的职务。在川端康成的文学生涯中菊池宽起到了相当大的作用。菊池宽除了鼎力支持《新思潮》外,还在1923年1月自费创办了很受年轻作者欢迎的《文艺春秋》,为新晋作家提供了创作的天地。就在同年,川端康成创作的《参加葬礼的名人》、《林金花的忧郁》、《南方的火》,以及早期创作的《十六岁的日记》都在《文艺春秋》上发表了。截至1927年12月,他成为《文艺春秋》创刊五年中执笔最多的一个,总计发表了二十篇作品,菊池宽也认为川端康成是“《文艺春秋》所属的有为作家”之一。可以这么说,川端康成的小说在“新思潮”中孕育,在《文艺春秋》中茁壮成长。
菊池宽在担任文化学院文学系主任时,一度聘请川端康成担任讲师,主讲文学创作,并极力推荐他兼任日本大学的讲师。此外,川端康成还通过菊池宽结识了当时文坛上久负盛名的芥川龙之介、横光利一,并与二人保持着密切的交往。这对于初登文坛的新晋作家而言,是极大的鼓舞。所以川端康成把菊池宽和横光利一称作他的两大恩人,尤其感激菊池宽,一度称“几乎如同被菊池氏收养了”,这是川端康成由衷的表白,也符合实际情况。
就在《文艺春秋》创刊的第二年,文坛上新老作家的矛盾愈来愈突出,而在《文艺春秋》内部也出现了这种端倪,原因是由于新晋作家受到无产阶级文学的刺激,表现出对既有文坛状态的不满,甚至提出了推翻文坛现有的一切,“打倒既有文坛”、“打倒既有作家”的口号就是那个时候新晋作家响亮的呼声。由此,新老作家之间的矛盾进一步激化了。菊池宽曾在《文艺春秋》创刊词中把老一代作家称做“朋友”,把新晋作家称做“年轻人”,然而在实际的操作过程中,《文艺春秋》对新老作家的待遇是有差别的,这引起了一些新晋作家的不满,并认为这是对新晋作家轻视的表现,有悖于《文艺春秋》创刊宗旨。由于种种原因,导致新老作家分道扬镳,一些新晋作家中的激进分子开始考虑筹备创办新的杂志企图与老一代作家划清界限。于是菅忠雄、今东光、石滨金作等三人准备筹办新的杂志,以表明新晋作家的价值与地位,以证明“自己的存在”和新晋作家的“大团结”。对于这一举措川端康成是持支持态度的。考虑到这一行动会伤害到菊池宽,需要事先征得菊池的首肯与支持,所以在他们筹办新杂志的时候,由川端康成出面同菊池宽商量,结果菊池宽并无半句反对就同意了。就这样,同人制的《文艺春秋》解散了,原来《文艺春秋》的新晋作家全部退出了《文艺春秋》,由此也解散了苦心经营第六次复刊的《新思潮》,并积极着手创办一份新的杂志——《文艺时代》。
在新老作家不同观念的对峙中,川端康成和菊池宽在对待这个问题上的意见是不统一的,川端康成认为是由于时代不同而产生这种隔膜。他同菊池宽以及《文艺春秋》的关系也是十分微妙的,他也有自己独特的见解。川端康成于1924年10月3、5、7日在《读卖新闻》上连载了《(文艺时代)与(文艺春秋)》一文,在阐释这种关系时他写道:
“创办《文艺时代》,不能说是由于我们同菊池氏在艺术上发生了冲突,或是我同菊池氏的感情不够融洽。而是由于同这完全无关的内在艺术上的要求。”他所说的“我们内在艺术上的要求”具体是什么,他在文中没有提及,但他谈到《文艺春秋》解散同人制有两个方面的考虑:“其一是,菊池宽不屑于将两份杂志联名并列;其二是,菊池宽在《文艺时代》创刊、招致同既有文坛对立的形势下,让他们有言论行动的自由,这是菊池宽他的好意。”
同年,直木三十五在《文艺春秋》11月号发表了《文坛诸家价值调查表》,对比评价了当时六名新老作家的状况。其中对于新晋作家的消极评价,严重伤害了新晋作家的自尊心。横光利一、今东光认为这是有意贬低新晋作家,于是他们便用手中的笔对此表示了强烈的愤慨,这一举措无疑加剧了新晋作家和《文艺春秋》之间的矛盾。随后,今东光率先对此次挑衅予以回击,他接连发表了题为《(文艺春秋)的无礼》、《文坛波动调》等文章,非常不满地指责“《文艺春秋》解散同人制,是菊池宽对《文艺时代》的报复手段”,“企图毁坏我们的名誉”,并呼吁各界“所有文人不要为这样卑鄙的《文艺春秋》执笔”。同时,横光利一给《读卖新闻》投递一封书信,信中向《文艺春秋》提出强烈的抗议。川端康成在获悉此事后,担心局面僵化,毕竟自己与菊池宽以及《文艺春秋》之间保持着微妙的关系,所以多方劝说其收回信件,并及时同横光利一起到《读卖新闻》社取回这封信件。后来横光利一在第二年1月的《文艺时代》上发表了一篇文章,文中暗示自己曾经对此事件非常不满,认为《文艺春秋》的行为纯属无端发难。
在这些矛盾冲突中,川端康成夹在两派之间,积极斡旋两派之间的矛盾关系,当时的心情也是十分复杂的,他心中对文坛现状不满,却又不能割舍与菊池宽以及《文艺春秋》的关系,而且他对菊池宽的评价也绝对是正面的,在这一系列的矛盾冲突中,川端康成始终担当着调解者的角色。

3.?大学时代的创作
在大学时代,川端康成成功发表了《招魂节一景》以后,由于生活上的种种不如意,常常感到幸福无处可寻,因此他总是生活在哀伤的氛围之中。此间,忧郁的他除了于1922年7、8月间到伊豆汤岛,写了未完成的《汤岛的回忆》之外,一年多时间内,作为作家的他,几乎没有动笔写作。再次写作是以1923年1月《文艺春秋》杂志创刊为契机,他为了倾诉和发泄自己内心的抑郁,再次借助手中的笔,写了短篇小说《林金花的忧郁》和《参加葬礼的名人》。之后,他在爱与恨的交织下,以他之前的恋爱生活的体验,写了一系列小说,既有写实也有虚构,大体上都是以他的恋爱事件为素材。
《林金花的忧郁》写的是中国的女杂技演员在浅草卖艺期间的生活。林金花身份卑微,就连她的表演也只能得到少得可怜的喝彩,在书中作者对林金花的遭遇表示了同情。该小说的结构并不算完整,情节也是极为平淡的,所以他塑造的林金花的形象也不是成功的。虽然《林金花的忧郁》在创作主体上大抵类似《招魂节一景》,但无论在思想上还是在艺术上都远不及《招魂节一景》成功。即使后来川端康成在创作《浅草红团》时,力图重新塑造林金花这一人物形象,也没有取得相应的成就。《林金花的忧郁》和《招魂节一景》这两部不算成功的小说问世,在一定程度上说明川端康成已开始把创作的注意力从写自己的孤儿生活以及恋爱受挫渐渐转移到命运多舛的少女身上。这一创作思想无论是在日本本土作家还是其他国家的创作者中都是很普遍的,表达了作家们对弱势群体的同情以及无能为力的无奈。
艺术源于现实,却高于现实。作家自传性质的作品大多是建立在自己亲历的事件之上的,或是对于生活的真实体验。多半假他人之名、借他人之口言说自己的故事,有的则是以第一人称的口吻叙述自身的遭遇,这些都是作家在自身经验基础上对现实生活中的事件进行的艺术加工。在川端康成大学期间发表的作品中比较有影响力的,或许是《参加葬礼的名人》和《篝火》这两个短篇小说。这两个短篇在川端康成早期创作中是举足轻重的。
在《参加葬礼的名人》中,作者以第一人称的口吻,叙述了“我”从童年时代起就开始参加了亲朋的葬礼,包括自己的父母、祖父母、姐姐等。这些创伤给自己留下了灰色的心理阴影。这很明显受到身世的启发,又发乎真情。《参加葬礼的名人》实际上是作者自述孤儿生活的体验,更是对自己失去亲人们的一个侧面记录。他以娴熟的创作技巧,巧妙地处理了实际生活中的痕迹,心情虽是感伤,“我”个人却写得天真无邪,纯朴深情。作者随后创作的《孤儿的感情》、《致父母的信》、《祖母》等一系列作品里也有意识地表露出《参加葬礼的名人》中所表达的悲哀、感伤、孤寂和忧郁的情感。
《篝火》也是作家带有自传性质的作品,源于他初恋的体验,我们也可以看做是作家对于其自身真实生活的艺术记录。文中叙述了阿俊(即作者)与朝仓(即三明永无)一起到岐阜同道子(即伊藤初代)订婚的一段故事,字里行间可以看出作者悲喜交集的激情。作者在塑造这两个人物时煞费苦心,他们个性都很鲜明。他笔下的阿俊是个性情孤僻略有些抑郁的青年学生,他不善于同异性相处,甚至“同女性一起走路也不习惯”,当他见到道子时,表现得相当拘谨与羞涩,他不会表达自己的感情,在向道子求婚时也羞于启齿,最后托付友人朝仓去表达自己的爱意。道子是个带有学生气息的咖啡馆侍者,当她看见自己心爱的人时,表现也总是很不自然,甚至不敢正视阿俊,脸时常是绯红的。在文中我们可以看出,川端康成隐秘地暗示了自己遭到解除婚约的这段时间的生活状况。阿俊的个人遭遇暗示了川端康成生活上以及情感上的不如意,通过文中的对话可以看出川端康成那时主观上是很悲观的,由于这是作家内心悲哀感情的抒发,所以整篇小说的孤独与哀伤的氛围更为浓重了。
此外,川端康成的恋爱的体验也或多或少地出现在《冰雹》、《非常》、《南方的火》等三篇作品中。《非常》着重写了川端康成在和未婚妻订婚一个月之后收到解除婚约的信后的痛苦心情,这突然的“非常”让作者无力招架,心理防线崩溃。后来川端康成在《独影自命》中说出了这一事件对自己的影响:“《篝火》中写到从10月8日在岐阜订婚直到收到‘非常’的信。仅仅一个月,便无缘无由地被人解除了婚约。我的心潮激烈起伏,几年以后还留下了余波。”
川端康成的《篝火》以少年倾慕少女的第一人称视角展开,一波三折,从对少女幻象的怅惘,到实际接触后的失落与同情,最后升华到瞬间的美。故事情节单一,创作构思也并没特别的新意。然而在阅读过程中,给人的感官刺激是立体的,人物外部的描摹,内心的感受以及场景烘托,一气呵成。他能用极其细致的线条勾勒出人物整个轮廓,然后润色加工,使人物形象不致空洞。在尾声部分以篝火、鱼鹰的意象渲染整个色调,整体看起来,意境的图像墨色相当均匀。换句话说,他的小说就是一幅简单而又丰满的工笔画,十分类似于中国的“高古游丝描”。
川端康成大学期间的创作,归纳起来,塑造的对象主要是孤儿和恋爱生活的体验以及弱者的生活,着重表现对故去亲人的深切缅怀与哀思,以淡淡的笔触描写了自己的爱情受挫期间的心路历程,叙述了自己生活不如意的烦恼与怨艾,体现出了作者对柔弱的女性以及弱势群体的同情与重视。川端康成大学时代的作品构成了他早期作品的一个重要部分,这些作品与他的身世是密不可分的。早期作品所表现出的感伤与悲哀的基调,以及心中无法消解的寂寞和难以宣泄的孤愤,贯穿他一生的创作历程,成为他与其他作家不同的主要格调。川端康成本人也强调:“这种孤儿的悲哀成为我的处女作的潜流”,“说不定还是我全部作品、全部生涯的潜流”。组成他早期创作的另一个重要部分是他在大学时代写的文学评论和文艺时评,当然,由于人生阅历和学术水平的局限,早期的评论性文章亦有不足之处。




1.?爱的渴望
爱是一种奇特的东西,它犹如空气一样无色、无味、无形,也似乎不能触手可及,却实实在在地存在着。人们心中的爱只是索取、渴望与苛求爱。这种索取被认为是爱,但是结果往往是挫败、气恼和绝望。刚出生时,每个人的内在几乎都有一片空白,人们试图利用人际关系来填补这片空白。因此,一个人不断地需要感到被爱,他(她)倾向于在关系中尝到被爱的滋味,甚至不惜占有对方。生命是一个漫长的过程,而时时刻刻藏在内心深处的爱的索取与渴望归根结底则是爱的缺失。
自川端康成失去双亲之后,祖母、姐姐也相继离世,十五岁上与他相依为命的祖父也因病撒手人寰。这种孤儿的体验在康城觉来是切肤之痛。因此,他从小就失去了父爱、母爱,祖母和姐姐芳子以及祖父的去世更使他失去了一切至亲之爱,所以他对爱如饥似渴,从心理学上来说,幼时爱的缺失可能会留下心理阴影,导致他对爱的极度渴望,造成他抱有一种泛爱的感情。从小失去父母的川端康成,一直渴望有父母的感觉,爱的过度缺乏,希望得到补偿。这些都在他的作品中留下了不可磨灭的痕迹,所以在作品《父母的心》中极力赞美父母之心。它通过一对穷夫妻最终拒绝优越的条件,不愿把自己的任何一个孩子给富人的故事,表现了天下父母对自己子女的一颗崇高的爱心。小说字里行间既表现了浓浓的爱心,又流露出淡淡的哀愁,充分展示了文学作品情感复杂多样的艺术魅力。
川端康成以他惯有的柔腻的纤细笔触,描写了在一艘轮船上发生的至亲至爱的故事。在这里,无论多么优越的条件,也割不断父母对子女的情愫。“我们已经没有能力抚养这四个孩子了。话虽然这么说,但是绝不会把他们扔了”,听,没有豪言壮语,却也掷地有声,只因为有亲情的力量、爱的力量。
当女佣提出“东家”想向穷人要一个孩子时,“到了他家的孩子,不仅能够过好日子,而且可以继承财主的家业。另外,我家太太还要赠送你们一百元,作为酬谢”,三个优厚的条件一清二楚,这对于“衣衫褴褛,那副寒酸相也引人注目”的穷人来说,具有多么大的诱惑力呀!但这位父亲的表情“却十分犹豫”,要与孩子的妈妈“商量之后才能决定”。从现实的角度来看,父亲本该满口答应,可他却“犹豫”了,为什么呢?理智告诉父亲,答应女佣的要求,因为这样既能使儿子有一个光明的前途,还可以解决家庭的实际困难,以免“爹妈儿女一家六口饿死在一起”;可“对子女的一颗至亲至诚的爱心”却一再地反对这样做。理智与感情之间斗争的结果,最终还是舍不下这份亲情。所以,穷人夫妇把七岁的大儿子给财主太太后,分手时,父母“眼含热泪,难割难舍”,这时,浓浓的亲情已经打动了穷人夫妇,他们其实已经开始后悔了。
“第二天早晨”,“那位父亲领着5岁的二儿子的手,无精打采地走进那财主的太太的客舱”要求用二儿子把大儿子换回去,理由是长子是“我们家的接班人”。“无精打采”一词内涵丰富,父亲可能因为思念大儿子彻夜未眠,甚至与母亲整晚讨论怎样换回大儿子,总之,一个“无精打采”把亲子之爱写得动人肺腑。紧接着,当天傍晚母亲又要用三岁的小女儿来换二儿子,理由似乎很可笑,二儿子“从眉眼长相到说话的嗓门,和我那去世的婆婆一模一样”,如果把二儿子给了人,“就像把婆婆扔了一样不好受”。这个理由谈的其实是孝顺父母的话题,是与上一代的亲情不断的一个侧面体现。“事情到这儿还没完”,穷人夫妇的后悔之情达到顶点了,“他们一见财主夫人什么也说不出来,竟然痛哭失声”,先声夺人,以哭感人,真是“未成曲调先有情”。财主的太太莫名其妙,两口子边哭边诉衷肠,“把那么个无知的孩子给人家,连我自己都觉得这当爹的冷酷无情。……与其舍掉一个孩子,还不如爹妈儿女一家六口饿死在一起好”,语言平淡朴实、真诚感人,连财主夫人也深受感染,“不由得跟着悲伤起来,禁不住落泪”,“当爹妈的心我完全理解”,至此,亲情战胜了物质,战胜了“理智”。
川端康成父母早逝,他的作品大多是淡紫色的,透溢着隐隐的幽谧和淡淡的哀怨,《父母的心》同样具有一种风格特征。故事的结尾尽管写“那一家六口终于又团聚了”,但仍使读者为这一家六口担心,他们能否度过这艰难的岁月呢?他们是不是真的会“一家六口饿死在一起”?总觉得有一缕哀怨的情调,产生一种伤感的情绪。综上所述,川端康成无论是泼墨描写浓浓的亲情,还是轻点丹青流露淡淡的哀怨,总能扣动读者的情弦,引起强烈的共鸣,展示其大手笔的魅力。
有些日本评论家认为川端康成是淡紫色的。紫,淡淡的紫,透溢着隐隐的幽谧和淡淡的哀怨。这篇小说,正是他这种内心渴望的产物。我们读这篇小说,总觉得有一种哀怨的情调,产生一种伤感的情绪。故事最后尽管写“那一家六口终于又团聚了”,似乎是一个喜剧的结尾,但仍然使读者为这一家六口担心,他们能否真正度过这艰难的岁月呢?他们是不是真的会“一家六口饿死在一起呢?总觉得有一缕哀怨的情调,产生一种伤感的情绪。读者担心着主人公的命运,这就是小说的艺术魅力所在;读者也会祝愿父母浓浓的爱心,能克服生活上的千难万险,让全家六口健康而幸福地活着。
父母、祖母、姐姐,祖父相续过世,这种对于死亡的体验给他留下的恐惧的影响是一生的。求生,害怕或恐惧死亡,是人的本能,川端康成渴求爱也是。无论是渴求亲情之爱抑或是友爱,甚至是男女之爱,都是人为了生存彼此依靠的基石。然而,人一旦将这些爱丢失之后便会陷于绝境,以至于无法生存。由于川端康成亲人相继离世,性格孤僻不说,神经也变得敏感了。但凡有一丝与亲人相关的举动、话语或是场景,都能勾起他对亲人的怀念,心中悲痛莫名,有时甚至是潸然泪下。多年之后,在他功成名就之时,他已是有了家庭、有了孩子的父亲了,当他再回想起自己的至亲之人的时候,是否会有一种生命轮回的错觉,或是一种往事不堪回首的隐痛。
往者已逝,来者可追。亲人离世的切肤之痛,使年少的康成性格变得独立与坚强,失去至亲的伤痛也在渐渐地愈合。然而,这种伤痛是刻骨铭心的,对他的影响是终生的,他晚年的悲观厌世、消极的人生观就是源于此,这也就为他获得诺贝尔文学奖三年后自杀身亡埋下了伏笔。重新振作后的川端康成勇敢地正视社会的冷酷,也体会到了友情与爱情的美好。更重要的是他能够坚持自己的人生理想,坚定不移地探索文学创作这条道路。可以说,川端康成的成功不是偶然的,而是必然的。康成虽然身体羸弱,却有一颗坚强勇敢的心,有着别的孩子没有的韧性与持之以恒的耐力和毅力,再加上他不服输的性格与勤奋的努力,为他日后叱咤日本文坛乃至世界文坛打下了坚实的基础。
性格决定命运,是的,但更重要的是将性格转化为一种习惯,“习惯成自然”。“河海不拒细流,故能成其大;泰山不辞土壤,故能成其高”。由于爱的缺乏,使康成内心苦闷,性格变得日益孤僻,所以他需要倾诉,需要排遣,没有聆听者,便诉之于笔端,渐渐地他养成了写作的习惯;为了排遣抑郁,他到处散心,便养成收集素材的习惯;钻研古典文化,比较东西方文化差异,他养成了思考的习惯。正是这些习惯促使了他最终的成功。而他成功最终的来源是对爱的渴求。对爱的渴求是他孜孜不倦追求成功的动力,是他内心深处积蓄的原始力量,那么后来的崭露头角与世人皆知也就不言而喻了。

2.“四个千代”
没有哪个人的一生总是于安逸与平凡中度过的,人生的旅途中总会遇到一些坎坷与不平。我们通常在遇到不顺或困难时总会有那么点沮丧,而我们应该常常用风雨之后总会有彩虹来激励自己,相信自己。川端康成的人生路途是颇多坎坷的,在襁褓中就失去父亲,蹒跚学步时,就失去了母亲,刚上小学时,疼爱他的祖母离他而去,在稍通人事时,姐姐因病去世,在正是如朝阳一般的年龄时,祖父也撒手人寰。他几乎失去了一切可以庇护的屏障,孤苦伶仃地一个人挣扎,没有家人和家庭的温暖,不曾感到一丝的幸福,没有欢声笑语,性情郁郁寡欢。他渴望被爱滋润,渴求他人的安慰和同情。他对于爱的欲望从未消退半分,他祈求,找寻,企图得到一种具体而温暖的爱。他的这种欲望的外在表现就是对爱情孜孜不倦的追求。
他泛爱,博爱。小学时,他因听到一位女同学的美妙清脆的声音而心猿意马,久久不能忘怀。仿佛这美妙动听的声音极具魔力,时刻吸引着自己。在中学时,他因心理上爱的缺乏,导致他与同宿舍的男同学小笠原义人有过一段同性恋的生活,企图以这种不正常的爱恋来弥补内心的空虚与寂寞,以获得安慰与温暖。在他成人之后,连续接触到四个名字叫“千代”的女性,并对她们产生过不同程度的好感与爱恋。他自己本人也曾说过“我没有幸福的理想”,“恋爱因而便超过一切,成为我的命根子”。
他第一个产生好感的“千代”叫山本千代,她的父亲是川端康成家的债主,叫山本干代松。川端康成的祖父曾经为了解决经济上的困难向山本千代的父亲借了一笔钱。在川端康成的祖父过世后不久,山本千代的父亲接连两次到学校找到川端康成,不由分说地硬让未成年的川端康成在他祖父的那张借据上签字画押,以便将他祖父欠下的债务转移到川端康成的名下,甚至咄咄逼人地让川端康成年底还清,并向川端康成说清本息的款额。山本千代松的不义做法遭到了川端康成家族以及同乡人的唾骂,人们严厉地指责他如此欺负一个未成年的孤儿。事后,川端康成家族同山本家的关系也疏远了。山本千代松自觉有愧,在他临终之前,嘱咐千代要善待川端康成,并归还他五十元以谢罪。千代遵照父亲遗嘱归还了五十元,并邀请川端康成到她家中做客。不久川端康成真的到了千代家做客,千代家热情款待了川端康成,甚至挽留他住了三天。千代家的款待使川端康成如沐春风,心头冰凝稍释,他体会到了一股没有感受过的人间温暖。在他平静的心湖中,荡起了一丝丝感情的涟漪。在后来的交往中他发现千代对他的好仅仅是出于礼貌,对他并无好感。这是他没想到的,原来这一切只是自己的自作多情。
川端康成在第一高等学校读书期间,曾经私自到伊豆岛做短暂的旅行,可以说这是他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旅行。1918年10月30日,川端康成既没向学校请假,也没有跟同学打招呼,直接拿着山本千代归还的五十元钱,离开了学校,径直奔向伊豆岛。在这期间,他邂逅了他生命中第二个“千代”,就是伊豆舞女千代。离开繁华的都市,这个固执的年轻人大步向前。就在从修善寺到汤岛的途中,他和一行巡回演出的艺人相遇,他看到了她,他的眼睛再也无法从她的身上移开,她的一切都显得那么美艳,举手投足、一颦一笑间都充满了诱惑力。当他得知这个舞女也叫千代时,他心中不禁一颤,觉得有点不可思议,但又考虑到叫千代的又不止山本千代一家,随之产生了一种淡淡的情愫。然而由于第一个千代的阴影,刚摆脱第一个千代影子的他顿时又有一种悲观的宿命观,认为自己今生很难逃脱“千代”的诅咒。经过多天观看千代的舞姿,他已不知不觉地沉迷于其中。一个偶然的机会,他们相遇了。他陪伴着巡回演出艺人一行到了汤野。渐渐地,他们熟识了,他了解了她的身世,她也对其他同行人说他是个好人,由此他对她产生了一种纯真的感情。在这种情感的驱使下,他同演出艺人一行人相处了五六天,一直辗转到了位于伊豆半岛南端的下田港。
舞女千代说他是个“好人”对他心灵的触动是相当大的,因为从未有一个年轻女性如此肯定他,这让他忧郁灰暗的内心充满了阳光,从汤野到下田,他一直在想如果他只是作为“好人”与她们结伴而行,如此就足矣。一路上,他沉醉于舞女千代所说的“好人”的自我喜悦之中。几天之后的一个早晨,川端康成决定乘船返回东京,千代送他,还给他买了一些物品。离别时,川端康成心中满是依依不舍,他上了客船,凭栏下望,眼睛饱含深情地盯着舞女,离别痛在心里,写在脸上,刻在眼神里。面对这个对自己有好感的年轻女性,他是真心倾注了感情的,这分离使他热泪盈眶。虽然他们彼此之间都对对方产生了爱慕之情,但他们谁也没有主动地表达出来,仅仅把这段感情保持在相互理解的友情阶段。后来他们也彼此联系过,但都是“短暂”的通信,只是舞女千代的哥哥寄来的几张明信片而已,并在明信片中言说欢迎川端康成到大岛千代家。或许是因为其后的生活有些拮据,或者川端康成认为这仅仅是千代家的礼貌与好意吧,所以一直没有去舞女的家里。之后,他们失去了联系。
川端康成在后来创作的长篇小说《少年》里,记述了他当时在与舞女千代一行人相处时的心境:“我二十岁时,同巡回演出艺人一起旅行的五六天,充满了纯洁的感情,分别的时候,我落泪了。这未必仅仅是我对舞女的留恋。就是现在,我也以一种无聊的心情回忆起舞女,莫不是她情窦初开,作为一个女人对我产生了淡淡的爱恋?不过,那时候,我并不这样认为。我自幼就不像一般人,我是在不幸和不自然的环境下成长的。因此,我变成了一个顽固而扭曲了的人,把胆怯的心锁在一个渺小的躯壳里,感到忧郁与苦恼。所以别人对我这样一个人表示好意时,我就感激不尽了。”
如果说这两位“千代”令川端康成心湖中泛起一丝丝涟漪的话,那么这第三个千代则是川端康成对前两位千代的情感上的精神寄托,然而他又自作多情了。因为川端康成与前两位千代虽然算不上恋爱,但是,她们对川端康成的感情生活产生了些许的影响。于是,他为了从前两位千代的阴影中走出来,决定移情于一个酒馆的女侍,后来他得知这个女侍也叫千代,而且即将结婚,只好作罢。
或许是命运的捉弄吧,直到他经历四个名叫“千代”的女子后,命运之神方才放过他。于是,在1920年,刚上大学的川端康成结识了他生命中第四个叫“千代”的女子,并且相知、相爱,掀起了他第一次情感上的风暴。这第四个“千代”,原名伊藤初代,出生于岩手县若松市第四普通小学的勤杂工家庭,老家在江刺郡岩谷堂町,由于家境贫寒,所以她只有小学三年级的文化水平。初代在日本有些方言中读做千代,所以人们习惯于把“初代”也称做“千代”,川端康成也常常把她叫做千代。
初代的母亲过早地离世之后,初代的父亲伊藤忠吉就把初代送回老家了。懂事的初代,为了改善家境,独自一人来到东京谋生。在大都市,她没有亲人,文化水平又不高,只能做一些体力活,所以只能委身于本乡一家咖啡馆当侍者。川端康成与同学经常光顾这家咖啡馆,所以他们很快便相识、相知、相爱了。在两人相恋不久,由父亲做主,初代被岐阜县澄愿寺的主持收为养女,之后便离开了东京前往岐阜了。第二年,川端康成大一结束后,先返回大阪省亲,之后与三明永无前往岐阜见了初代一面。初次来到岐阜的川端康成,面对的是陌生的环境。他们只是在车站附近的旅馆租了一间房子,之后由三明永无前去澄愿寺把初代请至旅馆。这次的会面初代表达了对川端康成的爱慕以及想离开岐阜而追随川端康成的意愿,川端康成第一次感觉到了爱情的美好与温馨,并欣喜若狂地返回东京,告知他的同学他初次获得了爱情的胜利。此后,仿佛心头久积的抑郁和寂寞都烟消云散了,他全心全意地投入到这段感情中。他甚至认为他们两人的感情已经相当成熟,应该趁热打铁,赶紧与初代订立婚约。
当年10月8日,川端康成与三明永无再次来到岐阜。他先是通过三明永无对初代进行了试探,然后亲自与初代订立了初步的婚约。当然就这样匆匆与初代订立婚约还不行,他需得到亲戚川端康成岩次郎的允许,然而川端康成岩次郎却极力反对这桩婚事,原因仅仅出于门第观念,对此,川端康成感到很气愤,谁也不曾想到他会如此激愤。从这点可以看出,川端康成对初代的爱是真心真意的,同时也向世人展示了他强烈的婚姻自主意识。他们的结合遭到了亲戚们的强烈反对,但川端康成仍决心同初代在一起。决心已定,接下来要做的就是取得初代父亲的同意。不久,他同铃木彦次郎、石滨金作、三明永无一同前往初代的家乡,向初代的父亲表达了要与初代结合的意愿,伊藤忠吉拿着他们订婚的照片热泪盈眶,然后点头同意了他们的婚事。
事后,川端康成欣喜若狂地回到东京,并于回到东京的第四天,拜访了菊池宽。川端康成委婉地告知菊池宽他已经订婚的消息。菊池宽得知他将要成婚,担心他会被生活的压力压倒,关切地询问了姑娘的年龄和住处,并表示自己将出国访问一年,他的妻子将回家乡,主动将自己已经预付了一年房租的房子借给他用,还许诺川端康成每个月提供给他五十元生活费。得到恩师的这种厚待是完全出乎意料的,他本来只希望菊池宽帮他介绍一份翻译的工作。出于对菊池宽的敬重,他从未觉得当时他与菊池宽的交情,已经亲切到这种程度,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完全呆住了。随后,川端康成邀请了《新思潮》几位好友到一位同人家中,向他们宣布了他即将与初代完婚的事。
此后,川端康成一门心思地筹备结婚事宜,就在刚订婚不到半个月的一天,他接到初代来信。信中说初代准备同一位遭受家庭逼婚的姑娘一起到东京,请求川端康成给她邮寄车旅费。川端康成心想,不能让这个姑娘前来拖累自己,更不想就这样匆匆地完婚。于是他们在来往的信件中发生了矛盾,初代认为川端康成不够爱她,11月7日她寄给川端康成一封“非常”的信,信中的决绝让川端康成心痛不已。之后,川端康成快马加鞭地赶往岐阜,他见到了初代,初代的状况非常糟糕,于是拍了封电报让三明快速赶来。这对小情侣陷入了情感的漩涡,心中矛盾着,徘徊着。随后,川端康成为了唤醒初代,就写了一封二十余页的信,并委托三明永无将信件和车旅费转交给初代。三明回来后告知川端康成,说初代读了信,心情平静了下来,并决定来年正月前往东京。当月24日,初代又来信说川端康成并不爱她,认为川端康成是在利用金钱玩弄她,还说以后不要再联系了。从此,她恨极了川端康成,她决心忘记他,并将川端康成给她的车旅费如数退还给他。这次婚变是川端康成万万没有想到的,他觉得这是因为初代不够理解他而背叛了他,这着实伤害了川端康成的心。
婚后多年的一个阴雨绵绵的日子,曾拒绝川端康成的爱并离他而去的女子初代不期而至,前来拜访文名日盛的川端康成。川端康成心潮澎湃,但还是竭力保持了平静,并单独与她会了面。夫人秀子对川端康成早年的这一段情事知之甚详,生怕他又旧情复萌。她一边啜泣,一边怒冲冲地说:“亏你还高高兴兴地会见她,未免太窝囊了。”遭到妻子的埋怨,川端康成自我解嘲地说:“这倒也是啊。也仅此而已。这位妇人已是身心衰败,毫无当年那种自信的风采,她向我诉说了她如今的遭遇,我听了以后,仿佛觉得自己被这位女子看成是个成功者,这才体会到自己这个作家的体面不过是虚饰罢了。”
川端康成邂逅了他生命中的“四个千代”,感情上的不顺令他苦闷不已,心中满是哀伤,“千代”似乎成了他的梦魇,挥之不去。每当回忆浅草时的生活,他都会想起他经历过的感情生活,想起初代,总是痴痴地以为:或许这就是命运的魔咒吧。面对脑海中初代的身影,他该何去何从?他彷徨了。

3.?完成婚姻
1924年3月川端康成毕业于东京帝国大学。当年5月将要进行兵役体检。本来身体就很瘦弱的他,自从与伊藤初代解除婚约后,终日闷闷不乐,健康状况每况愈下。然而,他有着强烈的虚荣心,不愿承认自己瘦弱,更不愿意在征兵体检时被评为不合格,被别人讥笑。因为虚荣心的作怪,他在征兵体检之前一个月,到伊豆温泉疗养,每天坚持吃三个鸡蛋,以强健身体。尽管如此,在体检的时候,体重依然没到四十公斤,在场的军医严厉地斥责了他。本来心中就为身体瘦弱而自卑,外加上相貌不佳,在情场上多次失意,这一斥责严重地伤害了川端康成仅存的自尊。
中国古代哲学家老子在《老子?五十八章》中说“祸兮福之所倚,福兮祸之所伏”。意思是祸与福互相依存,可以互相转化。后来常比喻坏事可以引出好的结果,好事也可以引出坏的结果。自与初代决裂以来一年多的时间里,他沉溺于失恋的伤痛之中。值得庆幸的是1926年5月一个偶然的机缘,川端康成在菅忠雄家里遇见了陪伴他一生的伴侣——松林秀子。
秀子出身于青森县三户郡八户町的一个鸡蛋商家庭,父亲名叫松林庆藏,自秀子兄妹成年后,就在家闲居,后来出任消防队队长,在抢救一场大火中殉职。父亲离世后,秀子搬到伯父家住,然而伯父家由于大火的原因只剩下一个仓库,所以伯父家的男性都住在仓库里,女性和孩子都寄宿在伯母的亲戚家里。就在这个时候,在东京的长兄让伯父举家迁往东京,此后秀子在长兄家生活了一年多的时间。
一次,秀子看到《文艺春秋》社招聘职工,就去应聘了,很幸运的是当时的主管见她年轻又身世可怜便录用了她,而后得知她没有住处便又介绍她住进菅忠雄的家里,边工作边料理菅忠雄的家务。正因为如此,秀子才有机会同川端康成相识、相知、相爱。川端康成给秀子留下的第一印象相当深刻,秀子认为川端康成为人诚恳、亲切,而且求知上进,是个极好的青年。此后,他们多次会面,彼此之间有了爱慕之意。就在当年的夏天,川端康成邀秀子一道前往逗子的海边游玩,借此机会川端康成向秀子倾诉了自己对秀子的爱情。就在他对秀子的情感汪洋恣肆之时,菅忠雄患了肺病,前往镰仓疗养,让暂居汤岛的川端康成回到东京住在他家,为他看家,当然这是菅忠雄事先征得秀子的同意之后才作出的决定。川端康成搬过来以后,与秀子朝夕相对,与秀子接触的机会多了,他们彼此之间的有了进一步的了解。
一年之后,他们的爱终于有了结果。对于他们的结合,菅忠雄是一直反对的,反对的理由也是源于门第悬殊的观念。他认为川端康成出身于书香门第,又毕业于鼎鼎大名的东京帝国大学,经过多年执著的拼搏已小有名气,前途一片光明,而秀子无论是哪一样都不及川端康成,他还考虑到秀子父亲可能不会同意这桩婚事。由于菅忠雄也曾有过类似的生活经历,因而不想川端康成重蹈自己的覆辙。但这次,经历了上次婚姻的失败的川端康成却义无反顾地坚持要与秀子结合,作为挚友的横光利一等人也非常支持他们的结合,恩师菊池宽对他们的婚姻也持支持态度,并立即赠上二百元作为礼金。拿到这笔礼金后,本来就喜欢购物的川端康成,替身无一物的秀子买了一批生活用品,而且都是相当昂贵的。很快手头上的钱几乎被花光了,只好把原本打算到日光旅行的计划取消了。
“屋漏偏逢连夜雨”,这个几乎赤贫的家,也会被小偷给惦记着。有一天晚上,小偷突然光顾了他一无所有的家。那天晚上,川端康成躺在床上尚未入眠,隐隐约约地听到隔壁房间里的脚步声。起初他还以为是楼上的梶井下楼来有事。当他看到那人在翻衣服口袋的时候才意识到那人是个小偷,川端康成心想,他那衣服里又没什么钱,任你偷你能偷什么,但转念一想如果小偷把他的衣服了明天穿什么呢?遂又担心起自己的衣服来了。这时,小偷似乎发觉川端康成已经醒了,快步走到川端康成的枕边,低头看了看他,当他们的目光相接的时候,那小偷突然小声说了一句:“不可以吗?”回头便逃跑了。川端康成起身追到门口已不见了人影,秀子也被惊醒了。他们检查了所有的衣物,结果是只被偷了一个钱包,并没有损失多少钱,仅仅是一场虚惊。这或许算是他们穷困的生活意外的插曲吧。
秀子在《回忆川端康成》中说,她和川端康成的“婚姻生活”并没有办理结婚手续,就在菅忠雄的家里展开了。直到他们两人同居六年之后,1931年12月2日才办理结婚手续,5日正式入了户。按日本人的风俗,入户之后,妻子要改随丈夫的姓,秀子也便叫做川端秀子了。两人同居后,川端康成在文学上的挚友如横光利一、片冈铁兵、池谷信三郎、石滨金作等几乎每天都会到菅忠雄家里与他谈论文学,有时各自忙着写自己的稿子。秀子则是忙于家务,有时川端康成留他们吃饭,秀子还要为他们做饭,有时则是外出用餐。川端康成不会理财,常常是入不敷出,而秀子的收入也是非常微薄的,就这样维持着这么一个“家”,到最后迫于无奈就把秀子仅有的存款都取出来用掉了。
不久两人搬出菅忠雄家,仅凭川端康成微薄的稿费度日,家中经济拮据,生活十分困难。每个月都会为了房租、水电费发愁,时常拖欠房租,少则一两个月,多则四五个月,因而时常搬家。川端康成在幼时以及少年时代,由于经常参加亲人们的葬礼而成了“参加葬礼的名人”;现在结婚成家了因交不起房租来回搬了许多次家,成了名副其实的“搬家名人”了。
川端康成自从与秀子结合后,夫妻二人几乎形影不离。然而,在川端康成与秀子漫长的共同生活中,却从来没有过与初代的短暂接触中迸发的那种激情。川端康成在前后两次对待婚事的处理方法上截然不同:对初代,他不仅专程前去求婚,而且分别征求初代的养父母和亲生父亲的意见,为此不惜花费时间、精力和金钱,不远万里亲赴东北,还郑重其事地向亲戚和师长请示,一切都不吝繁文缛节,循规蹈矩;对秀子,没有欢欣鼓舞地向人宣布,而是不声不响,一切从简,以至于连自己在人生之路上组成家庭的确切时日都了无印象。同初代,从订婚到毁约短短一个月的时间,在生命的长河中只是一瞬,但感情已臻永恒,在此后数年留下了一连串纪念初代的作品;同秀子,朝夕相处无数个日日夜夜,却没有为她留下深情款款的文字。对于婚姻,川端康成说过,“能让我保持童心的女性,就是我理想的妻子”。可是,他认为自己从来“不曾有过所谓童心”,也就是说秀子或许并不是他理想的妻子。他们水到渠成的婚姻只不过正好填补了川端当时因失去初代而久久不散的空虚,但随着这空虚在日益紧张的创作生涯中被挤压、缩小,川端的真情所向就日渐清晰起来。
两人婚后的几年时间里,川端秀子多次流产,只产一女婴,但秀子还未来得及见上一面,女婴便夭折了,只有川端康成见了一面。生活上的拮据,加上川端康成当时没有工作,仅靠写作维持生计,秀子的住院费都无力支付,多亏了池谷信三郎典当了妻子的首饰,总算帮助川端康成结清了秀子住院的费用。后来两人一直没有生育过,只收养了政子为养女,政子是川端康成表兄黑田秀孝的第三个女儿,政子在被川端康成家领养的时候,已经12岁,由此,川端康成家一系血脉便从川端康成这一代断绝了。川端康成自幼失去双亲,接着便失去了祖母、姐姐,在14岁上又痛失相依为命的祖父,他一直生活在一个不完整的家庭里。直到收养了政子,第一次有了一个真正意义上完整的家,也真正体会到了家的温馨与幸福,结束了自祖父离开人世后近20年只身漂泊的生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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