畸恋 ——一位歇斯底里症少女的精神分析
开场白在1900年出版的《梦的解析》一书中,我曾说过“梦”通常是可以被解析的,而且解析后可被结构完美的思想代替,并在心灵的轨迹上占有显著的地位。在本案例中,对歇斯底里症少女德拉治疗经过的片断描述,是想说明梦的解析在分析工作上如何扮演它的角色。德拉的父亲给我的报告,很笼统地描述了她的症状。开始治疗时,尽管我要求德拉给我详尽地描述她的生活与症状,但我得到的资料总不足以让我窥其门径。这种情形也许可比拟为一条不能航行的河流,它一会儿被岩石阻塞,一会儿被河滩与沼泽分割而迷失方向。我不禁怀疑权威者如何去完成一部流利而正确的、有关歇斯底里症的案例报告。事实上,病人不能给医师那么好的报告。虽然他们能给医师充分的、不同生活时期的相关资料;但除此之外,他们的联想就干枯了,留下许多等待弥补的空隙与没有答案的谜题;然后,继之以另一个完全模糊而不可解的过程。
德拉的家庭环境本案例的主角德拉,是位18岁的少女。家里除她以外,还有父母和一位比她大1岁半的哥哥。她父亲因其才智、性格和生活环境而成为家里的主要人物。德拉孩提时代的生活环境是她的病症源头。我开始治疗她的时候,她父亲将近40岁,是一个具有非凡才智的人,也是一个很顺利的大企业家。她非常依顺父亲,父亲的举动和特质深深地损害了她的批判能力。她6岁以后,父亲的几场大病使她对父亲的感情更加强烈。当时她父亲得的是肺结核,为此全家迁到南部一个气候宜人的小城(下面称为
B 城)去住。在 B
城,她父亲的肺病迅速好转,但出于医疗上的顾虑,全家继续留在那里约十年之久。她父亲在健康状况良好时,会不时离家到他的工厂去巡视。在炎热的夏季,全家常到山上的避暑胜地居住。在她大约10岁的时候,她父亲因视网膜剥离症的影响而必须在光线幽暗的病房中接受治疗,这使她父亲的视力受到永久的损伤。约在两年后,她父亲发作了一场最严重的病。发病原因不明,其症状是麻痹和轻微的精神错乱。在一位朋友(后面将要提到)的劝说下,她父亲和私人医师一起到维也纳来找我。我犹豫了一段时间,不知该不该把它当做是脊髓炎症麻痹引起的病症,但最后我诊断为散在性血管毛病。她父亲承认在结婚前曾遭受过一种特殊的感染,我于是给他大量的抗梅毒剂治疗,结果所有的毛病都消失了。无疑地,由于这幸运的结果,四年后她父亲把她(那时德拉显然已得神经症)介绍到我这里。再过两年,把她交给我做心理治疗。当时,我也认识她父亲的一个在维也纳的姐姐即德拉的姑母,比她父亲大一点儿。她这位姑母有明显的心理症状,但没有歇斯底里症。在婚姻生活不美满的压力下,她姑母死于消瘦(一种营养不良症),该病进展很快,以致其症状在临床表现上不明显。后来我偶然遇到她父亲的一个哥哥,一位患有不安神经症的单身汉。德拉一直倾向于父方。在她发病后,她把她姑母当做模范。无疑地,从她父亲那边,她不仅得到了家族天生的禀赋与智力上的早熟,也得到了该病的倾向性体质。在整个治疗过程中,我从未见过她母亲。从她和她父亲给我的资料中,我推想她母亲是一个缺乏教养的女人,并且可能是一个愚笨的女人:把所有的兴趣放在家务上,尤其在丈夫病倒被孤立之后更是如此。事实上,她母亲有所谓的“家庭主妇精神病”的迹象,不能了解儿女们较活泼的兴趣,一天到晚为了保持家具的洁净而忙碌——
干净得几乎到了使人不能使用或享受的地步。这种情形,在正常的家庭主妇中也少见,使我不禁想起强迫性清洗行为及其他类型的强迫性洁癖。但是这种妇女(德拉的母亲也是)对自己的病完全缺乏知觉,因此缺乏构成“强迫性障碍或症状”的一个条件。德拉和她母亲的关系不睦已有多年,她鄙视她母亲,并且常常无情地批评她母亲。因此,她母亲对她完全没有影响力。德拉年幼的时候,她唯一的哥哥已变成她野心模仿的对象。但年纪越大,她与哥哥的关系越疏远。她哥哥很想跳出家庭的是非圈,可是一旦当他不得不卷入时,又会站在母亲那边。因此,通常的恋父情结和恋母情结使父亲和女儿站在一边,母亲和儿子站在另一边。心理治疗的起因:德拉的症状德拉8岁起已开始有神经症症状。那时她有慢性呼吸困难,有时症状很严重。第一次发作是在一个短程的登山旅行之后,但被解释为因疲劳过度引起。经过六个月的休息和细心照料之后,她病况渐渐好转。家庭医生毫不迟疑地认为,她的呼吸困难可能为神经性疲劳,而不是器质上的原因。这位医生显然认为他的诊断很合疲劳过度的病因。德拉经历过小时候一些常见的传染性疾病,但没有遗留下任何永久的缺
陷。她自己告诉我说—— 她的话有较深的含意——
她的哥哥总是先得病,而且总是很轻微,接着是她而且要严重一些。大约12岁的时候,她开始有偏头痛以及神经性咳嗽。起初这两种症状同时发作,后来逐渐分开为不同的情况。偏头痛渐渐减少,16岁时几乎不再发作。神经性咳嗽却一直持续不断。在她18岁让我治疗时,她又在咳嗽。这种症状发作的次数无法确定,但发作时间持续约2周
~5周,有一次长达数月之久。在最近几年中发作的前半期,是症状最厉害的时候,常导致嗓子嘶哑。神经性咳嗽早已被诊断,但各种不同的治疗法,包括水疗法和局部性电疗都没有效果。在这种情况下,德拉渐渐长成具有独立判断能力的少女,常讥笑医生们的努力,最后则完全拒绝他们的帮助。她一向反对请教医生,虽然她对自己的家庭医生没有什么反感,但任何请教新医生的建议都被她拒绝。因此,她来我这里看病,完全是迫于她父亲的权威。我第一次见到她是在初夏,那时她16岁。正苦于咳嗽及嗓子嘶哑。当时我就建议她进行心理治疗,但未被采纳。因为虽然发作时间特别长,但症状有时会自然消失。次年冬天在她所爱的姑母去世后,她便留在维也纳与伯父和堂妹们住在一起。在那里,她发烧,被诊断为盲肠炎。隔年秋天,由于父亲的健康状况已好转,全家就搬离了
B 城。他们起初搬到父亲工厂所在地, 不到一年,便永久地住在维也纳。 德拉那时正处于她的黄金时代——
一个聪明貌美的女孩子,但她是父母间争吵的来源。情绪不好及个性上的变化,现在已成为主要问题。她显然对自己和家庭都不满,对父亲态度不友善,跟母亲关系恶劣。因为母亲想要她帮忙做家务。她避免参加社交活动——
她埋怨自己的倦意及心不在焉的毛病——
而只参加妇女讲座以及从事很吃力的研究工作。有一天,她父母惊慌地发现她留在书桌上面(或里面)的一封诀别信,她说,她不能再忍受她的生活了。她父亲的确是一个颇具判断能力的人。他猜测德拉并没有严重的自杀念头。但有一天在他和德拉交谈几句后,德拉突然神志不清时,他惊慌失措起来。过后,德拉丧失记忆,于是不管德拉如何反对,他决定送德拉到我来治疗。性创伤事件
在德拉的案例中,由于她父亲的明智—— 这我早先已提过多次—— 使我用不着费力寻找德拉的生活环境和她发病之间的因果联系。她父亲告诉
我,当他和他的家庭住在 B 城的时候,曾和一对住在该城数年的夫妻(K 女 士和 K 先生)建立了很亲密的友谊。K
女士在他生病期间一直照顾着他。因 此,他说 K 女士是他的救命恩人。K 先生则一直对德拉很好,常和德拉一起
散步,并给德拉一点儿小礼物;但没有人认为那会对德拉有害。德拉非常照 顾 K 家的两个小孩,几乎达到母爱的地步。
当德拉和她父亲在两年前的夏天来看我的时候,他们正要和 K 家一起弗洛伊德|畸恋去阿尔卑斯山的一个湖边度假。德拉本来打算要在 K
家住几个星期,她父 亲则打算几天后就回家。那段时间内,K
先生也要留在那里。但当她父亲准备离开时,德拉突然不容分辩地说要跟他一起回去,并且事实上她已经付诸行动。直到几天以后,她才对自己奇怪的行为有点解释。那时,她告诉她母亲——
怀着请母亲把话转告给父亲的意图—— 说,K 先生和她一起散步的 时候,曾大胆地向她求欢。于是她父亲第二次见到 K 先生时,向 K
先生问 起这件事,但 K 先生坚决否认他有那种企图,并怀疑德拉说,他从 K
女士那里听说德拉对性很感兴趣,在他们湖边的屋子里,德拉常看性爱的生理学及类似的书籍。他又补充说,很可能德拉因阅读而兴奋,产生了一种“幻想”。
“我相信,”她父亲接着说,“这件事使德拉忧郁、精神不安且有自杀的念头。她一直强迫我要和 K 先生,尤其是 K 女士——
她曾经很敬爱过的 人—— 断绝关系,但我不能够。因为,首先我自己相信德拉对 K 先生不道 德企图的说法,只是一种心里头的幻想,何况我和
K 女士又有可贵的友谊, 我不愿使 K 女士痛苦。那可怜的女人跟她丈夫在一起是最不幸的。K 先生, 我渐渐地对他失去了好感,K
女士已经受够了,我是她唯一的安慰者。我的健康状况是如此地坏,用不着向你证明我们之间没有什么暧昧关系。我们只是两个可怜人,同病相怜而已。你已知道我从我太太那里得不到一点儿照料。德拉又带有我倔强脾气的遗传因素,我不能免除她对
K 家的憎恨。当德拉再次压迫我跟 K 家断绝关系时,德拉的病又发作了。请你试试看使她恢复 理智。”
德拉父亲的话并不总是前后一致的。因为在其他场合,他把德拉的失常归咎于她母亲的怪癖。她母亲的怪癖使家里每一个人都忍受不了。但一开始我就决心避免对事实真相仓促作出判断,直到我听到另一面之词。
K 先生的经验—— 他对德拉的求欢,以及对德拉自尊的侮辱——
似乎是给德拉一个精神创伤,精神创伤是我和布洛伊尔先生很久以前就一致认为是导致歇斯底里症产生的不可或缺的条件。但我们进一步考虑到,某些症状(如咳嗽与失声)在病人受到精神创伤的前几年即告发生,而且它们最早出现的时候是在她的童年时代,它们最早发生在她8岁的时候。因此,创伤理论如果不被放弃的话,我们必须回到她的童年时代,并寻找有没有类似创伤性的影响事件或印象。何况,即使在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