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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he stage 第四章：光与影的永恒乐章 Chapter4：Eternal movement of light and shadow 第五章：只有一个观众的演奏 Chapter5：The concert only one audience 第六章：燃烧生命的绝唱 Chapter 6：burning life to swan song 尾声：风之声弦之舞 End： Wind song String dance 內容試閱： 野玫瑰 “我们相遇了，这绝非偶然。” 我，高凌葵。 第一次是在这里遇到他的。 6岁那年，爸爸妈妈因为一场车祸去了天国，变成孤儿的我被渡井家族收养，成为声名显赫的渡井音乐世家的养女，也成为被世人奉为小提琴神童的渡井英的妹妹。 “葵殿下，希望我们的冒昧没打扰到你……” 刚一下课，只是三年级小学生的我就被几位高年级的学姐学长团团围住。渡井家族附属音乐小学里，每个人都眼高于顶，只有我享受着被追捧的殊荣。 “葵殿下，我们会在校庆日演出《胡桃夹子》，可以有这份荣幸请你加入吗？”看着比自己高年级的人卑躬屈膝，虽然不太舒服，但还蛮值得洋洋得意。 渡井家族附属音乐小学的校庆日，不但古典音乐界举足轻重的大人物们都会到场，学校的最大股东，渡井家族的主宰，也就是我的养父——渡井森也会出席。所以，校庆日演出不仅是一年一度大家展示才华的机会，更关系到高年级学生今后在音乐界的命运。 众所周知，渡井家族以培养世界级的顶尖音乐家而闻名于世。而我的哥哥，据说他的天赋超越了家族中的任何一个人，他的出现，也将渡井家族完全变成音乐界的圣殿。所以，为了能在演出中崭露头角，得到渡井家族一点点关注的目光，每个表演小组都会拼命争取优秀的组员。而我，无疑是他们最好的选择。 “那么，我想担任第一提琴手，没问题吧。”我故意刁难这群想借用我的光芒的家伙。 “呃……可是按照规定，低年级的学生不能……”一个学长刚露出为难的神色，就被一堆白眼砸扁了。 “当然可以！只要葵殿下愿意加入，第一提琴手的人选也可以改！” “你会不会说话啊！葵殿下是得到渡井森先生和渡井英少爷首肯的神童，第一提琴手本来就是她嘛！” 这些家伙拍马屁真是连眼睛都不用眨一下。 不过，他们说的也是事实。 流淌着作曲家父亲和小提琴家母亲的血液，我从小就认定自己是为音乐而生的！ 因为出色的音乐天赋才被渡井家族收养，也因为频频在演奏中技高于人，甚至打败高年级的学生，才在这所顶尖的音乐附小成为风云人物。 我不耐烦地拿起小提琴，打断他们的赞美：“我需要现场演奏一段给你们评估吗？” “哦呵呵呵呵，葵殿下真是太可爱，太喜欢开玩笑了！你的演奏是天籁级的，我们哪有资格做评估。今天下午放学后，第三排练厅，大家都等着你哦。” “不见不散，千万不要答应别的小组，拜托了！” “葵殿下，我们永远爱你哟！” 够了没有啊，这些马屁精有时候还真是让人很困扰。 可是又有什么办法，谁让我的才华让他们彻底折服了呢？ 放学后，我拎着琴昂迈着骄傲的步伐走出校门。 谁会跟那群平庸的家伙一起排练啊。我傲慢地想着。我的水准跟他们绝对不是一个层次的。 不过学校也不是一方净土，因为不管在学校的任何角落，我都会受到堪比X光线的热烈的崇拜眼神，还有如潮水般不知所谓的家伙抢着帮我背书包，提琴盒，真是像苍蝇一样令人厌烦。 从学校门口的车站乘坐59路观光大巴，半小时的车程就可以来到一片城市中已实属罕见的森林。 夏日的光透过枝叶，斑驳而透明。森林里栖息着一大片一大片从远方迁徙而来的白色候鸟，在波光滟潋的湖泊中梳理柔软的羽毛。 没错，这里就是我练琴的秘密基地， 我的养父，以严厉著称的渡井森，在听到年仅6岁的我的演奏之后，破例让我住进渡井山庄。 我养父唯一的儿子，也就是我现在的哥哥，在古典音乐界只可仰视的神话，如同光芒般存在的渡井英，在听完我的演奏后，说我是不可多得的小提琴天才，终有一天会登上最高的舞台。 我心中的偶像，只有我的哥哥。 除此之外，没有人再能给我的音乐做出任何指点，所以平时在人迹罕至的森林里演奏，是我认为的最佳场所。 “既然答应了那些家伙，还是把《胡桃夹子》重温一遍吧。” 我自言自语，拉动琴弓。流畅，婉转的乐声通过飘动的空气如同长了翅膀般飞扬而起。 太完美了，我就像在湖水中望着自己的那耳喀索斯（注：希腊神话人物，因爱上自己的倒影而变成水仙花），被自己的音乐深深打动着。 “吵死了。” 突然一个声音冲进我的耳蜗，他说什么……不，一定是我听错了。 我晃了晃脑袋，抬起胳膊，继续华丽美妙的演奏。 “吵死了，有完没完。” 声音比上一次更加冰冷，清晰，带着难以忍受的怒气。 这下我彻底惊呆了。 竟然有人说我……被所有人交口称赞的小提琴公主，为获得小提琴界最高荣誉“仲夏夜之梦”而生的天才儿童，6岁就被指定会成为渡井英搭档的葵殿下，演奏的琴声——吵死了？！ 我像见了鬼似的，放下手中的小提琴，顺着声音的来源往上看。 葱郁的树木在风里安静地摇晃，像一片绿色的海。 一个穿着白背心，茶色棉布短裤的少年坐在树杈上，晃着两条长腿，嘴里咬着半根小草茎。 脏兮兮的脸，却非常漂亮又非常傲慢。 夺目的阳光将他整个人笼罩着，就像是透明的，栖息在这片绿海中的森林之子。 “你是谁？” 我怔怔地望着他精致绝伦的脸，不由自主问道。 “制造噪音的小鬼，趁我没发火，快点滚开！”他没有回答问题，却粗暴地开始驱逐我。 他应该比我大好几岁吧。 少年已经尖锐的轮廓在阳光中投射出深浅不一的阴影，虽然他浑身上下都很脏，就像是在泥里打过滚，却扑面而来被太阳晒得蓬松的满山坡上野玫瑰的迷人香气。 他长得很漂亮，甚至和哥哥长得很像。 可是他和温柔恬静的哥哥又是那么不同，他有一双清澄又锐利的眼睛。 他就像是这漫山遍地的野玫瑰一样，美丽却浑身长满尖锐的刺。 我承认，这时，我的怒火才彻底被他的点燃了！噪音？！从来没有人看不起的我演奏！ “你这个野小子知道我是谁吗？所有人都说我拉的小提琴曲是天籁！” “他们都是聋子吧。” 少年的目光好像在看一个白痴，然后他不屑地笑了:“你听不见吗，白鹭飞翔，溪水流动，太阳穿过枝叶，风吹花朵的声音……这座森林里的一切才是天籁，现在却被你聒噪浮夸的卖弄打扰了。” “你……”我气得发抖。这个家伙到底在胡说八道什么？ 他像猴子一样灵活，嘭的一声从树上跳了下来，站在我的面前。我这才发现自己刚够到他下巴的高度，只能抬起头，怒视着他。 可他与我的目光一接触，转身就往蜿蜒向前看不到尽头的绿草地走去。 白色背心，茶色短裤，黑色头发被风吹得很乱，他却一点也不在乎。 一切就像是静止了。 山坡上的风扬起，吹散了漫山遍野的野玫瑰，飘落的花瓣就像是带着香味的雨幕，让我渐渐看不清少年的背影。 我突然回过神来，对着那个越来越模糊的背影，愤怒地挥舞着琴弓，大声喊道。 “星期五晚上7点钟，你给我到渡井家族附属音乐小学来！” “干什么？”少年没有停住脚步，风传来他的声音，冷淡的可怕。 “来听我的演奏，我要让你知道什么才是真正的音乐！” “我为什么要虐待自己的耳朵？” “你、你到底是谁啊……” “以后不要再到这里来了。” “……” “再让我看到你，我就揍你。” “……” 怎么会这样？！ 竟然有人这么野蛮地对待我，对我说那么过分的话。 更不可思议的是，他一直一直说我的音乐是噪音，在虐待他的耳朵！ 他知不知道自己在跟谁说话？！ 可是，就算我愤怒也好，抓狂也好，恨不得冲上去狠狠揍他一顿也好，他就这样头也不回的走掉，直到消失，仿佛从未出现。 倒霉透顶，为什么莫名其妙遇到一个恶劣的野小子啊。 午休时间，我用铅笔恶狠狠地戳着作业本，可怜的它很快满目疮痍。 “小葵，继续说啊，”同桌小卉凑过来，兴趣十足地问道，“你在练琴的森林里，遇到那个男生的事。” “男生？！”前排的女生洛桑瞬间眼睛发亮转过身来。洛桑是全班，不，全年级最早熟的女生，满口恋爱，约会，牵手。 “就是遇到一个神经病，无缘无故说我的琴声是噪音，还说我虐待他的耳朵……喂，你们两个那是什么反应啊。” 小卉和洛桑竟然一个玩手机游戏，一个照小镜子，好歹也要激烈的跟我一起讨伐那个该死的家伙吧。 “我以为什么事呢，不就是遇到一个根本不懂音乐的家伙，随口胡说八道吗？”小卉对着镜子整理了一下刘海，“连你的哥哥，至高无上的渡井英大人都认可你的才华。那种不认识的人，干嘛放在心上。” “他是故意这么说，想引起你的注意。根据我的经验，这是一种男生接近女生的常用手段。不用太介意。”洛桑用一种起码谈过100次恋爱的语气说道。 “我哪有对他介意！”我嘭的一声把铅笔拍在课桌上，“他连我们学校的学生都不是，有什么资格评价我的音乐。不知道哪里蹿出来的野小子，我敢保证他连小提琴都没有摸过！” “……”小卉和洛桑都沉默着，无奈的眼神里写着“然后呢”。 “我、我只是不服气，从来没有人批评过我的演奏！我一定要他再听一次我的演奏，我要他亲口对我道歉，一定要！” “还说不介意。” 小卉和洛桑同时叹了口气，“小葵，你就不能把这种芝麻绿豆的小事忘了吗？” “不可能！”我斩钉截铁地脱口而出。 “啊？” 是的，我不可能忘记，我绝对忘不了。 “你听不见吗，白鹭飞翔，溪水流动，太阳穿过枝叶，风吹花朵的声音……这座森林里的一切都是音符，却被你聒噪浮夸的演奏打扰了。” 我忘不了，他说这番话时，闭上眼睛，安静聆听，仿佛周围一切真的化作音符，在空气中组成美妙旋律的模样。 我也忘不了，他那张过分漂亮的脸，那双清澄又锐利的眼睛，还有他站在我面前时，扑面而来的野玫瑰那骄傲的香味。 “葵殿下，你的演奏实在太完美啦！我们爱爱爱爱爱你！” “瞧见没有，连校长大人都亲自站起来为葵殿下鼓掌呢！” “下面由我荣幸地向大家宣布，第47界校庆日最佳表演大奖的获得曲目——《胡桃夹子》！” “我们赢啦我们赢啦，早就说过只要有葵殿下的加入，我们赢定了！” 我一个人坐在后台，看着学姐学长们兴奋地跑来跑去，奔走相告，见人就热情地拥抱在一起，每个人的脸都笑开了花，可是我心里却没有半点喜悦。 “小葵，我来接你回家。” 忽然，一个声音在门口响起，柔和得如同最上乘的天鹅绒。 哥哥！ 我兴奋地一下子从椅子上跳了起来。 哥哥的出现让后台瞬间陷入一片疯狂的漩涡，但是没有人敢靠近他，主动让出一条道路。每个人只顾用痴迷和崇拜的眼神望着眼前这个精致优雅，仿佛画卷中走出来的少年。 渡井英——虽然只有13岁，已经是音乐界炙手可热的神话。4岁登台便以世界上最优雅的小提琴曲门德尔松《e小调小提琴协奏曲》一鸣惊人，之后囊括所有世界顶尖小提琴赛事的金奖，被奉为百年难遇的神迹。而他精美绝伦的容貌和优雅谦逊的气质，更受到全世界乐迷的狂热追捧。 他是如此高高在上，但在我面前，他永远是那个温柔可亲，将我当做珍宝般呵护的哥哥。 哥哥替我拎着琴盒，温柔地牵着我的手，走出门去，后台依旧寂静无声，我知道所有人都还沉浸在如此近距离看到他的震撼之中。 “哥哥，你觉得我今天的演奏怎么样？” 和往常一样，我们两个坐在豪华轿车的后座，我突然急迫地问道。 哥哥有一丝小小的惊讶，他抬起手揉了揉我的头发，目光温暖：“小葵怎么了，你从来不会这么问的。” “可是我今天想知道……”我垂下头嚅嗫，“我的演奏到底怎么样。” “小葵是最棒的。”哥哥拉起我的手，无暇的手指用力地握了握，微笑着向我肯定，“小葵，从哥哥见到你的第一天起，就知道你拥有很高的天赋，你的音乐有着打动人心的力量。” “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 哥哥的声音清澈透明，我望着他不染纤尘的目光，点了点头，紧紧地回握着他的手。 我依偎在哥哥柔软的白色衬衣上，他像平时那样轻柔地搂着我，哥哥的怀抱一直是我最安心的地方。 自从6岁的那个夜晚，爸爸妈妈永远离开我的那个夜晚。 整个世界在我面前崩塌的时刻，是哥哥走到我的面前。他的眼睛如星辰般明亮，他的话语如夏夜的风吹散了我的悲伤和无助。他温柔又坚定地对我说，说：从现在开始，让我来保护你。 从那天开始，哥哥就成为我的全部，我的整个世界。 我只要得到哥哥的肯定就可以了，他是我心目中的小提琴之王。 身边缭绕着哥哥温暖的味道，我渐渐沉入梦乡。 梦境中，我竟然又回到那片绿海般的森林，看到满地花瓣被风吹散。 那些花瓣在空中尽情地飞舞，盘旋，有一些随着风飘到很远的地方，视线所及之处都变得那么模糊。我透过雨幕般的花瓣，急切地寻找着一个人，几乎把整个山坡都跑遍了，可是任何地方都看不到他的身影。 心一瞬间也像被风吹散一样，空落落的。 他没有来。 他没有来听我的演奏。 他对我是如此不屑一顾，我却那么期待他的出现，想要得到他的肯定。 即使哥哥的怀抱，也无法安抚这样的失落。 这太不可思议了。 那个家伙，他到底是谁？ 想着想着，不期然的，我在梦中闻到一种特别的香味，清冽，淡雅，还有种特别的骄傲。 这闯入我梦中的，仿佛在心中扎了根的香味是什么？ 好像是——野玫瑰的香味。 学校演奏大厅后台，还有很多人继续忙碌着收拾装饰物，打扫卫生，但每个人都兴奋不已。 “真是想不到，今天能看到渡井英本尊。载入史册的梦幻时刻啊，我今晚别想睡觉了。” “世界上怎么会有那么完美的人，出身高贵，拥有天赋，还长得那么帅，又温柔。一想到和他呼吸一样的空气，就脸红心跳！” “你给他做女佣都不配。还是高凌葵最让人嫉妒了，竟然成为渡井英的妹妹，如果是我……” “你们别作梦了好不好，赶紧打扫，等会儿主任还要来检查呢……哎，这是谁放在门口的？” “是什么？一束花，这是什么花啊。好像是山坡上的野玫瑰。” “野玫瑰？奇怪，谁会送野玫瑰来……不过，这又是送给谁的呢？” “谁知道，反正不是送我的……” 命运这种东西，原来也是有味道的啊，一旦觉察到它的存在，就绝对避免不了。 第一章 世间最美的音乐 1. 爱乐市没有哪一天像今天这样名副其实。 原本行色匆匆的路人，汇聚成河的车流，连空气中漂浮的分子都放缓脚步，所有的视线集中在从这座城市的四面八方，不断涌现的少男少女身上。 他们或孤傲地背着乐器独自成行，或两两相伴用手指在空气中跳跃出无声的音符，或三五成群一边搂着怀中厚厚的简历证书，一边交换着各种道听途说的秘籍。 不过，所有人的目标都是位于爱乐市黄金地段最高的摩天大楼。茶色玻璃墙上的巨幅海报正描绘出灿烂的未来，散发出无可抵挡的吸引力。 轩堂集团——古典音乐界明星梦工厂 “自从渡井英宣布放弃演奏家身份，失去了音乐皇帝的渡井家族衰败得真是非常厉害。现在轩堂集团大肆举办个人演奏会，电视专访，世界巡演，这才是21世纪的音乐家想要的！哦耶！天堂！我来了。” 一个体态圆润的女生背着金光灿灿的圆号，扯了扯身上几乎要崩裂的公主裙，雀跃着张开双臂朝电梯口冲去，却被身旁穿着飘逸仙女长裙的美少女用手中的长笛毫不客气地一把拦住。 “洛桑！今天可是轩堂集团的乐团招募日。你的肌肉还是等到司元棋粉丝见面会的时候用吧！” “小卉，不挤进去怎么行啊！元棋哥哥也是今天的面试官之一，进入轩堂集团的名额只有30个啊，你看，全市的女生都跑来了！” 洛桑不要命地继续往电梯口进攻，“为了元棋哥哥，我拼啦！” 豁啦—— 话音未落，电梯门缓缓打开。 繁复的洛丽塔式粉色蕾丝短裙，夸张的硕大粉色蝴蝶结，一个面容看似可爱小女孩，却气场十足的女生，在身后两位高硕的女生跟班的簇拥下，缓步走出。 “是纱绘学姐啊！星弦女校当年著名的‘钢琴小甜甜’，‘甜式四手联弹’是她的必杀，听说她刚从柏林音乐学院毕业，原本她的梦想是进入渡井世家的交响乐团，现在也改投轩堂集团了呢！” “当然啊！失去了渡井英，渡井世家的音乐王冠就如同缺少了一颗最大的宝石，完全失去了光芒四射的魅力！渡井英是纱绘学姐一直膜拜的偶像，现在不能追随渡井英，学姐当然选择加入青梅竹马的阵营啦。” 纱绘学姐装作什么都没听到，只是傲慢地抬起一根手指在虚空中晃过每个人的脑袋：“谢绝签名！” 突然她的目光在人群中顿了一下，嘴角泛起一丝冷笑，侧脸对身后的跟班说道，“今年的新人水准还真是差劲啊，我觉得很有必提醒一下元棋，我们轩堂集团的未来可不能寄托在一些徒有其表的小丫头身上。” 一阵电闪雷鸣，小卉和洛桑只觉得身后被一片黑色笼罩。 “这个老女人一点没变。她以为自己是轩堂集团的老板娘吗？” “开口闭口元棋元棋的，真是受不了她的自以为是。” 这时，空气中充斥着震破耳膜的尖叫声。 一辆黑色豪华轿车在轩堂集团门口停住，一个身穿挺括的淡青色西装，配搭藏青色领带的高大男生从轿车里走了出来，从他出现的第一秒开始，人群就沸腾了！ “司元棋！是司元棋啊！国立音乐学院的校草！CD销量超过3000万张让当红明星都无地自容的超级偶像！他现在是轩堂集团乃至整个音乐界的超级新人王啊！” “他被誉为最有可能的渡井英接班人！举手投足都帅气无敌，怎么办，简直是踏着我的心在前进嘛！” “现在的渡井世家完全没有人能跟司元棋抗衡！如果他此刻嘴边的微笑是为我绽放的话，我死也心甘情愿！” 司元棋就像是一个巨大的粘着剂，将各种闪烁着巨大瓦特的痴缠目光牢牢地吸引。他礼貌地朝众人点头示意，然后在工作人员的安排下往专属电梯走去。 “我，我的头发怎么样，有没有乱掉，那么多人可能会挤歪我的蝴蝶结！” “裙子呢，妆容呢，笑容，这样的笑容还算迷人吗？” 纱绘学姐赶紧摸出一面小镜子，紧张不已地絮絮叨叨，但她的两位跟班望着司元棋，早已灵魂出窍。 司元棋距离所有的新人越来越近，纱绘学姐双手交握捧在心口，屏息期待着。 “你们也来了，加油！” 爽朗好听的声音响起，所有女生的心一阵颤动，但纱绘学姐脸上的笑容僵硬了，白得像鬼一样。 因为就在刚才，司元棋径直越过了她的身边，而是站在小卉和洛桑的面前，老朋友般熟稔地鼓励。 “元棋哥哥亲自给我们打气，我会全力以赴的！”洛桑兴奋地合不拢嘴。 “放心吧，绝对不会让你这个举荐人丢脸！”小卉得意地瞥了一眼周围艳羡得几乎要滴下口水的女生，大声回答。 等司元棋消失在专属的电梯后，女生们疯了一样将小卉和洛桑围个水泄不通，独留下纱绘学姐一人被撞得东倒西歪，她咬着牙，气哼哼念叨：“该死的小子，你还是不把我放在眼里！如果不是渡井世家目前受到渡井英离开的重创，你以为我会选择轩堂吗，如果渡井英还在的话，你们跟音乐界泰斗渡井世家相比，根本就是粗鄙的暴发户！” “本次招募会通过名单：李云泽、孙晓芸、北芷卉、洛桑……” 被念到名字的幸运儿按耐不住发出一阵阵欢呼，当然还伴随着落选者头顶驱之不尽的低气压。 “渡井世家就像进入冬眠期一样，目前顶级的音乐制作公司只有轩堂集团了。我怎么回去跟我妈交代。” “没办法了，希望下次有助理的招聘会吧。” “我们通过啦，小卉！真是做梦一样！小卉，小卉，你有没有在听啊？” 洛桑的兴致勃勃没有得到任何回应，她有些诧异地顺着小卉专注的目光，看到司元棋从轩堂集团管理层当中站了起来，面容英俊，举止潇洒。 “欢迎各位参加甄选，我们轩堂集团的每一位员工非常荣幸能成为大家的合作者。” 会议大厅一片安静，大家都带着赏心悦目的表情聆听着司元棋的发言。 “就在大家为自己的未来做出选择的今天，我本人也做了一个决定。明天我将回到纽约音乐学院继续学习，并且暂时没有回国的计划。” “什么？！” 一瞬间，所有人的眼睛同时放大。 “司元棋要回到纽约，他不是刚回国不久吗？” “到底发生什么事，我才刚刚考进轩堂啊，老天就要把我们分隔两地。” 不论是台下的甄选者，还是司元棋周围的集团决策层们，无一不露出惊讶万状的表情，秘书也第一时间拨通了司元棋父亲的电话，但一切已经无法挽回。 司元棋的目光掠过台下一张张或惊异或悲伤的脸，却独缺那一张骄傲又脆弱的脸庞，心像是将一颗小石子遗落在空寂的山谷中。 “小葵，从今天开始，换我来照顾你吧。” “我真的非常非常喜欢你，请你做我的女朋友！” 当小葵一步步走向我的时候，我才知道世界上最幸福的时刻就是这样的。 看着她和渡井英在舞台上一起完成《Anglos》，看着他们拥抱彼此的生命一样紧紧相拥，我明白自己在小葵的心目中不可能超越渡井英的位置，但我想至少可以守在她身边，成为她的庇护。 “对不起……” 当这三个字从小葵口中说出时，我又伪装了微笑。 小葵眼中的不忍和愧疚像是颤抖的羽毛，投射在我的瞳仁之中。她想飞去的方向终究不是我的怀里。 那时的我才知道，爱是独一无二，没有替代品的。 所以，小葵。 我选择退到好朋友的位置，在一个不会让你的心产生任何负担的地方，默默地喜欢你。 2. “小葵，你怎么搞的啊，司元棋的送别会都不来参加，你这个狠心的女人，今天他就飞回纽约，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 “小葵，为什么不来参加甄选，我和小卉都入选了呢，我们三个能在同一个乐团不是很棒吗？还有啊，司元棋走了，我的心也碎了。听到留言一定给我回电！” 关掉几乎要爆炸的手机留言，我站在新蕾孤儿院教室的窗台前，望着远方一碧如洗的天空，几只从远处湖泊飞旋的白鸟优雅地划过天际。洁白的翅膀和纤长的尾翼在空中划下的弧线也停留在我的心中，划出回忆的涟漪。 元棋，对不起，最终还是没能答应你的请求。 如果能在与渡井英分别之后，享受着你的守护和照顾，对我来说当然是最幸福的选择。 但你不是作为高凌葵的守护者而降临在这个世界的，就像我们第一次见面时看到的白鸟一样，你应该飞向辽阔的天际，而不是被禁锢在我的世界。 “小葵老师，小葵老师，今天会弹什么曲子给我们听？”扎着羊角小辫的女孩眨着大眼睛，好奇地望着失神的我。 我抬起手摸了摸她柔软的头发，笑着蹲下身体。 “今天‘葵老师表演时间’的节目是，莫扎特的《小星星》！” “小星星？我的名字就叫星星呢，好棒！” 国立音乐学院的同学们都争相获得各大音乐公司或国际级别乐团的甄选资格，但我选择来到这家孤儿院，与孩子们在一起。 小卉、洛桑还有许多对我寄予厚望的老师不停地追问我理由，我只告诉她们，这里有我非常要想守护的东西。现在，每天看着孩子们纯净的笑脸，为他们演奏，我也感到特别的轻松和快乐。 可是，奇怪的的事情却不期然地降临在我头上。 我第三次将握紧琴弓的手无奈地垂下，缓缓呼出一口气：“阿德，你一直朝窗外看，发生什么事？” “嘿嘿，没有，没有啦。”胖胖的阿德露出一种尴尬的笑，摸了摸自己的头顶，乖乖坐下。 真是的，我第一次遇到听众对我的演奏不专心的状况。 再次拉响琴弦。 “一闪一闪亮晶晶，满天都是小星星，挂在天上放光明，好像一双亮眼睛……” 停！ “阿牛，你又怎么了？为什么把小凳子偷偷往后门挪？！” 真是太奇怪了！以前他们都争相恐后抢夺距离我最近的位置，今天除了星星、茉莉几个我的铁杆粉丝之外，大部分孩子都显得心不在焉。 “老师，老师，我……”被点名的阿牛嚅嗫了半天，突然眼睛一亮，“小葵老师，我想大便！” “……”我差点被噎了一下，“那，那你去吧。” 阿牛仿佛一只送掉绳索的小狗，一溜烟跑得杳无踪影。此时此刻，教室里早已按捺到极限的不安分气流就像被猛然拔掉瓶塞， “小葵老师，我也想大便！” “小葵老师，我肚子好痛！” “我，我也是！” …… 琴弦仿佛一根根黑线从我头顶重重砸下，我的琴声难道特别促进消化吗？！ 听众纷纷以上厕所的借口中途退场，如果在演奏界，这无疑是演奏者的奇耻大辱！ 不过他们都是些五、六岁的小孩子…… “好，你们都去吧。”我强压下巨大的挫败感，无奈地开口。话音未落，呼啦啦一片声响之后，教室里只留下前排几个零星的小小身影。 呵呵……呵呵…… 我尴尬地抽搐着嘴角，好不容易扯出一个僵硬的“温柔”笑容。 “没关系，我们继续，小葵老师的演奏重新开始哦！” 正当我陶醉地闭上眼睛，将琴弓轻轻压在琴弦上时，几个怯怯的声音响了起来。 “小葵老师……其实，其实我们也想去。” 正是星星和茉莉她们！一向将我奉为音乐仙女的几个小女孩！ 一股黑烟滚滚的煞气从脚底直冲脑门，我努力想维持脸上的笑容，可是活像想要一口吞掉小红帽的大灰狼。 “老老实实告诉老师，你们出去究竟做什么？！” 不敢想象我的表情有多可怕，孩子们都一副被吓坏的样子，赶紧老老实实回答。 “呜……是，是去彩虹公园的喷泉旁，听狐狸哥哥拉小提琴。” 彩虹公园？！不就是孤儿院附近的免费公园吗？ 狐狸哥哥？！ 那又是什么鬼玩意儿！ 更重要的是，他演奏的小提琴竟然比我的更吸引孩子们吗？ 不可能，这绝对不可能！ 我露出江户川柯南的表情：“狐狸哥哥长什么样子？有没有给你们糖吃？或者送你们小礼物？！你们也太大意了，万一是人贩子怎么办！我一定要告诉院长嬷嬷！” 说到这里，星星她们一下子紧张起来，连连摆手：“不是的，不是的，狐狸哥哥不是坏人。” “狐狸哥哥拉小提琴的时候，不但有新蕾的小朋友，还有小朋友从很远的地方赶来，一起为他拍手。所有小朋友加起来比整个新蕾的小朋友都要多呢！”茉莉目光放空，满脸幸福。 “以前我觉得小葵老师已经很漂亮了，可是狐狸哥哥比小葵老师还……”星星的眼中冒着正宗的“星星眼”，一脸憧憬。 “以前我觉得小葵老师的演奏是世界上最好听的，可是跟狐狸哥哥比起来……” 以前…… 以前…… 再也听不下去了，我竟然彻底沦为过去式。 总而言之，那个见鬼的“狐狸哥哥”比我漂亮，比我有实力，比我更有人气就对了！ 一个名不见经传，只会糊弄小孩子的家伙，等着吧，葵女王倒要看看你究竟有什么本事！ 3. 彩虹公园，顾名思义，公园中心的巨大喷泉在阳光的照耀下就会绽放出绚丽的七彩光芒。这里向来是周围居民和新蕾孤儿院的孩子们最爱去游玩的地方。 “茉莉，”走在前面的星星突然顿住脚步，眯着眼睛，警觉地环视了一番，“我觉得好像有怪阿姨在跟着我们？” 向来胆小的茉莉瑟缩在星星身后，“好可怕。” 我赶紧蹿进一旁的灌木丛，用手捂着嘴巴，不敢出声。如果被小朋友们发现我的跟踪行为，岂不是颜面扫地！ “啊，快一点，狐狸哥哥的演奏就要开始了。” 突然，星星和茉莉的眼睛中闪烁出雀跃的光亮，灵魂像是被召唤一般，急冲冲地朝喷泉跑去。 我情不自禁探出头，隔着灌木，偷偷望向一个被孩子们簇拥的修长身影。因为距离，看不清他的面容，只能看见他穿着简单的白色衬衣和卡其色长裤。 晶莹剔透的喷泉水雾，仿佛是他身边飘曳的云朵；水滴折射出琉璃的光泽，仿佛是他头顶的光环。 日光淡淡地透过他的身体，整个世界漂浮在一种金色的光芒里面。 狐狸…… 这哪里是狐狸，简直是天使。 忽然空气中流动出一连串欢快的音符，打断了我的遐思。 柴可夫斯基的《小狗圆舞曲》！ 这首曲子没有高难度的炫技，也没有华丽的修饰音，却成为流芳百世的经典之作。真正的内行人都明白，全凭简单，纯粹的音乐就要打动听众，与那些拥有高难度技巧的乐曲相比，这反而是对演奏者更大的挑战。 可是，这个人居然完成得如此轻松，毫无多余的修饰，恰到好处展现出天真自然。 我似乎真的看到一只可爱娇憨的小狗，一会儿撒娇地蹭着主人的裤脚，一会儿将自己的尾巴当做永远抓不住的皮球，调皮地绕圈追逐。 更不可思议的是，这个人的拉弓的姿势没有任何章法和技巧，应该没有受到过专业训练。 我一动不动地躲在灌木丛中屏息聆听，直到琴弓在空中划过一道休止符。 孩子们自发地举起一双双小手，用力地鼓掌，眼睛中喜悦完全被点燃了。 而我，却从未做到…… 怎么会这样。 他毫无基础，演奏小提琴时却像人生来就会呼吸一样，是生命中的一种本能！ 不知道时间流逝了多久，赤金色的夕阳渐渐被金铜色代替，孩子们走远的脚步声也听不见了。可我还是在灌木丛中无法移动，整个脑袋被这天性使然的演奏所占据。 “出来吧。”忽然，一个温柔的声音近在咫尺。 糟糕，偷听行为难道被发觉了？真是丢脸！不行，绝对不能自投罗网！ 我整个人蜷缩在灌木中，咬紧牙，一言不发。 温柔的声音又响了起来：“你的腿都不会痛吗？” 啊，我这才发现，因为蹲得实在太久，腿确实已经完全麻痹了，稍稍挪动一下，就疼得呲牙咧嘴。更糗的是，还被这家伙一语击中！ 脸色瞬间变成青色，我只能逞强道：“我……没，没事！反正不用你管！” 谁知，耳边传来灌木被手拨开的声响，我只好认命地抬起头。 竟然看到一张…… 带着狐狸面具的脸！ 白色底，狭长的眼睛，尖尖的耳朵、鼻子和嘴巴。 那是木偶剧中扮演狐狸用的面具，新蕾孤儿院里就有很多，难怪孩子们叫他“狐狸哥哥”。 我傻傻地张着嘴巴，彻底呆住，完全没有料到，竟然有人会大白天戴着一个狐狸面具。 “狐狸面具”看着窘迫的我，似乎愣了一下，忽然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他俯下戴着面具的脸，对我说：“你好啊，初次见面。” 我从小生活在渡井英身边，渡井家族也收养很多孩子，他们以才华和美貌著称。可是我不得不承认眼前这个人很美。虽然真正的面容隐藏在古怪的面具之后，但望着他的时候，我觉得周围的空气很恍惚。 他的眼睛像凝固的琥珀。 他说话的时候，像是夏夜里盛开出的白色花朵。 昏暗的空气中似乎迸射出一道明亮的光。 无数白色云朵在天空上聚拢又弥散开来，如同那瞬息万变的风。高大的樟木摇曳出一下一下的撞击声里，散发出浓郁的树叶的味道。 “狐狸面具”伸出看似瘦削的双臂，却轻而易举把我抱了起来。我下意识想要挣扎，他却一直把我抱到喷泉边放下，透过面具的目光灿烂如同星辰。 “你是谁？”我结结巴巴地问。 “我也不知道。”“狐狸面具”用一种颇为遗憾的语气说道。 “……”这算什么回答啊。 “想看我长什么样子吗？”见我困惑地望着他，“狐狸面具”忽然兴致勃勃地问道。 “只要你别长得太吓人。”我没好气地说道，隐藏住心里真实的好奇。 “尽管放心。” “狐狸面具”自信地笑了笑，然后他用修长的手握住我的肩膀，让我正视着他，“你看仔细了。” 他一只手捏住面具下摆向上抬起。 空气中徐徐流动的光线一下子从缝隙中穿过，我看到他弧度美好的下巴，花朵般的嘴唇。 面具缓缓地……缓缓地……向上抬起。 鼻梁薄而高挺。 缓缓地……缓缓地…… 眼睛温柔明亮，睫毛长而柔软。 就快要看到他的整张脸了，我不由自主一下子屏住了呼吸。 一阵风吹过，他的褐色头发和白色衬衣同时飞扬起来，发出飒飒的响声。 缓缓地……缓缓地…… 就在完全揭开面具的最后一刹那，他忽然俯下脸，柔软的嘴唇就这样轻轻地贴住我的唇角。 世界刹那间陷入静止。 我的心脏就像是潮汐冲击的沙滩，一下子溃散，往下重重地塌陷。 他……他怎么能随便吻我？！这样恶质的玩笑，实在是太过分了！ “你给我滚开！”我好不容易回过神，一把推开他，跳起来匆匆逃走。 他站在喷泉池旁，取下狐狸面具，拿在手里向我挥动着，他开心地笑着说：“我们还会见面的。” 我一边跑，一边总是忍不住回头张望。 当我看清那张如花朵般美好的脸时，却禁不住失落。 我知道，自己刚才抱着一点点的希望，希望面具背后的那张脸，和记忆中的一张脸重叠。 因为他的温柔，他的不染纤尘，他的拥有魔力般的小提琴声，实在太像一个人。 可惜他不是，他长着一张完全陌生的脸，一张我从未见过的脸。 他到底是谁？ 他的眼神，为什么似曾相似，有种令人怀念的感觉…… 4. 时间倒转一星期之前。 光线昏暗的病房里，空荡荡的病床向赶来的众人宣告，病人已经从这里离开。只剩下空气中弥漫不散的药水气味和静止的心脏监视器在昏暗的空间中闪烁着幽幽的光， “听值班护士说昨天还好好的，今天一早按惯例去换药，才发现病人已经离开了。” 医生诚惶诚恐地望着一个坐在轮椅上的两鬓斑白的中年男人。另一个年轻小护士早已被中年男人身上逼人的气势吓得瑟瑟发抖。 男子漆黑的瞳眸深不见底，仿佛周围所有人全是空气，他的目光中只有那张空无一人的病床。 沉默良久，他问了一句话：“这么说，他醒了。” “……啊？”医生怔忪了几秒钟，硬着头皮道，“理论上，应该是。实在抱歉，他会永远沉睡是我们之前确诊的结论，可是，可是我也不太清楚是什么唤醒了他的意识。” 说到这里，医生狠狠地瞪了一眼那个脸色苍白的小护士，胆怯的女孩几乎快昏过去。 “他醒了，却选择离开渡井世家，从我身边逃走，背弃整个家族。他和那些从外面捡来的家伙没有两样。”中年男人仿佛再也听不见别人说些什么，喃喃地说着重复着一句话。 “背叛者一定会受到最严厉的惩罚。” 伴随着这句不寒而栗的话语，温度仿佛也一下子下降了好几度。医生像是突然被噎住似的，再也不敢多说一个字。始终低着头的小护士偷偷将目光移向床脚处，忽然瞳眸倏地放大。 “你醒了？！”医用托盘一失手，哐当一声掉落在地板上。 “请暂时为我保密好吗？”病床上的年轻男子却平静地微笑着，就像是沉睡的王子从悠长的梦境中苏醒。 小护士望着那张完美无瑕的脸，大脑一片空白，只顾点头：“好、好的。你放心，我不会告诉任何人。” “谢谢你，请问能为我准备一件东西吗？” “是什么？” “我想要一把小提琴。” 她清楚地记得，自己用光所有的积蓄只买到一把相当便宜的小提琴。可是每当夜深人静，医生早已回家，其他护士都呼呼大睡，她就站在病房里，听着那把劣质的，粗糙的小提琴，被演奏出无与伦比的美丽的音色，她第一次知道音乐能让人的心脏幸福到颤抖。 她永远记得，自己当时呆立在病房里，不敢相信自己看到听到的一切。他的琴声仿佛让这间阴暗的医院都充满了阳光。那些透明的音符承载着的温暖，清晰的仿佛伸手就能触摸。 他的琴声让人幸福得想要落下眼泪…… “他真的带走了那把琴。” 原来一切都不是幻觉，他和那些如同春风般的音乐，真实的存在过。 “你是什么搞的，连病人已经苏醒了都不知道！看你老实，口风又紧才安排你照顾这个特殊病人！没想到你果然是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饭桶！” “这段时间她原本就不正常，竟然攒钱买古典乐CD，还妄想去听什么高雅的演奏会，也不照照镜子那些东西是她会欣赏的吗？一个乡下蠢丫头！” “我看她是迷上了那位少爷，每天做白日梦呢！” 医生的呵斥，护士的讥笑，所有的一切责难都默默忍受下来，只是每次在露台晾衣物床单，她便仰望着辽阔无边的天空，虔心祈祷。 “一定要好好保护自己，千万不要被他们找到啊。” 是你让我看到了天使，一个被音乐唤醒的天使。 我知道你的心里一定藏着一个重要的人，从医院离开就是去寻找那个人吧。 我会每天向上天祈祷让你们早日重逢，因为我想感谢你，是你的音乐让我第一次感受到浓浓的幸福。 5. 一整天繁忙的课程结束后，我来到国立音乐学院人气最旺的“音乐之声”学生餐厅，这里的负责人是朱莉?巴里摩尔的狂热粉丝，餐厅里几乎24小时播放着经典音乐电影《音乐之声》中欢快无比的乐曲。刚走进二楼入口处，就看到拼命向我挥手的洛桑和一贯打扮成仙女，摆出文艺少女姿态的小卉。 “怎么啦，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难道是你的渡井英又飞去维也纳工作的缘故？”可惜文艺少女说起八卦比任何大妈都要敬业。 “什么‘我的’？！别胡说八道。”我狠狠地瞪了小卉一眼，“我早就理清我们之间的关系了，是兄妹，绝不会是恋人。我不会像以前那么幼稚，耍小孩子脾气缠着他了。” 维也纳音乐节，我和渡井英共同完成《Angelos》之后，他因为手伤告别了舞台，并去瑞士休养了很长一段时间。复出后渡井英继续成为世界各大音乐赛事争相邀请的评委，所有比赛都以获得他的出席为荣，所有选手以获得他的肯定为终极目标。 用报纸上的话说：“站在巅峰不败的音乐皇帝——渡井英。离开舞台，离开渡井家族，影响力却丝毫不减。他出类拔萃的天赋，堪比偶像明星的魅力以及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都使他的粉丝顶礼膜拜，他注定是音乐界不可一世的王者！” 渡井英依旧站在光芒万丈的地方，而我却回归了一种更为普通的生活。 上课、下课、练琴、比赛、义演、商演，与国立音乐学院的其他学生没有任何不同。 但我没有因为无法跟他在一起抱怨、失落，魂不守舍，更不像以前失去他时颓废地放弃小提琴。 我开始尝试用自己的才华完成一些富有意义的事情，生活平静又不乏充实。 渡井英说，音乐是我们之间最为隽永的感情…… 我知道在接受这个事实的同时，我再也不能以恋人的心情去爱着渡井英。 所以，我一直都在学习，学习着克服那种浓烈的眷恋带来的撕心裂肺的痛苦。 “回归到兄妹的位置。我是完全相信渡井英啦，但是你，除非……”小卉眼珠子转了转，每次她一转眼珠，我就知道没好事。 “除非你能投入到一段新恋情！” 新恋情…… 连司元棋我都放弃了，我不知道这个世界上是否还有人，能取代渡井英在我心中的位置。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我的眼前忽然浮现出“狐狸面具”的脸。 他毫无章法却美妙无比的音乐，他突如其来却不让我反感的亲昵，还有他目光中那一抹久违的熟悉……只见过一面，却烙印般刻在我的心中。 “你们相信这个世界有完全不懂指法，却演奏出天籁的人吗？”我压低嗓音，小心翼翼地问道。 正在喝果汁的小卉被呛得大咳起来：“小葵，你在讲故事吗？最近你是不是跟孤儿院那群孩子待得太久啊。” “小葵做义工的新蕾孤儿院吗？”洛桑倒是想起了什么，神秘地招呼我们把脑袋低低地靠在一起，“不过，说到天籁……不会是最近在新蕾孤儿院后面的小教堂里，经常弹奏钢琴曲的‘天使鬼’吧！” 我和小卉一头黑线：“拜托你一把年纪不要那么幼稚好不好！” “可是大家都在议论嘛。”洛桑不依不饶，瞪大眼睛仿佛亲眼所见，“听说每当夜深人静的时候，小教堂那台破旧的钢琴就会独自发出乐声，很像电影里闹鬼的桥段！但据说那个音乐声实在太美妙了，简直就是天国飘来的仙乐，大家就纷纷传说即使是‘鬼’也是‘天使鬼’在演奏啊！” 钢琴…… 小教堂的那台破旧的钢琴…… 我的心不由得咯噔一下。 那不就是渡井英童年生活在新蕾孤儿院的时候，哥哥送他的那台钢琴吗？ 不知道什么理由，渡井英将钢琴留在孤儿院并没有带走。 当初的我也是因为知道了渡井英和哥哥的过往，为了守护这台对渡井英来说无比重要的钢琴，才选择到新蕾孤儿院做义工。陪伴着孩子，陪伴着这台钢琴，好像自己也能为渡井英做些什么，抚平那段黑暗岁月给他带来的伤痛，也希望再次出现有音乐天赋的孩子时，不会因为匮乏的生活条件而被掩盖才华。这就是我所坚持的“守护”。 那台沉寂已久的钢琴又发出乐声？我怎么不知道如此不可思议的事情？！ 就在这时，手机在背包里疯狂地震动起来， 我匆匆拿出来，按下接听键，整个人霍地从座位上站了起来：“你说什么？！这简直太过分了！” 6. “特大消息！特大消息！音乐界泰斗级世家渡井家族和国立爱乐乐团、国家交响厅联合举办《风之声弦之舞》演奏权比赛！律师更是宣读作曲家高星海先生以及夫人柳子衿女士当年的遗嘱：不论年龄、国籍、性别、专业所有人都可以竞争成为这首尘封三十二年的经典名曲的拥有者。所有人一视同仁！” 这条新闻无异于在所有的音乐学院砸下了一个重磅炸弹！ 平时充斥着积极的练琴声的教室里，每一把乐器寂寞地躺在一边，所有人三五成群围坐在一个个说得口沫横飞的学生周围。 第一个学生甲双手交握，放在胸口，眼睛闪闪发光。 “关于《风之声弦之舞》的传说NO.1：三十年前，才华横溢的作曲家高星海和他身为小提琴手的妻子柳子衿在热恋中共同创作了这首曲子，它就是一道毫无瑕疵的光芒，震惊了整个古典音乐界！这首曲子是需要将技巧和情感高度融合的世界级难曲，那些整日浸淫在欧洲古典音乐中的小提琴家们迫不及待想要演奏这首极富创意的曲目，以奠定自己王者地位。所以这首曲子的所有权，是当时整个音乐界争相夺取的目标。” 第二个学生乙示意大家将脑袋围成一圈，拿出《八周刊》招牌娱记的架势。 “关于《风之声弦之舞》的传说NO.2：当年，高星海向公众宣布这首曲子是为妻子所作，永远只属于她一个人。再后来他们发生了仿若英国黛安娜王妃陨难般的离奇车祸，但更奇怪的是，琴谱从此不翼而飞，再也没人见过。” 第三个学生丙压低嗓门，周围的人一个个汗毛直立。 “关于《风之声弦之舞》的传说NO.3：其实整首曲子都是爱情惹的祸！大家都知道杜瑟雅小姐是当时业界数一数二的女小提琴家，她爱上了创作出《风之声弦之舞》的知名作曲家高星海，两人山盟海誓，生性浪漫的高星海让瑟雅小姐陷入未婚同居的丑闻，她却不顾一切与整个媒体以及音乐界对抗。没想到高星海却在一次选拔中公开宣称一名三流小提琴手，也就是他以后的妻子柳子衿演绎《风之声弦之舞》比瑟雅小姐更加出色，并狠心将她抛弃。据说瑟雅小姐痛杀负心汉，烧毁琴谱，再自杀身亡，毁灭的爱真是恐怖啊！” 啪！ 突然一个结结实实的耳光掴在正说得唾沫横飞的学生丙脸上，立刻浮现五根通红的手指印。听得兴起的同学们全都惊呆了。 学生丙捂着脸，不敢置信地抬起头：“你，你居然打我？！你怎么可以随便打人！连我爸都没打过我！” 打人者的声音却格外冷静：“如果再让我听见你无中生有，见一次打你一次！” “高凌葵！” “天啊，是高凌葵！” 大家就像是老鼠见了猫，一哄而散，只留下满头黑线站在教室中央的我。 好啊，算你们溜得快！这群嚼舌根的老鼠们，实在是太过分了！ 我死死地捏着拳头，真想对着那一张张大嘴巴狠狠揍去！ “亲爱的小葵、高凌葵同学、葵女王！你就别生气了！要是我连高兴都来不及呢！想想看《风之声弦之舞》的作曲家高星海是你的父亲，演奏者柳子衿是你的母亲……天啊，多么完美的组合。这首曲子的演奏权非你莫属啊，一旦成功的话，你就能一跃而成小提琴界的梦幻人物！你会成为无数剧院和演奏剧团争抢的宝贝，一辈子都光芒万丈的天之骄子！” 我的寝室里，洛桑一边大吃鸡蛋布丁一边憧憬着说道。 “事情没那么简单，没听到新闻里说吗，这次的选拔是一视同仁的，任何小提琴家或者小提琴系的学生都能参加，并不是指定由小葵继承。”小卉缓缓搅动着咖啡，有些担忧地望着我，“越是万众瞩目，人人想争夺的东西，难度当然就越大啊。” “小葵，不要哭，告诉你哦，其实爸爸、妈妈和小葵都是从遥远的弦音星球来到这里的。” “我们的星球啊……所有人都喜欢音乐，大家不会说话，但是用音乐就可以表达人类的一切情感，开心或悲伤。” “可是，怎么办呢？爸爸妈妈就要回去了。小葵，答应妈妈，等小葵长大之后，将小提琴学到非常非常厉害的时候，就能回到我们的星球上了。” “小葵，这是你和爸爸妈妈之间的约定，所有我们离开之后，无论遇到什么样的困难，都不要放弃……” 爸爸妈妈弥留之际，给我编织的最美丽的梦，我从来没有忘记过。妈妈满含着泪水却努力朝我微笑的脸庞，还有爸爸一直温热而有力却渐渐变得冰冷的手指……从来没有在我脑海中消退过悲伤的颜色。 爸爸妈妈，如果小葵能够拿回《风之声弦之舞》，象征着你们的爱，象征着我们整个家的乐曲，你们在弦音星球上一定能听到吧。 这首曲子代表着他们即使从这个世界消失也不会消无的爱的羁绊。 我发誓，绝对不会让其他人演奏这首曲子，绝对不会让他们有机会肆意地编排那些肮脏不实的传闻。 我要让世人明白，他们爱是世间最纯净与美好的存在。 7. “《风之声弦之舞》的消息已经公布出去了吗？”渡井山庄永远空旷而寒冷，再炽热的阳光也无法穿透那过于高耸的铸金色苍穹。 “是的，轩堂集团应该知道什么叫自不量力了。成立短短几年的公司竟然妄图撼动渡井世家在音乐界的地位，真是笑话。”满头白发的安德烈管家恭敬地回答背对着他的身影，脸上带着某种骄傲的神色，“渡井世家掌握的音乐界的瑰宝，那些暴发户根本望尘莫及。” 坐在轮椅上的身影没有说话，只是一个眼神，安德烈管家便会意地拿起办公室上古色古香的电话听筒，拨通了一个号码。 一个清冽又低沉的声音在电话另一头响起：“我是渡井英。” “好久不见，少爷。”安德烈管家依旧用一种无比尊敬的语气寒暄道。 渡井英的声音却没有任何波动：“抱歉，我已经不是渡井家族的人。” “名义上不是，可您身上毕竟流着渡井世家尊贵的血液，仅凭这一点，我就不得不对您尊重。”安德烈管家不以为意地笑了起来：“少爷，您应该听说过三十年前震撼整个乐界的名曲《风之声弦之舞》。我要说的很简单，你需要在这场选拔中打败一个人，并把他永远逐出音乐界。” “我为什么要答应。” “少爷，你知道，葵小姐现在生活的无忧无虑，颇为快乐，我真的不忍心她的快乐过早结束。” 电话那头陷入一片几乎窒息的静默声，渡井英冰冷地问道：“我要打败的那个人，他是谁。” 安德烈管家像是非常满意这样的结果，微笑道：“他一定会出现在你身边的。他绝对是一个旗鼓相当的好对手。” 电话挂断了，坐在轮椅上的身影透过窗户始终望着辽远而又锋利的天空，鲜红的火烧云就像是地狱之火，熊熊在一直燃烧到天际。 “那个根本不值一提的轩堂集团，却能给渡井世家带来耻辱，就是因为我们的家族出现了可耻的背叛者。我一定要把他找出来……连同那些背叛过家族的人，我会让他们在地狱里重逢……” 8. 早晨9点整，白色大理石闪烁出钻石的光，让宏伟的国立音乐厅显得如此高雅而圣洁。 高远的大堂上空悬挂着排箫形状的水晶吊灯，地面铺就举世罕见的希腊水晶白大理石，图案形似琴键。让人一走进就仿佛置身于一个音乐的世界。 此时此刻，对名誉和成就怀揣着无比憧憬的人们济济一堂。 更为罕见的是，所有人中除了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年轻学子，更有已经功成名就，甚至在国际上都享有盛誉的小提琴家们。 足足可以容纳百人的大型乐池之中，并排坐着来自渡井家族的继承人渡井森先生、国立音乐学院的院长、国立音乐厅首席指挥家以及国内外首屈一指的小提琴家们。 当然所有人之中吸引了最多眼球的，还是渡井英。 永远是渡井英。 他淡然冷峻的神情，就像是无垠宇宙中一个无法靠近的遥远星球。 我挤在众多的参赛者中，遥遥地望着他，我们两个就像宇宙中两条毫无交集的轨道，任凭时光过去一百年，一千年，一万年，都不再会有任何交集。 虽然渡井英说我遇到任何困难都可以去找他，他会像哥哥照顾妹妹那样无私的帮助我，但我一次也没使用这样的机会。 我知道，以前那个任性不懂事的我，纠缠了他太长的时间。当我知道，为了指导我的琴技，为了实现哥哥的嘱托，他将自己禁锢在没有一丝爱的渡井家族，为了我受伤，为了我放弃钢琴，为了我不得不告别顶级演奏家的舞台。为了保护我抵抗外来的险恶，他牺牲了太多太多。 我知道以自己的能力不能为渡井英做什么，但只希望，从现在开始，他不用再为我担忧顾虑，他能拥有属于自己的，自由的生活。 虽然我多么期待他能透过人群看我一眼，轻轻的一眼就好，虽然心脏不争气地微微发酸，但我还是努力维持着平静的微笑。英，只要你拥有自由的幸福，就是我最快乐的事。 正在这时，渡井英站了起来，刹那间，整个大厅陷入寂静，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在他身上。 他面对话筒，站在高高的舞台上，依旧是那个样子，表情冷峻得如同坚固的千年寒冰，无法靠近，无法触摸。 我怔怔地仰视着他，动也不能动。 “各位。” 渡井英的声音中有种沉淀下来的沉着和冷静，“《风之声弦之舞》的境界绝不是单靠技巧或者机械的练习就能达到的，我们需要寻找真正拥有天赋的小提琴家，需要能真正令人感动的振聋发聩的力量。所以，此次选拔不会单凭各位选择曲目的难易程度就做出抉择。” 话音刚落，参赛者们发出不可抑制的讶异。 几乎所有的比赛中，参赛者都会选择演绎世界名曲，除了情感表述之外，高难度技巧向来是考核的重要指标，如果这样都被否定的话，那么考核我们的将是什么？ 渡井英对场下哗然置若罔闻，他甚至连眼睛都没有抬：“我宣布，第一场淘汰赛试题是——‘世间最美的音乐’。所有参赛者自选曲目，主办方不做任何指定。24小时之后，也就是明天上午9点钟，第一场淘汰赛将在国立音乐厅正式举行！” “世间最美的音乐”…… 无论快乐、悲伤、忧郁或者激昂，世界上都存在相对应的世界级名曲。 一千个人心中就有一千个哈姆雷特，要指定说哪一首曲子是“最美的”，简直就像说出太平洋里哪一滴水最纯净一样。 没想到第一场淘汰赛的题目就这么难。 “小葵。” 就在大家愁眉苦脸离开音乐厅时，一辆黑色豪华轿车停在我的身边，车窗缓缓摇下，露出渡井英俊美的脸，“我送你回国音。” 浑身的血液一瞬间往头顶涌去，我简直受宠若惊，可是很快又平静下来。 他这么做，是因为把我当成妹妹爱护。 我僵硬地笑着，用力摆了摆手，口是心非道：“不用了，我自己可以回去，顺便在路上寻找灵感！你就别打扰我啦！” 渡井英望着我，他的光芒永远是刺破我伪装的利刃，我竭力地克制自己，想让他相信，没有他的陪伴，我真的能过的很好。 终于他没有拆穿我口气中的不稳，平静地说：“那么路上小心。” 车子很快消失在我的视线。我仰头看天，淡蓝色的天光从云朵落下来仿佛融化在瞳仁里，有一种特别想哭的冲动。 可是我知道不可以。 高凌葵，不但比赛你要加油，对于渡井英，你更要加油，一定要学会放手，你绝对不可以再成为他的负担！ 我在心里默默地，反复地告诫自己。 9. 挂钟已经指向了晚上十一点半，寝室里的琴谱都快被我翻烂了，依旧一无所获。 “世间最美的音乐”…… 说实话，这些流传百年，被世人奉为经典的名曲，哪一首都无以伦比的美丽。 究竟该如何选择？ 我躺在床上，用被子捂着脸。怎么办，所有的脑细胞都阵亡了！ 还是出去呼吸一下夜晚的空气，希望清爽的夜风能够挽救我可怜的脑袋。 漫天的星光点缀在墨蓝色的夜空里，仿佛仙女随手撒在天鹅绒上的宝石。不知不觉，我沿着每天去新蕾孤儿院的熟悉道路往前走 靠近孤儿院后院的小教堂时，静谧中，一阵美丽到无法用言语形容的钢琴声从远处飘了过来。 我的脚步一下子止住，再也无法迈动。 “听说每当夜深人静的时候，小教堂那台破旧的钢琴就会独自发出乐声，很像电影里闹鬼的桥段！但据说那个音乐声实在太美妙了，简直就是天国飘来的仙乐，大家就纷纷传说即使是‘鬼’也是‘天使鬼’在演奏啊！” 洛桑的话猛地冲进大脑……传闻中的“天使鬼”难道真的被我撞见看了？ 可是，接下来的音乐声将所有恐惧和猜疑冲得烟消云散。 只剩下震惊和狂喜。 透明的音符仿佛具有灵魂般，随着流动的空气漂浮，升腾，汇聚成巨大的海面。夜幕中的星光、月光倒映在海面上，整条银河摇曳，发光，美丽得令人窒息。忽而，音符之海又被风吹散了，它们合着风的律动，拖着明媚的尾翼在天地间御空飞翔，化作伴随呼吸的千万颗水滴，洗涤着每个人的灵魂。 这样的钢琴声只属于一个人。 那个把我从医院病房救赎，将我带回渡井家族，亲手教我演奏小提琴，总是用温暖如晨曦的目光凝视着我，给予我最无私的爱，却又早早离开了我的人。 哥哥…… 他弹奏的曲子，无限的纯净明亮，仿佛能将整个世界的界限全部抹去，将天地万物恢复到浑圆的初始。 我强忍住就要跳出胸膛的心脏，却难以掩盖住内心翻涌不息的震撼，控制不住眼泪从眼眶里喷涌而出。 哥哥……真的是你吗？ 哥哥……是老天爷的怜悯吗？ 让我再见你一面，真的只要一秒钟我就满足了。 不知道在瑟瑟的夜风中站了多久，我迈开几乎硬直的腿，一步一步朝小教堂的门口走去，抬起颤抖不已的手，轻轻地推开门。 我是多么害怕里面空无一人，多么害怕大门被推开的那一刻将证明一切只是我的幻觉。 月光照满了那镶嵌彩色琉璃的墙壁，安详静谧的圣母以爱怜的目光注视着一切。 弹琴的人就坐在月光下，原本已经有些斑驳的琴键似乎也因为那个人的存而绽放出纯白的光。剔透的月光笼罩着他，整个人像是诞生在璀璨皓白的月光之中。 那一瞬间我完全看呆了。 每一次见到他，都让人有一种强烈的不真实感。 如果说此刻他张开巨大的洁白双翼，我也一点不会惊讶。 就像是哥哥…… 可惜，终究他不是。 哥哥已经永远离开我了，整整离开我七年。 视线中，只是我在彩虹公园遇到的“狐狸面具”。我已经看过他面具背后的脸，完全是一个陌生人。 如同演奏小提琴一样，弹奏钢琴的他从手势和技巧来看依旧只是个门外汉，可是却闪耀着令人无法忽视的光芒，带着与生俱来的美。 他修长的手指在空中停顿，音乐随之消失。我仿佛从梦境中醒来，看着他转身，面具后的眼睛透出温柔的笑意。 “我们又见面了。” “……” “干吗发呆？过来坐吧。” 我顺从地走了过去，在他身边的长椅上坐下。 第二次莫名其妙的相遇，让我觉得我们之间仿佛有一种无形的东西牵绊着。 “你为什么总是戴着面具？”我实在按捺不住好奇。 “这是新蕾孤儿院的孩子送给我的，我觉得很可爱就戴上了。”“狐狸面具”坦然地说着，“当我从医院醒来时，发现竟然完全记不起自己是谁，看着自己的脸，就像是看到一个陌生人。我不喜欢这种感觉，我很想找回自己的记忆。” 原来戴着面具是为了暂时缓解失忆的痛苦……听到这里，我对他不禁萌生出深深的同情。 “……你弹的曲子很好听，你一定是某个音乐学院的高材生吧，茱莉亚？汉诺威？你是一直在国外发展的音乐家？你可以通过这些渠道去寻找你的身份啊？”虽然他毫无章法，但我还是无法相信他没有经过专业的训练。 “无论是小提琴还是钢琴，我都不记得有学过。”“狐狸面具”有些失落地回答。 我猛地瞪大了眼睛。这样毫无间隙地弹奏了足足半个多小时。没有琴谱、没有任何技巧，却美如天籁…… 如果他说的是真的，肖邦和李斯特一定会气得从坟墓里跳起来跟他比试！ 如果他不是在音乐方面拥有无以伦比的天赋，就是个——吹牛大王！ 我忍不住咳了一声，故意恶劣地问道：“你为什么半夜三更在这里偷偷弹琴，你不知道别人都以为小教堂里在闹鬼吗？” “是吗？” “狐狸面具”不但没有生气，声音反而变得缓慢而悠远，“或许真的有鬼也说不定。” 什么？听着他神秘兮兮的语气，我下意识看了看黑漆漆的四周，忽然觉得背脊有些发凉。 该死，明明是想戏弄他的，反而被他吓到了。 “准确的说，不应该是鬼，而是灵魂。” “狐狸面具”一本正经地补充。 “灵魂？” “告诉你一个秘密，其实钢琴也好，小提琴也好，它们的琴键或者琴弦上都住着音符的灵魂，叫做音灵。每一个弹奏过它们的人，都会将记忆留在音灵上。虽然我完全没有弹过钢琴的记忆，却莫名其妙找到这座小教堂，发现这台钢琴，手指不由自主放到琴键上弹奏了起来。而且医院的护士告诉我，我一直躺在病床上，几乎就是个植物人，结果有一天突然醒来，向她要了一把小提琴。每天晚上拉动琴弦，就像是灵魂慢慢被唤醒一样，渐渐的，竟然能下床走路，所以我离开医院的时候，只带走了那把琴。我想，也许，我能从它的音灵中，重新获得记忆。” “狐狸面具”说的话，不是太高深，就是太胡扯，更重要的是，明天就要面临一场残酷大逃杀的我，为什么要浪费时间听这家伙说一堆我听不懂的话…… 我晃了晃混乱的脑袋，站起身：“不好意思，那就先不打扰你向音灵找记忆，我明天还有很重要的事，再见！” “这么快就要分开，我好伤心。” 受不了……他怎么可以这么直接。还有他眼神中的失落和伤感，又是什么？ 呼—— 不行不行，我不能对“狐狸面具”太没有抵抗力了。我不敢再说什么，拔腿就往教堂大门跑去。 “喂，你看到在圣母左边拿着竖琴飞翔的天使吗？他被称作祈愿天使，听说只要跪在他的前面虔诚祈祷，就可以解决任何难题哦。”清澈的声音在我身后响起，忽然将我快速向大门口移动的脚步硬生生止住。 怎么？他知道我遇到难题？ 我回过头，“狐狸面具”沐浴在月光中，白色衬衣随着风舞动：“怎么样，要不要试试看？” 到底是无法抵抗他的温柔，还是对明天的选拔一筹莫展？ 仿佛被那一股无形的牵绊吸引，我鬼使神差地走了回去，乖乖地学着他样子跪在圣母像前。只见他紧握双手，虔诚地举在胸口，安静地闭上眼睛。 第一次近距离地看着他的侧脸，皮肤如白瓷般在朦胧的月光下发着光，他专注而虔诚的模样，似乎有圣乐在头顶响起，洁白的鸽子拍打着翅膀，飞翔在周围。 被这样的氛围感染，我学着他的样子闭上眼睛，轻声道：“那就保佑我演奏出‘世上最美的音乐’吧。” “原来这就是你的心愿。” 我倏地一下睁开眼睛，就看到他眯着眼睛，正对着我。 “你偷听？”怒火一下子从胸口蹿出。 “没有啊，我只是真的很想帮助你。”那个家伙说得一本正经。 “那你知道什么是‘世上最美的音乐’？” “不知道。”斩钉截铁。 好吧，算我倒霉！白白浪费了那么多时间，再这么耗下去，如果失去夺回《风之声弦之舞》的机会，我一辈子都不会原谅自己。 “浑蛋！你自己玩吧！再见！” “不过我可以给你讲一个故事。想不想听？” “你……”去死吧！ 葵女王我才不会像个猴子似的被你耍的团团转！ 这个家伙明明就是因为一个人太过寂寞导致行为偏差，想方设法骗我留下来陪他发神经！ “不行！我一定要回去了！再见，不对，是再也不见！” …… “这样吗？那好吧……我总是一个人，反正我连自己是谁也不知道，没有人愿意跟我做朋友。” “狐狸面具”朝我挥了挥手，缓缓垂下。他透过面具深深地凝视着我，纤长的睫毛仿佛被悲伤压得微微颤抖，整个人像是被抛弃了。 我的心竟然被一下子揪紧。 好吧，我认输。 “那个……你要说什么故事，我，我听听看吧。只听五分钟哦。” 三个小时之后。 我得到了一个故事，两个巨大的黑眼圈，六个小时的残余时间，外加女生宿舍外死死紧锁的大门…… 神啊，我之前还误以为这家伙是天使一样的哥哥。 这绝对是我葵女王有生以来做过最愚蠢的事情！ 10. 惨白的脸色，吸血鬼般淤青的下眼睑，蓬乱的头发，还有来不及熨烫整齐的小礼裙…… 这个人真的是我吗？ 一走进音乐大厅，果然响起刺耳的议论。 “你们看那个人是高凌葵吗？怎么弄成这副鬼样子？” “难道是担心得整夜失眠？看来她也不像传闻中那么厉害嘛！” “也说不定是打苦情牌，希望得到评委的同情呢！太有心机了。” “明明是一晚上没睡觉，我看有点像宿醉。听说她的私生活很不检点的！” 一群长舌妇…… 可我现在连跟她们争辩的力气也没有了。最糟糕的是，究竟要演奏什么曲目，到现在我也没答案。 我拎着小提琴，搭拉着眼睛往前走，没想到一个身影挡在了我面前。 高挑的身材，美丽又尖锐的眼睛，还有那种仇视的目光，恨不得一口吞掉我。 这种状况我见怪不怪，纱绘学姐，赵恩英，都是以这样的方式出场的。我就像是武侠小说中的武林高手，面临一场大战前，总有几个挑衅者。 我不耐烦地抬起眼睛瞟了对方一眼，却吃惊地愣住了。 这个年轻漂亮的女生，处处透出精明强干和一种我所熟悉的冷酷。那样如极地冰川般的冷酷，我在养父渡井森的身上见到过，在渡井英对我严苛指导的时候见到过，这是渡井家族专属的一种冷酷。 范雪伦。 虽然只比我大一岁，16岁时就在渡井家族企业中担任要职，据说非常具有商业天赋，是整个家族中年纪最轻的商业精英……此刻她手中竟然也提着一个小提琴琴盒。 “怎么，高凌葵，你很惊讶吗？”范雪伦带着惯有的尖锐目光望着我，“难道你认为全世界有音乐天赋的孩子只有你一个？还是说只有你才拥有足以吸引渡井家族的才华？为了稳固自己的地位，渡井家族的选拔和淘汰每年都在进行。自从你的出现，渡井森先生认为我的音乐才华一文不值，幸好我在商业方面的头脑让我不至于流落街头，协助他一起打理家族生意。可是现在……我要向他证明，他的判断是错的！” 琴童…… 我一直知道被渡井家族招募的琴童不止一个，我被奉为珍珠。而大浪淘过，更多的琴童沦落被人弃之不理的沙砾。 “在你出现之前，我是渡井家族收养的琴童中最出类拔萃的一个，就是因为你，我被毫无留情地剥夺了机会。不过今天，我就会亲自送你出局。” “你错了。如果是其他比赛，也许我不会太在意输赢。”我坦然地望着范雪伦，丝毫没有被她凌厉的气势所吓倒，“但是《风之声弦之舞》的演奏权，我势在必得！” 因为…… 那是属于爸爸和妈妈的曲子，如果不能胜出，我根本没资格做他们的女儿。 也许是我眼中不甘示弱的坚定，让范雪伦愣了一下，但很快她就露出更为挑衅的笑容：“没错，也正因为这次是《风之声弦之舞》的演奏权之争，我才会参与。只要赢得奏权，就会让整个渡井家族对我刮目相看。我要让他们直面之前失败的判断！我也要让你一辈子活在自责之中！” “虽然我很想赢，而且一定要赢。但我不希望你这么恨我，毕竟我从来没把你当成敌人。”我平心静气地回答。在渡井家族，我听说过很多关于范雪伦在商业上的建树，平时也跟她毫无交集，不希望她活在这种莫须有的仇恨之中。 “从来没把我当成敌人？！你就这么不把我放在眼里吗？！”谁知，范雪伦眼中的怒气更重了，简直要把我吞噬。 哎……我无力地呼出一口气。她真是渡井家族培养出的完美的战争机器！ 不想再跟她做无谓的争辩，我拎着小提琴盒转身往准备室走去。 没过多久，渡井英身旁围簇着一大群记者朝音乐大厅的方向走来。留在原地的范雪伦注视着渡井英冷峻的脸，盛怒的脸上忽然露出一个开心的笑：“高凌葵，暂时维持你的高傲吧。或许你还不知道，这一次你将面临着怎样的挑战……那些让你躲在身后受到庇护的人，都自身难保了。” 11. “100212号选手，演奏自选曲目——门德尔松代表作，被誉为‘超凡技艺与清澈童心的完美结合’《仲夏夜之梦》序曲。” “100212号选手演奏完毕，请100213号选手准备，自选曲目——位列世界四大小提琴协奏曲之列的‘王冠上的宝石’e小调小提琴协奏曲。” “100213号选手演奏完毕，请100214号选手准备……” 主持人的话语就越来越急的鼓点，我的手心渗出密密的汗水。 从来没有一场比赛，会让我如此紧张。我闭着眼睛，想镇定一点，但大脑就像是被抽乱的线团，混乱不堪，全然没有刚才面对范雪伦是的绝对自信。 因为，迄今为止，我还不知道自己的表演曲目是什么！ “100219号选手演奏完毕，请100220号选手准备！” “100220号选手……100220号选手？！选手高凌葵，高凌葵到了没有！” 啊！ “……到，到了！” 已经轮到我了吗？像是从梦中猛然惊醒，我一把抓起手边的小提琴，匆匆忙忙地往舞台上跑去。谁知慌乱中，不小心踩到礼服裙的裙角，一个大大的踉跄，狠狠摔了一跤。 轰—— 台下立刻想起不可遏止的哄笑声。 糗大了…… 我涨红脸，爬了起来，强迫自己抬起头，故作镇定地望着评委席，一眼就看到穿着精致黑色礼服的渡井英。他面无表情，幸好没有让我看到生气的迹象。 “感谢高凌葵小姐的即兴演出缓和比赛的紧张气氛，不过，我们不需要小丑。”评委席上一位衣着高贵的女士尖刻地上下打量我一眼，又看了看手中的报名表，“为什么自选曲目那一栏还是空的？请问你要演奏的曲目是？” 怎么办，我如果说还没决定的话，一定会被马上赶出去的。 “它……它没有名字。” 话说出口后，我简直不敢相信那是从我嘴里说出来的。 稍稍平息了一点的观众席这下就像是水滴溅到油锅里，爆发出比刚才更为剧烈的轰响。 女士愣了一下，拧起眉毛：“那么是哪位大师的曲子？” “这个……”一滴巨大的汗珠顺着我的额角滑落。 “舒曼？巴赫？斯特劳斯？ “不是。” “是从未公开的私人古琴谱吗？” “不、也不是。” …… 演奏大厅里的议论声简直要把屋顶给掀翻了。 “高凌葵同学，如果你恶意扰乱赛场秩序，不尊重在场的世界级演奏家评委，继续这种离谱行径的话，那么我可以负责地告诉你，你将被整个音乐界封杀！” 啪的一声，女士重重地放下手中的资料表，恼怒地斥责道。 “我建议立刻取消第100220号选手高凌葵的比赛资格！各位评委有异议吗？” “我同意。” “同意。” 轮到渡井英了，他遥遥地凝视着我，眼中一片凝固的阴影，他没有表决，只是问道：“高凌葵，你准备弃权吗？” 不——当然不！ 刹那间，渡井英的目光，就像是给我打了一针强心剂。 他……他这是再给我一次机会。 我来到这里是为了守护爸爸妈妈的爱，而不是给渡井英丢脸啊！ “我要演奏！虽然这首曲子没有名字，也不是尚未公布的名家名作，但我会演奏出让你们所有人都认可的‘世间最美的音乐！’” 我不顾所有诧异的目光，将琴弓放在琴弦之上，婉转迤逦的音乐声瞬间流淌而出。 与现场剑拔弩张的气氛不同，那是闪烁着神秘光圈，充满浓郁的异国情调的曲子。 就像一个故事高手，娓娓道来，轻而易举就吸引住听众们全部的注意。 来吧…… 我将用手中的小提琴讲述一个神奇而美妙的故事。 很久很久以前的亚细亚，在一千零一夜诞生的国度，有一个孤独的年轻人遇到一个饥寒交迫的昆仑奴，他好心施舍饭菜。作为感谢，昆仑奴提出要为他找到一个世界上最美的妻子。 第二天夜里，浑身漆黑的昆仑奴背来一个巨大的金色包袱，一个狐媚的波斯舞姬从里面探出头来，朝年轻人微笑。她肌肤如金子，小嘴如玫瑰，双眼如星辰。她扭动着盈盈一握的腰肢，用脚尖在桌子上跳动闻名于世的美艳舞蹈——七纱之舞，让人仿佛置身与迷离魅惑的波斯王宫。 我欢快地拉动琴弓。充满异域风情的小步舞曲带着一种神秘的魅惑之美。 每个人的眼前似乎都出现了那个美丽得令人窒息的波斯舞姬。那些充满童话色彩的音符，仿佛她身上耀眼的金纱舞裙，将人带进一片金黄的世界中。 年轻人却说，这女子只拥有世间三流的美丽，拒绝娶她做自己的妻子。 昆仑奴将波斯舞姬重新放进包袱带走了。第三天，他又背来一个红色的包袱。只见他毕恭毕敬地鞠了一躬后，一个高贵的西洋少女从包袱里走了出来， 原本有些昏暗的房间里仿佛亮起了一团红光。少女是如此高傲美丽，冷若冰霜，仿佛神圣不可侵犯的女神，与之交相呼应的是她周身点缀着无数名贵的宝石。 欢乐的小提琴声灵活地将了半调，转而进入一个较为缓慢却透出无限尊贵和华丽的气氛，令人仿佛穿行于富丽堂皇的宫殿，不远处高贵的公主像一颗巨大的红宝石，散发出高不可攀的华贵光芒。 年轻人却依旧摇了摇头，说这位女子虽然尊贵，但只拥有世间二流的美丽。 第四天，昆仑奴带来一个毫无奇特之处的白色包袱。从里面婷婷袅袅地走出一位东方少女。她的脸庞白净素雅，身着白色的软缎长裙，浑身上下没有任何多余的装饰，但姿态清雅，毫无造作矫揉。她没有前两位惊心动魄的美丽，那种纯净美好却深入骨髓。 终于，这位东方少女让年轻人怦然心动。 这一次，舞台上飘曳的小提琴声没有任何修饰音，就像是一轮皓白的月亮，没有太阳炫目，也没有星星璀璨，却令人深深沉醉。看似简单的曲调，自然流畅，一气呵成。 一曲终了，全场寂静，久久的，没有一个人发出声音。但可以清晰地看到评委们的脸剧烈地变化着，从不敢置信直到巨大的震惊。 这个女孩，从头至尾只演奏了同一首曲子，却利用升降调以及和弦，用三种完全不同的方式演绎。 相同的曲子，演绎出金色的魅惑舞姬，红色的高贵公主，白色的无暇少女，就像是用小提琴上演了一幕生动的舞台剧！ 这简直不太不可思议了！ 所有在场者也深陷在这样的震撼中，久久无法言语，比赛出现了前所未有的凝滞。 渡井英的目光却像是有什么东西在剧烈地翻涌着，我第一次在他向来冷静的目光中看到如此剧烈的波动，就像是常年沉寂的火山突然爆发一样。 他也在为我的演奏震撼吗？ 此时此刻，心脏深处受到深深震撼的人，绝对不止所有的评委和听众，其实还包括我自己。 “不过我可以给你讲一个故事。想不想听？” …… “很久很久以前，在一千零一夜诞生的国度，住着一个善良的年轻人……” “狐狸面具”一边说，一边在琴键上演绎出梦幻的音乐，相同的一首钢琴曲，他竟然随着故事的变化而变化，演绎出三种截然不同的风格，在我眼前展开一幕幕斑斓的画面。 他仿佛用音乐绘画、用音乐表演、用音乐创造出语言和灵魂。 刚才的情急之下，我竟然凭着一股无法解释的冲动演奏了这首不知名的曲目，只是将钢琴曲临时改成小提琴曲。 或许昨天一夜无眠，就是因为，脑海中反复缭绕的都是“狐狸面具”的这首曲子。 “这是什么曲子？以前完全没听到过，难道是演奏者自己的即兴创作吗？我简直不敢相信！” “她是怎么想到同一首曲子用三种不同方式进行演奏的？太令人惊叹了。” “第100220号选手的演奏……” 渡井英的目光一直未从我身上移开，我从没见过他如此专注地看过我，心脏猛烈地失去了节奏。 他拿起话筒，用一种克制的冷静说道。 “先将曲子演绎出两段递进的绚烂华丽，以更完美地衬托出最后一段的纯净无暇，同一首曲子用三种不同方式演奏，是在告诉我们，不刻意讨好、魅惑听众，不额外添加累赘的修饰，那些极致纯粹而干净的音乐就是‘世间最美的音乐’。我不得不承认，自己被深深的震撼。” 场上场下一片沉默。 这是渡井英从未有过的最高赞赏，我站在台上，也不敢相信自己所听到的。 “多么聪明的演绎，多么智慧的阐释！太棒了！我要为这名选手喝彩！” 震惊的沉默之后，几个评委按耐不住，竟然直接从座位上站了起来，拼命鼓掌 “Bravo！” 顷刻间，整个演奏大厅也陷入一片狂热的欢呼声中。 “第100220号选手高凌葵直接晋级！” “今天才第一场选拔就认输，这可不像我认识的雪伦小姐。” 在渡井家族可以说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安德烈管家满头银发，活像一位圣诞老公公，可是一向气焰嚣张的雪伦却掩盖不住身体的微微颤抖。 “我，我知道这听上去很不可思议，但高凌葵的水平确实在我不可企及的高度。渡井英先生说他被高凌葵的曲子震撼，全场都起立为高凌葵鼓掌，所有人都赞叹她的才华！更可怕的是，她当场用三种方式演奏同一首曲子，巧妙又完美地诠释了试题的奥义，而且那首曲子我根本就没听过！现在我才知道，自己的水准不及她的万分之一。” 尽管不甘心，但雪伦还是咬紧嘴唇，说出实情。 “是吗……”安德烈管家微微眯缝起双眼，看惯世事沉浮的眼睛骤然一凛，陷入了空前的沉默。 “您，您不相信我说的话吗？”雪伦鼓起勇气抬起眼睛。 安德烈管家缓慢道：“我当然相信你，因为你还不敢对我撒谎。” 他重新看着雪伦泛红的眼睛里闪烁着不甘和嫉妒，嘴角泛起一丝微笑：“今天我只想恭喜你顺利晋级，成为100名候选人之一，接下来的比赛，你只需要全力以赴，彻底把你的对手逼到绝境！你只要相信，今天你所看到的并不是葵小姐的真实水平，她应该找到了一个好帮手。” 雪伦猛地抬起头，困惑地望着安德烈管家，却只得到一个让她退下的手势。 空寂的房间里，安德烈管家按下一个电话键，语气恭敬而谦卑：“您要找的人，已经出现了。” 第二章 融化图兰朵之心 12. “葵女王万岁！” 我们常去的披萨店里，三只装满冰冻可乐的杯子碰撞在一起，溅出冰凉甜蜜的泡沫。 “小葵，截止到下午4点，你的网络人气和第一场官方综合得分都是NO.1啊！而且比第二名整整高出十七分，他们要追上你是望成莫及，你实在是太棒了！”洛桑边看电脑，边开心地大叫。 “葵，真有你的，昨天晚上还打电话跟我说想破脑袋都不知道该选哪一首，怎么临场发挥出那么棒的创意，我看了现场转播，那些评委们个个都傻掉了。还有渡井英……你看到他的表情没有！”小卉也难得放弃了优雅，和洛桑异口同声喊了出来。 “他完全被你震撼了啊！” “还好啦……”看着两个死党兴奋得快要晕过去的表情，我的笑却有些僵硬。 我心里清楚，这首曲子和演绎方式都是属于“狐狸面具”的，我这样做，算不算作弊呢？可是“狐狸面具”并不是参赛选手，他到底会不会介意呢。 就在我为此苦恼的时候，小卉忽然一副不敢置信的表情，用一根手指战战兢兢地捅了捅我的胳膊，又指了指门口。 “怎么啦？” 我转过身去，披萨店门口竟然停着渡井英的豪华轿车，车窗缓缓摇下，他朝我点点头，示意我过去。 “真没想到，你还有兴致邀请朋友一起庆功。” 谁知，一靠近他，得到的却是冷淡的表情。 “你什么意思？”我像是被蜜蜂蛰了一下，心中的期待和兴奋瞬间消失了。 “今天的演奏是真实的吗？” 渡井英淡然地望着我，似乎早就把我看透了，“以你目前的水平，绝不可能达到这样的程度。” 他的语气如此平静，不是询问也不是怀疑，而是在称述一个事实。 就像一个撒谎的孩子被当场拆穿，我的脸一下子红了又白：“你少看不起人了！难道我在你心中的水准就那么低吗？这段时间以来，我，我可以进步啊。” “进步？”渡井英的脸色却像是冰川般带着严苛的寒意：“今天你所演奏的水准，对曲目所表现出的理解，是很多人就算连想象都无法企及的高度。” 没错，我应该说出实话的，但在渡井英面前，我就是不想示弱，我想在他的面前，证明自己的强大。我不想让他再因为要守护我，受到更多的牵绊。 “不是还有一场吗？”我昂起头，强迫自己瞪着他的眼睛，“下一场选拔，我会继续让所有人震惊。到时候，你就没有办法再质疑我了。渡井英，我说过，我已经不需要你的庇护，我们都可以去过自己想要的生活。” 我的目光穿不透渡井英眼中的阴影，他的语气变得凝重：“小葵，你想让我放心，就要变得成熟一点。如果你借用别人获得选拔的胜利，那么，你的对手很快就会找到你的弱点，最终你会一败涂地，永远失去《风之声弦之舞》。这样的代价，你承担的起吗？” “我……”我张口结舌，想到这样严重的后果，也无法再强撑下去。 “各位先生，各位女士，欢迎大家光临胖约翰披萨店，今天我们特别邀请到一位神秘嘉宾为大家现场演奏助兴，至于他的神秘之处，很快为大家揭晓！请大家光临本店！” 突然，穿着绿色制服的餐厅经理站在门口向路人热情招呼，打断了我们尴尬的争执。 店堂上方的小舞台上，出现一个修长的身影，坐在一架早已准备就绪的钢琴前。 那位钢琴手忽然转过身，遥遥地注视着我，我的心咯噔一下。 白色底，狭长的眼睛，尖尖的耳朵，鼻子和嘴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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