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編輯推薦:
普利策小说奖数十年来最大黑马《修补匠》
《修补匠》仅靠读书人口口相传,无声地征服了书店老板、《出版人周刊》、兰登书屋、《纽约客》和普利策奖评委。
內容簡介:
《修补匠》讲述修补匠乔治临终时,他恍惚的神志摆脱了羁绊,开始在时光和记忆中游弋。他跨越漫漫人生的荒原,重返童年时代,并走进了几十年前突然出走的父亲的生命。
《修补匠》以诗意的语言状写微妙的生命经验和大自然在人心中的投影,它消融了读者和作者心灵间的隔阂,就像破开一坛陈酒的泥封,扑面而来的是新鲜醇美的自然、时间、记忆和灵魂的气息。
關於作者:
保罗·哈丁,美国作家、音乐家。他少年时代经常“在丛林中游荡”,对大自然有着深切的爱和体悟。后参与创建“Cold Water
Flat”乐队,担任鼓手,曾在美国和欧洲巡回演出。他从小酷爱阅读。当读到卡洛斯·富恩特斯的《我们的土地》时,他突然感到“这才是我要做的事”,从此萌发文学创作之念。他的首部小说《修补匠》原本默默无闻,却凭借其厚积薄发的文学内涵获得2010年普利策小说奖。
內容試閱 :
乔治·华盛顿·克罗斯比临死前八天开始出现幻觉。他从置于自己起居室中央、从医院租来的病床上,看见小虫子从他幻想的屋顶灰泥裂缝里爬进爬出。窗扇上镶嵌得严丝合缝的玻璃都松动了,一刮大风就会把它们吹落,哗啦啦落在家人的头上,他们都坐在长沙发上、恋人椅上和他妻子搬来的餐椅上。飞落下来的玻璃会把他们赶出屋去,从堪萨斯、亚特兰大和西雅图回来的外孙们,从佛罗里达回来的妹妹,而他则会被一圈碎玻璃围困在床上。花粉和麻雀就会飞进屋子,雨水和那些不怕人的松鼠(他花了半辈子时间阻止它们接近鸟食槽)也会闯进来。
这幢房子是他亲自建起来的——浇灌地基,搭建框架,连接管道,铺设电线,抹墙,粉刷。有一次,他在露天地基上焊接热水箱的最后一个节点时遭到雷击,被抛到对面的墙跟下,他站起来焊完那个节点。他及时填补墙上的裂纹;疏通堵塞的管道;把风雨板上脱落的漆皮刮掉,再涂上一层新漆。
买点灰泥来,他说,在床上欠起身子。屋里铺着波斯地毯,摆着英属殖民地风格的家具,还有好几十个古董钟表,这张床置于其中显得怪异而单调。买点灰泥来。天哪,灰泥,电线,再买几个钩子。你们花五块钱足可以了。
是的,姥爷,他们说。
是的,爸爸。一阵微风从他身后敞开的窗户吹进来,人们疲劳的头脑略觉清醒。地滚球在外面草地上啪嗒啪嗒响。
中午时分,家人都在厨房里准备午饭,此时屋里只有他一个人。天花板上的裂纹变成大裂缝。床铺轮子虽然已经锁住了,现在陷进地毯下面橡木地板上新裂开的缝隙里。地板随时会塌陷。他那失去功能的胃似乎要跳到胸腔里,就像在托普斯菲尔德农产品交易会上骑马时的感觉,突然一颠,几乎折断脊椎,他和床就要一起掉进地下室,落在他那坍塌的工作间废墟上。乔治想象他会看到什么,仿佛房子实际上已经倒塌:起居室屋顶,现在有两层高,断裂的地板条构成的漏斗形破洞,弯曲的铜管,沿墙边缘铺设的电线,犹如切断的血管,都指向躺在突然倒塌的废墟中央的他。厨房里传来小声说话的声音。
乔治转过头,希望在他看不见的地方有一个人坐着,腿上放着一纸盘土豆沙拉和烤牛肉卷,手里端着一塑料杯姜味汽水。但房子仍在倒塌。他觉得他喊起来了,但厨房里的女人们和院子里的男人们一直在嗡嗡说话。他躺在废墟上,眼睛看着上方。
房子第二层上的东西掉在他身上:未完成的松木框架,死头的下水管(那些带螺帽的管子,他原打算接在洗脸盆和抽水马桶上,但一直没接),挂在衣架上的旧上衣,已被遗忘的一盒盒游戏棋、拼图、破损的玩具,以及一袋袋家人照片——有的已经很旧了,就裸放在镀锡铁盘上——都哗啦啦一股脑掉进地下室,他甚至抬不起手来护住自己的脸。
但他几乎是一个鬼魂,近乎虚无,所以,木头、金属和印制亮丽的一扎扎纸牌和相纸(往前走六步进入顺境!曾祖母诺丁披着披肩,表情呆板,皱着眉头凝视照相机,她戴的帽子挺可笑,上面堆满花朵和网罩,活像埋葬海员的坟丘),这些东西完全可以砸碎他的骨头,但都像电影道具一样掉在他身上,又落下去,他或它们都是先前实物的复制品。
他躺在一堆杂物中间,有毕业照、旧毛衣、锈迹斑斑的工具,还有剪报,内容是关于提拔他担任当地中学机械制图组组长的,关于任命他作指导主任的,然后是关于他退休的,以及退休后作古董钟表商和修表匠的。他修理的那些破损严重的钟表铜件散落其中。他看着房子三层上面裸露的支撑屋顶的横梁,以及其间鼓鼓囊囊的银灰色隔热棉胎。几年前,一个外孙子(哪一个?)把隔热层都钉好了,现在有两三片已经松动,像毛茸茸的粉色舌头耷拉下来。
屋顶塌了,木头、钉子、油毡、木瓦片和隔热层像山崩一样掉下来。天空露出来了,一片片平顶的白云,犹如无数铁砧组成的舰队在蓝天上慢慢行驶。乔治有一种汗淋淋湿冷的感觉,就像生病的人来到室外的那种感觉。白云停下了,顷刻间,突然落到他的头上。
接着是一片蓝天,从高空倾泻而下落在杂乱的混凝土基槽里。然后是星星,有如天上的装饰品被抖落下来,丁零零掉在他身边。最后,连黑洞洞的苍穹也脱落下来,铺在这整整一堆上,盖住乔治乱糟糟的空无。
乔治死前大约七十年,他父亲霍华德·阿伦·克罗斯比赶着一辆四轮马车谋生。那是一辆木制马车,两根车轴和木辐车轮上驮着的一个带抽屉的柜子。柜子上有几十个抽屉,每个抽屉带一个凹在木头里的铜环,弯起手指就能拉出抽屉。抽屉里装着刷子、桐油、牙粉、尼龙袜、剃须皂和折叠式剃刀。有的抽屉里装着鞋油、靴子带儿、扫帚把儿和拖把头儿。还有一个隐密的抽屉,里面放着四瓶杜松子酒。他走的路多是偏僻土路,通往隐藏在树林深处的空地,在一片锯末和树墩中间有一间小木屋,一个穿着朴素的女人站在歪歪扭扭的门口,头发扎得很紧,束在脑后,看上去好像在笑(其实不然),手里握着一支扣上扳机的松鼠枪。啊,是你呀,霍华德。好,我想我需要一只镀锡铁桶。夏天里,霍华德吸着石楠花的香气,唱着“有人为我摇梦船”,看着从墨西哥飞来的黑脉金斑蝶(蝴蝶在燃烧,翅振火焰飘;
他想象自己多少是个诗人)。春秋两季是他最赚钱的季节,秋季,因为住在偏僻林区的人们需要储存物品过冬(他把车上的货物卸到覆盖着火红枫叶的地上,摞得很高),春季,因为等道路通了、他能过来的时候,那里的生活必需品常常已经断档几个星期了。然后,人们像梦游者一样来到他的马车跟前:睁着亮晶晶的眼睛,如饥似渴的样子。有时他离开林区时会带走买棺材的订单——一个小孩或妻子,用粗麻布裹着,直挺挺躺在柴棚里。
他修理东西。镀锡铁罐,熟铁制品。焊料融化后注入土槽。灵活多样的拼接。偶尔把铁罐凿扁,锡铁的叮当声里夹着咝咝声,在北方树林笼罩下听起来很微弱。修补匠、铜匠,但主要是叫卖刷子和拖把的小贩。
乔治能给房子刨槽,能浇筑混凝土地基。他能锯木料,能钉框架。他能铺设房间的电线,安装水暖管道。他能吊装石膏灰泥板。他能铺地板和屋顶木瓦板。他能砌砖台阶。他能镶嵌玻璃,油漆窗扇。但他却不能扔球,也走不了一英里的路;他不喜欢运动,自从六十岁早早退了休,他尽量不让自己的心脏跳动太快,即便如此,只有去一个好的池塘钓鳟鱼而必须在浓密的灌木丛里砍出一条通道时,他才不管那一套。可能是因为缺少锻炼,他患腹股沟癌接受第一次放射治疗时,腿肿得像海滩上的死海豹,然后变得像木头一样硬。在他卧床不起之前,他走路就像现代假肢技术发明之前从战场下来的截肢伤员;走路跌跌撞撞,硬邦邦的两条腿的关节如同用铁卡子接合起来,然后又用搭扣扣在腰上似的。他妻子夜里在床上隔着他的睡衣碰着他的腿时,便想到橡木或枫木,但她只得强迫自己想别的事情,这样就不会想象去他地下室的工作间取砂纸和颜料来打磨他的腿并为其刷漆,仿佛他的腿是件木器。有一回,她想,我的丈夫,一张桌子,她不禁想笑,为了止住笑,呼噜一声打了个响鼻。后来,她为此难过得哭了。
霍华德每天售货接触的一些乡村妇女非常固执,他相信,或者说,假如他有意识地想过这件事,他会相信,她们的固执培养了他的耐心,一种理性的不可撼动的耐心。当肥皂公司不再生产原来的洗涤产品而改用一种新的肥皂配方并换了包装盒时,霍华德不得不忍受无休止的争论,假如他的对手不是花钱买东西的顾客,他会立即认输的。
肥皂在哪儿?
这就是肥皂呀。
包装盒不一样了。
是啊,盒换了。
原来的盒怎么啦?
没怎么。
那他们为什么要换呢?
因为这种肥皂更好。
肥皂不一样啦?
更好了。
原来的肥皂没问题呀。
当然没问题,可这个更好呀。
原来的肥皂没问题。这个怎么会更好呢?
怎么说呢,这个洗得更干净。
以前的洗得挺好的呀。
这个去污更好——而且更快。
唔,我就买一盒常用的肥皂吧。
这就是常用的肥皂呀。
买不到我常用的肥皂吗?
这就是常用的肥皂;我担保。
哎,我不想试用新的肥皂。
这不是新的。
随你说吧,克罗斯比先生,随你说吧。
喂,夫人,还差一分钱呢。
还差一分钱?差什么钱?
这个肥皂贵了一分钱,因为比原来的好。
就因为肥皂不一样了装在蓝盒里,我就得多花一分钱吗?我还是买一盒我常用的肥皂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