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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簡體書』我只想和你去远方 中东篇(80后文艺女与50后酷大叔惊世环球之旅)

書城自編碼: 1993982
分類: 簡體書→大陸圖書→旅遊/地圖旅游随笔
作者: 老鼠皇帝
國際書號(ISBN): 9787309086171
出版社: 复旦大学出版社
出版日期: 2012-12-01
版次: 1 印次: 1
頁數/字數: 227/223000
書度/開本: 大32开 釘裝: 平装

售價:NT$ 28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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編輯推薦:
这是一个80后和50后的爱情旅行。他们都有着不拘于世俗的强大内心,他们都有一个关于“环游世界”的梦想。他们相谈甚欢,他们情投意合。所有的所谓年龄代沟、极不靠谱、惊世骇俗、大逆不道、离经叛道此时都化为浮云,旅行便成为他们生活的常态。
他们说,他们相遇得太晚了,从现在起他们便狠狠地相爱。
在他们的笔端,旅行不是异域窥探,不是走马观花,更不是一路的吃喝玩乐。两个人把自己作为实验品,为读者提供最真实、原始的旅行故事。
攻略只是《我只想和你去远方·中东篇》的一部分,有交通指南、签证经验、住宿推荐、景点筛选,还有详细的费用支出以及其他细心的生活小贴士,让您在感受故事的同时为自己的旅行提前储备。
高档酒店、奢华包车、饕餮大餐也不是他们旅行的全部,挤公交、压马路、路边摊、街头小旅馆甚至是借宿当地人家他们都曾亲身经历,旅行就像生活一样,五味杂陈,供您慢慢细品。
內容簡介:
中东之行充满了无数的风险和不确定性,但是这里是中东,你还能要求怎样呢?如果说,体验原始风情要去非洲,享受发达便利生活要去欧美,那么,要感受人生叵测除了去中东,大概只能去阿富汗或伊拉克了吧。
遇见男女同行,中东男人通常的问话顺序为:哪里来的?什么关系?有孩子了吗?
遇见独女或女女同行,其顺序为:哪里人?结婚了吗?有男朋友没?晚上有空吗?
中东生就一副人生欢乐场的样子。战乱虽然不断,人们却早已一副没心没肺的快乐模样,满大街的名贵跑车在狭窄拥挤的街道上轰鸣,恣意的油门声在楼与楼之间冲撞,摩登男女尽情地享受着生活。虽然现在依然随处可见大兵哥,偶尔还能瞧见战争时子弹扫射的遗留物——洞洞楼,但是中东人从来不会忘了展示新生活的滋味。有的建筑在空袭中失去了墙壁,主人新修了一个悬浮式的橱窗来遮掩创伤。
时光不会因情绪而放慢脚步,生活从来不会因为喜好而改变状态。所以,何妨用乐观去对待惨淡的人生,以幽默去对抗残酷的岁月?
關於作者:
首席村妇,村妇的标签:女,80后,大叔控,已婚,小文艺,臭美,自恋,偶尔神经大条,有时多愁善感。阳光、洒脱而又纠结,头脑简单,擅长胡思乱想。
目錄
尼罗河赠礼埃及
Cairo time
入境
非洲旅馆
博物馆
基督,在伊斯兰世界微笑
妞,你有空吗?
有骑士风度的君主—萨拉丁
旋转的裙子
永远的金字塔
黑白沙漠
死人城里的活人世界
尼罗河儿女
阿布辛贝神庙
菲莱神庙
哭泣的门农
帝王谷
唯爱永恒
皇后谷
最美哈布城
太阳神庙
会四国语言未必娶得起媳妇
出埃及记
蜜乳之国约旦
玫瑰城佩特拉
以色列,以色列
罗马之外的罗马——杰拉什
听杜家千金讲述杜月笙的故事
死海不死
和谐社会,以人为本
玫瑰的土地叙利亚
It’s your Syria!
人间天堂大马士革
非著名民间艺术家
人间乌托邦——Der Mar Musa
新娘之城帕尔米拉
故都阿勒颇
战争与和平黎巴嫩
阿拉伯女人近不得
纪伯伦故乡
地中海小镇毕布勒斯
中东小巴黎贝鲁特
艳遇
后记
內容試閱
死人城里的活人世界 攻略:活死人城其实就是北墓地(Northern
Cemetery),位于开罗伊斯兰区东北部,由艾资哈尔大街一直往东,沿着萨拉夫?萨雷姆街穿过天桥即到,距离哈里里市场步行约需20分钟。
从巴哈利亚返回开罗的大巴到吉萨后,H跟我们一起下车去搭地铁,我们就近上了车,H却坚决地往前跑了一小段去专门的女士车厢。村妇望着她单薄的背影,这个烟不离手几乎每天都会去水烟馆报到的姑娘看上去一脸的无畏和不在乎,在她的内心深处,她没有安全感。
而这很大程度上是因为——她是一个单身的早期80后。
当80后被大肆诟病时,诟病者往往情感复杂,有恨铁不成钢之意,更多的则是羡慕和嫉恨;当90后开始占据头条,80后已然被拍死在了沙滩上。1980年出生的孩子们已经过了而立之年,我们不再被关注了。
更凄惨的是:很多人“剩”下了。
找了个位置坐下,身旁是一个衣冠楚楚的青年男子。皇帝示意村妇问路,男子在听清我们的目的地后,温和地说,等下我告诉你们在哪里下车。
下车后我们一起被拥入人流,行至一纵横捭阖的高架桥下,村妇忽然想起我们没有告诉H提前下车,而我们又没有手机。正在惆怅着,发现旁边窗帘店的老板刚刚放下电话,赶紧冲过去,一番解释后对方笑着说,不着急,我来帮你拨号。及到与H通完话,恍觉先前之慌张无助,兀自先笑了,才真诚道谢。
皇帝问老板,活死人城怎么走?
活死人城?不知道啊。你再问问别人吧。
那好吧,谢谢你。
幕将至,辰已昏。霓虹初上,艾资哈尔清真寺点起了晕黄的灯光,宣礼塔高耸入云,阿訇的声音响彻云霄,召唤着虔诚的人们去赴心灵的祈祷。路人行色匆匆,面包店的小伙子头顶装满埃食的竹盘,一手扶着它,一手把着自行车车把手,像一个杂技高手穿梭在车水马龙中;专营古兰经的的书店尚未掌灯,色彩厚重的经书将年轻的店员包围在一种神秘悠远的气氛里;卖水烟的老板一脸期待地看着我们。
皇帝拦住一个衣冠楚楚的中年男子问:活死人城怎么走?
活死人城?
北公墓。村妇补充道。
他想了想,然后拼命摇头,说,我不知道。
又问了几人,几乎都是类似的回答。
此行开罗有两次很邪门的经历。一次是寻找伊本?图伦清真寺,拿着写得清清楚楚的阿拉伯文的地址、问了无数人愣是不得要领;另一次就是寻找活死人城,几乎所有相关的功略都说这里很有名,有名到随便揪一个出来都能画个地图给你。但我们却大费周章,从英语流利的粮油店老板到香水店老板,再从熟悉路况交通的警察到环卫工人,问了无数次的结果是得到一堆“?”号,直到天将黑时仍毫无头绪。
踌躇间,竟转到了先前光顾过的一家餐厅。皇帝问穿着一身正装的经理,活死人城在哪儿?
活死人城?
村妇一边比划一边说,人死了,都埋那里,很多很多人,也有活人住在那里,穷人。对了,也许你们也管那里叫北公墓。
北公墓?经理唤来一个伙计,伙计一脸茫然,然后去问两名顾客,顾客放下手中菜单,四人热烈地讨论了起来。最后,经理告诉我们,只消直行,一刻钟即到。顿了顿,他又说,太晚了,天快黑了,那里很危险,很乱,你知道的都是最穷的人住那里,治安不好,万一被打劫呢?所以,你们别去了。
他言辞恳切,希望能够打消我们的念头,却反倒勾起我们更加强烈的好奇心。我们连红灯区都敢去采访,还会怕活死人城?
由艾资哈尔大街一直往东,然后沿萨拉夫?萨雷姆街一直往前走。皇帝不知何故迈开大步疾行,村妇加快速度发现如何也赶不上,一恼之下干脆恢复正常速度甚至故意慢了下来。心想,这厮,难道我又得罪他了?
在距离拉开大约有百米时,皇帝停步回头,村妇想了想决定小跑赶上。头一句话是,救火啊?那么快?!每一个单词的音节里都闪烁着火气。
皇帝莫名其妙:我快点走可以问路,节省时间啊。
男人来自火星,女人来自金星,当我在揣测你的心理状态时,你关心的却是天气。性别,大约是这个世界上最远的距离。
上坡,穿过一座高架桥,停步,身后是喧嚣热闹的现代都市和车水马龙的大道,眼前是三条通往不同方向的土路,杳无一人。
活死人城到了。
眼前一个小摊,摊主不知所踪。小摊出售一些鲜花绿枝,摊前拉着一根根细绳,上面挂满了类似中国人办丧事用的纸钱,不同于我们花花绿绿的天圆地方,它们是二十厘米大小的长方形白色剪纸。
我们拐进左手边的土道,风间歇吹过,宽约3米的路面不时扬起废弃的塑料袋和碎纸屑,以及黄沙。不知从哪里窜出一只黑色的猫,迅捷地经过我们身旁,然后圆融地通过一扇镂空的铁门。它找了个安全的空间回头忘我们,我们的目光掠过它的头顶向院子里张望。
皇帝推了推门,那门居然应声而开。
门右侧是一间低矮的红砖小平房,墙上同样一扇镂花铁门,透过繁复的花纹,房间里没有任何家具和装饰,空空荡荡,满目灰尘。铁门上挂着一把锈迹斑斑灰袍加身的铁链锁。
院子里挤挤挨挨矗立着几座墓碑,墓碑被刷成伊斯兰绿,碑体和碑座上各有两块方形区域呈白色,上面写着黑色的阿拉伯语,估摸着是类似季林氏某某人之墓的铭文。还有几座小房子,同样是一把铁锁锁清秋。
几株耐旱的绿色植物灰扑扑地长在角落。那猫不知道躲哪里去了。
我们退出这个无主之屋,带门时不经意扫过围墙上的一块牌匾,数字是能看懂的,但阿拉伯文完全不懂。后来问了一下,据说刻的是墓主的名字和墓宅的编号。我们活人管这个叫门牌号。
经过一座废弃的清真寺,这座神圣建筑有一部分外墙严重坍塌,顶上的月牙形装饰依然健在,入口处被一块大铁皮堵死,铁皮前堆起高高的垃圾。路灯渐次亮起,天空渐渐呈现出淡淡的灰蓝色,一个穿深灰色长袍的中年男子默默地赶着驴车,车上装满了陶罐,车沿上挂着三个菱形花纹装修的埃及鼓。
红绿蓝。村妇默默地念了一遍。她总是纠结于各种琐碎的细节,以致经常忽略更为重要的东西。于是,记忆便似乎被一帧帧默片占据,上面画着的可能是一块碎瓷片,一杯冒着袅袅烟气的红糖姜茶,又或者是单个的盘花纽扣状耳环。
皇帝说,人不能活在想象里。他只说对了一半,村妇说,有了你我便可以。
并非所有的男人都可以作为人生的保护神,很多时候这是一桩冒险的事情。
但是,皇帝可以。
一个身材肥胖的大妈冲我们友善地微笑,她是这里的常住民。和活死人城大多数的居民一样,她也是这里的守墓人。而作为职业守墓人,几乎是世代相传的,对于他们而言,墓宅就是他们的家。这处墓宅比先前我们进去的那个要大些,大约埋着的是个大家族吧?院子里尚未来得及收进去的衣服仍然晾在绳子上,大妈的男人正在鼓捣他的旧摩托车,因为有人居住的缘故,这里更多几分烟火气。
太阳西落必会东升,尼罗河水涨必会退却,埃及人的生死观里没有结束和穷尽的概念,既然法老王们要修永恒的住所金字塔,有钱人又怎能不为自己的另一段“人生”谋划?他们满怀希望地为死后的日子兢兢业业地修建房屋,然后再雇佣穷人来为自己守墓,经过将近七个世纪的岁月,这片距离市中心步行可及的区域规模可谓壮观,活死人城就跟活人的世界一样通公共交通,有出租车,能找到咖啡厅、水烟馆和商店。
据说在开罗,类似的活死人城共有六七处,里面居住着近100万活人。
这些人并不全都是守墓人,更多的是赤贫者。因为无家可归,只好与死人为伍。活死人城因此也是贫民窟的代名词。
一座活死人墓,可以演绎一段神雕侠侣式的爱情,那么一座活死人城呢?这里向人们展示的不仅仅是死者的历史和埃及的殡葬文化,更有鲜活的生者的故事。
见皇帝被墓碑旁一条狗吸引,一个年轻的男子拉开裤子的拉链对村妇摆出猥亵的姿势。
没有灵魂的活人远比死人可怕。
从活死人城转出来,天已彻头彻尾黑了。我们默契地不发一言,只是快步离开,及至艾资哈尔广场,才同时长长地呼出一口气来。
在一家果汁店坐定,各要了一杯混合饮料。村妇仿佛自言自语,刚才遇到一个露阴癖。
你怎么没告诉我?皇帝差点将嘴里的果汁喷了出来。
告诉你干嘛?你跟他打架?
皇帝拍拍村妇的脑袋,是充满了宠溺的安慰。
古老的铜灯泻出一曲无声的华章,凤凰木下一位古稀老人倚墙而坐,右手虚握着一根经年木拐杖,黑色长围巾从头顶垂下后在胸前交叉然后于脖颈后方打了个结,额头露出白色方帽的一角,与银白胡子互相辉映。他将左手放在左侧大腿上,双目专注地望着眼前的市井繁华。
打车回到非洲旅馆,前台小伙子殷勤地站起来,用期待的眼神看着皇帝:今天晚上可以吗?
皇帝看看村妇,可以吗?
村妇问小伙子,会不会影响别的客人?
怎么可能?小伙子挑高眉毛,用极其夸张的语气说,开心还来不及哩。
那好吧。皇帝说。然后又以撒娇般的口吻对村妇,妈咪,你去拿。
村妇做个万福,一路小跑上楼取琴。待重新回到客厅,小小空间里居然已经聚起了不小的听众队伍。皇帝见状愈发兴致高昂起来,从中国传统名曲到西方经典作品,或抒情或激越或深沉的二胡声在高大的百年建筑里余音绕梁。一个来自南非的老爷子在一曲终了之际喊了暂停,然后转身跑回房间,未等我们反应过来,他将已经换了睡衣的老太太拉了出来。俩人端着摄像机照相机站在皇帝跟前从头拍到尾,又一一将乐器的细节记录下来,然后由衷地感叹:你用两根弦的二胡表现出了小提琴四根弦的效果,中国乐器太厉害了。现场还有一位埃及人,大约是店老板的朋友吧,在听完《二泉映月》后,他难掩心中激动,赞道:你的音乐深深地打动了我,如果有人问我这世界上最美的东西是什么,我一定会回答就是这个。
皇帝不好意思地笑了,低头整理乐器。
20:30分,H回到了旅馆,我们开始收拾行李。今晚10点,我们将搭火车沿尼罗河南下——也许说南上更正确点吧——去上埃及的阿斯旺。
H说,你们吃饭了吗?
吃过了呀。你没吃?
崩溃了,我弟弟让我帮他买莎草画,送给他女朋友,我崩溃了,在哈里里转了好久好久。
哦。村妇边答她,边把两台电脑塞进大包,然后又将琴盒塞了进去,再把相机收好交给皇帝,皇帝一边哼着小曲一边背上相机包,然后转身理所当然地将H的大包也挎上了肩,大步走向电梯。
以往,皇帝一般会先帮村妇背好包,然后才上自己的大包。也许是早上起得太早也许是刚遭遇过活死人城的缘故,没了皇帝的帮助,村妇腿下一个趔趄,包竟然没能背起来,心里一酸,干脆将其扔在了地上,冲着皇帝叫,你自己的大包不拿拿别人的干嘛?
皇帝这才发现光顾着帮别人竟然忘了自己的行李。H听出了村妇语气中的怒意,赶紧抢过她的东西,连说我自己来我自己来。皇帝背好包后讪讪地说,去黑白沙漠,咱没带行李,她背了那么多东西,帮忙拿惯了。
这么快就习惯了?村妇幽怨地扫他一眼,背起包直接走向楼梯,皇帝也就不等电梯跟着走,然后是H。
12月中旬开罗的夜,凉如水。
村妇独自走在前面,大约300米后故意放慢脚步,心想,给你个机会追上来向我道歉。
结果却是妾心如水良人不来。
村妇泄气地靠在拉美西斯广场附近的清真寺外墙上,墙外的人行道上摆满了兜售made in
china的盗版鞋和旅行袋,来来往往的男子用奇怪的目光打量村妇。这个异国的女子,为什么如此神情落寞?
皇帝和H终于到了十字路口,劈头问道,走那么快干吗?实实觉得村妇伤了他男子汉的面子。
快吗?500米的路,我在这里等了10分钟。村妇不动声色。
H将左手的面包换到右手,说,对不起对不起,我饿了。那家店有果汁卖,我想喝果汁,结果排队等了好久。对不起哦。
如果是我,我不会排队买果汁。一阵风过,村妇用手理了理被吹乱的头发,一字一顿地说。
绿灯适时亮起,村妇默默地背起包穿过马路。一个独自出门处处为自己谋划丝毫不肯吃亏的女人,一个习惯大男子主义的男人,一个内心敏感略微有些神经质对感情更加自私的女人,像三个顿号,依次走进通向火车站的地下通道。
拉美西斯火车站正在维修,一个原本美丽的老站被脚手架包围得活像个木乃伊,建筑垃圾堆得到处都是,工地人流往来如潮,却没有必要的安全防护措施,也没有明确的标志指示检票厅在哪里。问了一个穿制服的工作人员,对方给了个向里直走的手势,行不几步,居然直接到了月台。穹型钢架屋顶下静静地卧着几条铁轨,月台上挤满了乘客,肩跨长枪的警察走来走去,却对跳下铁轨穿到对面月台的人们视而不见。
H故意站在一个离我们比较远的地方,皇帝将包扔在地上,像一只骄傲的公鸡来回逡巡,村妇席地而坐闭目不见。
世上本无事,庸人自扰之。思及此,村妇忍不住笑出了声。生气是拿别人的错误惩罚自己,何必自己跟自己过不去呢?岁月的皱纹已经无力抵抗,何必再雪上加霜。
开往阿斯旺的火车一等座是个宽敞的六人包厢,设施陈旧,窗式空调的象征意义超过实际价值。同行的北京女孩儿Y一上车就蒙上眼罩开始睡觉,皇帝拿出笔记本写日记,H郁结地看着那个年轻的老外将沉重的箱子摆在位于她头顶的行李架上。老外问她,你害怕的话要不咱俩换个座吧?
那,好吧。她说。然后迅捷起身。
开车半小时后,工作人员来查票。H手忙脚乱地将小背包翻了个底朝天,又将所有的衣服摸索了一遍,尴尬地对检票员说,找不到了。
埃及火车票是一张长4公分、宽2公分的白色厚纸片,一面印着站点,另一面是售票人员手写的车次、包厢号和时间等信息,简陋至极,极易丢失。
那不行的。老头一脸正色。
你好好想想,会塞在什么地方呢?村妇说。
能找的都找遍了。真是崩溃了。
皇帝笑对老头:我们是一起的,她刚上厕所,可能将票掉马桶里了。您能不能不再让我们崩溃啊?
老头耸耸肩,居然就一脸了然的样子——离开了。
换在中国,一准儿崩溃。我们互相瞪大眼睛,继而大笑。
夜渐深,众人渐次睡去。窗外的椰枣树忽闪而过,火车咬合铁轨的声音像沉重的叹息,我们前一秒拥抱,下一秒分离,然后等待崭新的重逢。
听杜家千金讲述杜月笙的故事
一晃在安曼已呆了一个礼拜。
我们就像一对落户在此的夫妻,每日里去市场买菜买水果再去小咖啡馆一坐半天,旅馆楼下的几家布艺店早已熟稔,拐弯处的香水店老板的笑容越来越灿烂,街对过的甜品店照旧生意兴隆门口长队如龙,补鞋摊主躲在日光的阴影里眯缝着眼小憩,每有客人经过便本能反应地睁开迷离的双眸,金色的擦鞋架一尘不染。
安曼的日子如流水般波澜不惊。张爱玲在嫁给胡兰成时,提笔写道,现世安稳,岁月静好。每一个外表乐观的人心中都埋藏着巨大的自卑,越是笑靥如花越是如此,我们拼命掩盖的往往是我们最想得到的。张爱惶惶然写出心中的秘密,秘密见光而死,她一个人死在纽约的寓所里。孤独终老。她爱的低到了尘埃里,所求亦简,可惜所遇非人,只好感慨婚姻是袭爬满虱子的华丽长袍。
我们比她幸福。
某日村妇闲来无事,恰巧旅馆来了几个在以色列求学的中国留学生,大家交换着这个让我们已经纠结七天的国度的消息,村妇脑子里忽然冒出杜月笙这个名字。平静的生活是扼杀灵感的元凶,唯有动荡才是创作的不竭源泉。安稳是一种态度,但生命总归是要离我们而去的,所以何妨对它大胆冒险一点?
杜月笙。
30年代的青帮老大,海上闻人,国共两党竞相争取的对象——————几个学生激起沉寂在村妇心中已久的一个片段:杜月笙之女好像就在安曼经营中餐!
激动得一跃而起,冲到服务台直接将电话打去中国驻约旦大使馆,好吃的中国人岂能不知道安曼的中华餐厅呢?果然,接线的工作人员翻出一张卡片,然后将餐馆的电话报了过来,并告知了大致方位:一环(安曼共有八环,以距离市中心远近排列)。
安曼乃山城,有点像重庆,去一个地方驱车往往要绕半天路,步行者却能找到无数清晰或隐晦的台阶从而走个捷径。找一户人家也没有具体的门牌号可循,大抵是跟约旦人散漫的性格有关。在问了无数人之后,于一片高档住宅区域,我们远远看见一座灰色洋房,几株树叶落尽的枯木悬于屋前,一方红色招牌隐于枯枝后,皇帝叫到:估计那就是中华餐厅了。
近前一看,果不其然。
敲门而入,问几个男服务生,主人家可是姓蒯(杜女士的先生)?答是。又指指收银台,那里有人会说中国话。
高大的收银台后站起一中年男子,中等身材,圆脸,鼻梁上架一付小巧近视镜,竟然是蒯先生和杜女士的大儿子,因长居美国,起个了名字叫布朗。说明来意后,布朗告诉我们,蒯先生刚刚遭遇中风,自尊心极强的老人不愿在此时见人,已因此拒绝过多家约旦媒体的采访。
我们当然不会轻易放弃,如此一等便是四天。这四天里,我们天天去中华餐厅吃饭。国外的中餐馆几乎没有便宜的,所以我们实在是为这次采访大伤腰包。
第五天中午又去吃饭,终于见到一线曙光,老先生接听了我们的电话,在电话里为自己不能见人而一再抱歉。然后提出折中方案:你们见见我夫人如何?
正中下怀。
在电话中,村妇几句上海话一亮,立马把老太太哄得心花怒放,双方约定次日下午2点半饭店见。
闻声识人,电话线那端的杜女士声音洪亮,思维清晰敏捷,这是怎样一位81岁高龄的旧时大家闺秀?
不禁更加充满期待。
适逢皇帝生日,村妇大摆生日宴,兴奋之情溢于言表。布朗大约沾染了这份喜悦,亲自帮我们安排了手擀三鲜汤面、红烧鸡腿、素炒芽菜以及鱼翅汤。
布朗与皇帝同年。正如女人的话题永远离不开男人,男人的谈话中又怎能没有女人的身影?布朗是离过婚的,而且离得相当戏剧性。
布朗前妻是蒋介石的侄孙女,两人感情素来融洽。话说某日,出外旅行的妻子归来,同行的还有她的两位闺蜜,三人轮番进来与布朗打招呼。
第一位是个终身未嫁的老姑娘。她说,我一直未嫁,我过得很不错。然后转身离去。
第二位是离异后坚持独身的女士。她说,我结过婚,离了,现在一个人过得很好。然后转身离去。
最后进来的是亲爱的老婆大人,不,应该是前妻才对。前妻递过来一叠资料,说,这是离婚的相关法律文件,你签字吧。
你之前完全没有预感么?皇帝问。
完全没有。布朗摇摇头,所以才郁闷。我父母说,我们杜家又被蒋家打败了。
犹疑片刻,又总结道:中年男女的婚姻在孩子长大成人大学毕业后的6个月内是最容易破裂的。
幸福的家庭是类似的,不幸的家庭各有各的不幸。美好的婚姻无法拷贝,离婚的原因五彩斑斓。能够携子之手与子偕老,该是多么令人动容的一幕场景啊。
席间,隔壁来了一对衣衫光鲜的中年男女,布朗介绍说是该男士乃约旦农业部的一把手。中华餐厅在杜美茹夫妇精心打理下,30年来已然成为安曼的一个高级社交场所,不仅约旦的皇室贵族经常光顾,中国驻约旦大使馆官员们也是常客,真正是谈笑有鸿儒往来无白丁之所在。这让我们对杜美茹的好奇又添了几分。
第二天中午我们刚到中华餐厅,就见一位女士坐在门旁,一头灰白短发,黑色风衣下是一件大红色的毛衣,眼睛明亮,精神矍铄。上前一问,果然是杜美茹女士。
杜女士热络络挽着村妇上楼,在拐角处招呼伙计上茶,然后带我们去看陈列室里的照片。旧日时光,大上海谁人不知杜公馆?杜家千金的日子自然也是千般万般的风光。大约母亲姚玉兰系京剧名伶的缘故,杜女士自幼酷爱戏曲,照片多数是戏装照。其中一张气象大不同,一问方知,居然穿的是晚清末代皇后宛容的衣服!
宾主坐定,杜女士拿出一个叠的很整齐的手缝大布袋子,一层层打开,里面是整整两大包的老照片。她笑说:“别人逃命带黄金,我逃命都是带照片。”
一张张翻看这些老照片,感慨万千。在很多人的眼里,黄金肯定比照片珍贵,但是眼前的这些薄纸片,淡黄中承载着一个时代的回忆,却是再多的黄金都无法换来的。
杜美茹出生于1930年,先生蒯松茂是中国第一批到美国学开喷气式飞机的国民党军官。蒯1948年随国民党去台湾,1967年被派任台湾“驻约旦大使馆”武官。1969年杜美茹也随夫到了安曼,适逢约旦与巴勒斯坦解放组织打仗。杜女士说:“我先生开门出去,他们也不会认人。问他,American?然后请他去喝咖啡。11点钟呀,枪炮都没声音了。下午5点钟也没有。为什么呢?去喝咖啡去了。滑稽死了!打仗时还要按步就班喝咖啡,coffee
break喝好了,砰砰砰又来了!”
少小离家老大回,乡音无改鬓毛衰。杜美茹依旧带着浓重的上海口音。
你们为什么会想到开中餐馆呢?村妇问。
机缘巧合吧。杜想了想说,1977年中国与约旦建交,当年4月15日台湾大使馆关闭。我们一直发愁是回台湾还是留下,哈桑皇储跟我们说,全世界到处都有中国餐馆,为什么安曼没有呢?我们才决定在这里开一家正宗的中国餐馆。
结果,一开就是30几年。
如今道来云淡风轻,创业之初却是困难重重。没有厨师,没有经验,不知如何进货……夫妇俩亲力亲为,忙得经常24小时连轴转。杜美茹放下杜公馆千金的身段当起了账房先生,蒯松茂以军队的要求来管理服务员。
努力终见成效,餐馆渐渐风生水起,夫妇俩也和很多人成了至交,中华餐厅几乎成了安曼人一个集体回忆的收藏地。
说起安曼人的饮食习惯,杜女士说,我去大陆就一定要些带百合、万年青回来,约旦人没见过呀,不敢吃。我们吃蚕豆剥壳吃,他们是连壳一起吃。很奇怪。
说到好笑处,自己先笑倒在沙发上。
这个年愈八旬的老人,虽然经过无数大风大浪,却依然保持了纯良简单的心境,实在是难能可贵。
围绕这些照片,我们的采访渐渐深入,以下是我们和杜美茹女士的一些对话实录:
问:您怎么和您先生认识的?
答:1955年吧,人家给我做媒,安排相亲,我觉得难为情,跑掉了。后来我们几个上海籍女孩子到南部嘉义玩,参加了一个舞会,女伴说有一个人特别好,要帮我拉。都是穿军装的,也分不清,一把拉过来一个,那人大叫干什么干什么,我在跟我太太跳舞。后来我们还是认识了。见了几次面,他壮着胆到我母亲那里提婚,支支吾吾,没想到母亲先开口,说看中了就结婚,别谈恋爱了。原来她暗地里作了调查。
我们1956年1月27日结的婚,宋美龄还送了两床绣龙凤团的大红被面、一套餐具和一块大台布给我们。
问:为什么会在约旦一呆40年?
答:我刚来的时候,(我先生)那个时候是外交官嘛,1969年,这里的人很好客的,就是说,他先认识我先生嘛,他说,哦你太太来了,这个请,那个请,都是连环请,你是我的好朋友我请,然后朋友的朋友也跟着请。安曼有一个特点,一个人说你好,全安曼的人都说你好,一个人说你不好,没有了信用了。天天请客,就是我过去跟我父亲一起的生活。很有人情味,我也很开心,因为我习惯那种生活。
问:加入约旦籍了吗?
答:(有些激动地说)为什么要加入约旦籍?我才不要做阿拉伯人,我永远都是中国人。我现在都是拿台湾通行证回大陆的。
问:为什么餐馆经营得这么好?你们是怎么做到让所有人都喜欢你们的?
答:刚开始时,当地人当地绅士都来,好朋友一定要来捧场,这是他们的习惯。因为我们是第一家,(当年)这里只有几个大旅馆有餐馆,普通家庭聚会40个人、60个人都是家庭主妇自己烧的,她们真厉害。我们也没有经验,就问人家好不好吃,然后再改良。蒯伯伯说,来的都是朋友,所以不管是谁来,他都是亲自给人家倒茶,陪人家说话。人家就觉得不好意思啊,不好意思就又来了。来了好嘛,越多越好(大笑)。
问:您跟约旦皇室的关系为什么如此融洽?您是怎么做到的?
答:我先生跟陈(嘉上)大使一起来的,我们大使是(原)空军总司令,我先生是他的参谋,拿副官的名义。但是做,就是大使的工作都是他做。他联络,我们很快交朋友,我也爱这样。在外国人面前我没觉得我是中国人,在中国人面前我也很自然,也许是因为我从幼稚园开始念的是法国学校的原因吧。我知道他们(外国人)的个性,所以很快就交上了。我跟她们(太太们)聊天,问她们喜欢什么,颜色、服装啊等等,我就知道这个太太喜欢什么,下次再去,我送礼物,就送在刀口上。
我在这里40年,我没觉得闷过。
问:您父亲可以说出身贫寒,可是后来却取得了那么大的成就……
答:对呀,他们叫他奇才。他也没念过多少书,他说他小时候念书,这个字不认识弄点唾液把它挖个坑,一个洞。后来到香港,他有三个秘书,写信他还能改,文言文哦,吓煞人。
问:作为他的女儿,您觉得他成功的关键因素是什么?是机遇还是他的为人或者说性格?
杜:他从不认输。小时候家里很穷,14岁,他爸爸死掉了。他妈妈生了一个妹妹后也死掉了。穷得连棺材都买不起,拿一个席子一卷丢在烂泥里,后来有一棵树生出来了,树的根把祖父的尸体都包起来了。所以风水先生说:非常好非常好。
是万墨林的爸爸把他(杜月笙)带大的,他专门做坏事情调皮得不行,大家都讨厌他。他有一帮小孩跟着他,他是头儿。他说我做“瘪三”,也要做瘪三头儿。后来他做错事被万墨林爸爸吊到树上打,他逃到十六铺去了。他走的时候说:我(要是混)不好,我不回来。我父亲还说,人可以不识字,但不能不识人。他很会识人,他认为对他有用的人他一定要想尽办法认识他,然后加以利用。
问:您小时候和父亲在一起的时间多吗?
答:不多。我上学了,(他)还没起来。等到我回来了,他走了。不晓得什么马路181号,这个里面像赌钱了、抽烟片了什么都有。我阿姨把我带大的。父亲很严厉,我们见他也要预约批准。见了面主要问读书,然后给五十块老法币。他只下指令,我母亲执行,父亲像老师,母亲像父亲,我们有什么话都跟阿姨讲。后来到了中学,家里如果来了外国客人,父亲会让我出来用英语致欢迎词。有时我在课堂上会突然被叫走,是家里来了贵客,父亲要我去陪贵客的女儿。后来到了香港,他赌钱,赢了给我100块,输了给10块20块。说,去买鞋去。我父亲说,一个人脑袋要好,梳整齐,鞋要好,衣服穿蓝布的没关系。所以我有个买鞋的毛病,开心了买鞋,不开心也买鞋,便宜的买,贵的也买。
问:你们什么时候离开大陆去香港的?
答:
我先去的香港。我父亲是5月27日(1949年)坐海燕(号)那个船去香港。后来他想到法国去,要140张护照,都是给那些替他做地下工作的遗属办的。到台湾申请,要15万美金,他只有10万美金,10万美金存在宋子良那里。
他跟蒋总统有误会呀。
问:什么样的误会呢?
答:我父亲那时候身体不好,天天要吸氧气,但他不肯戴氧气面罩,都是我拿着给他吸。有一天家里来了两个顶要紧的客人,我后来才知道是周恩来派来的大官,他们劝我父亲回大陆。我父亲想了很久,决定写两封信,一封给毛主席,说我愿意回大陆;一封给蒋总统,说会一直效忠他。钱新之跟我父亲要好,他一定要替我父亲写信,(那天)他喝酒呀,喝了一瓶半伏特加,结果把两封信套错信封了。
问:后来呢?
答:后来我父亲身体就越来越不好。有一天他就说:应该我死,我不死,你们都得死。就这样,他就没有再好过。他死前,把钱都分给大家,我分到6000美元,然后把所有借条都烧掉了。他说,我不愿意你们拿着借条到处找人要钱打官司。
问:说说您父亲和您母亲的故事吧。
答:我父亲小时候家里很穷,我父亲要娶我母亲,托我干妈的妈,也是我母亲的干妈做媒。黄金荣的儿媳妇李志清是男家(媒人),结婚的时候她送我母亲祖母绿22克拉,好大的礼哦。
问:您母亲是明媒正娶的吗?
答:对。我姥姥说,没有正式结婚我女儿不嫁的。那个时候已经有了前楼姆妈、二楼姆妈和三楼姆妈。二楼姆妈和三楼姆妈联合起来欺负前楼姆妈,前楼姆妈就(对杜月笙)说你讨姚玉兰我不反对,我要把我的结婚证书让出来,送给姚玉兰。我父母结婚的时候,二楼姆妈三楼姆妈开着汽车围着辣斐坊那个房子转,拿枪要打我父亲。她们两个人也有恩恩怨怨……一九三一年浦东高桥杜家祠堂建成,我母亲坚持一个原则,全家女眷拜祖宗时,她要第一个磕头。那年我一岁多。我母亲生了四个(孩子),我最大,到台湾后,蒋家只承认杜家我们这一房。
问:10几年前余秋雨先生采访您时,您说有两个愿望,一个是中华餐厅后继有人,一个是小儿子娶个上海媳妇,都实现了吗?现在有什么愿望?
答:他娶了个河南媳妇(大笑)。我现在唯一的愿望就是蒯伯伯快点康复。
我们:有计划回大陆吗?
杜:想啊,做梦也想。但是大陆房子那么贵,买不起啊。有人建议我给胡主席写信让他还我房子,哈哈……
采访结束,告别杜女士,我们沉默了很久。世事坎坷,沧海桑田,从海上闻人杜月笙的千金到中东小国约旦一家中餐馆的老板娘,身份转换幅度不可谓不大,但她却能够一直保持这样开阔的胸襟和淡定的气度,举止言谈活泼可爱,实在难能可贵。
皇帝说,大家闺秀就是与众不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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