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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簡體書』子弹飞过地平线

書城自編碼: 1938274
分類: 簡體書→大陸圖書→小說军事
作者: 谭琼辉
國際書號(ISBN): 9787229052942
出版社: 重庆出版社
出版日期: 2012-08-01
版次: 1 印次: 1
頁數/字數: 254/220000
書度/開本: 16开 釘裝: 平装

售價:NT$ 28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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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容簡介:
1938年武汉会战前夕,双方为了取得战争的主动权,一场无声的战争率先在中日谍报人员之间打响。
川崎表面上是汉口乐善堂的店主,这里其实是在华日军间谍的主要培训基地,他坐镇汉口,指挥着汉口的间谍活动,钱思成便是他安排进国民政府的一颗棋子。除此之外,他还收养了一个日本名字叫池谷三郎的中国人,而且教他说日语,池谷三郎偶然发现了自己的身世,原来他是中国人,中文名字叫梁剑。梁剑虽然从小受川崎影响,对日本文化了解甚多,但由于周围大多数人也都是中国人,所以他平时交往最多的也是中国人,一次不经意的邂逅,他爱上了一个叫李若兰的戏子,却没想到该戏子的真实身份是一名共产党员,他受李若兰潜移默化的影响,逐渐认清了日本人的险恶用心,决定继续假装下去,在川崎身边收集日军的资料,然后传递给李若兰。
从小和梁剑一起长大的石头在随父亲离开汉口以后已经加入共产党,此次再次回到汉口,就是为了搜集川崎的证据,他和梁剑在大街上“偶然”相遇。
钱思成是一个孤儿,从小被钱府收养,养父叫钱立文,是当地有名的富商,混迹于黑白两道,和国民政府高官关系密切,也和当地的黑帮头目沈志忠交往甚密。成人后的钱思成在父亲的安排下效力于国民党军统,出任军统汉口区组长,他的老板便是赫赫有名的特务头子徐国璋。
钱思成其实非常清楚自己的身世,他是一个日本人,曾经就读于日本“中野学校”,这所学校专门用于培养日本宪兵和特工,而且不许说日本话,他在学校学习中国的历史地理,除此之外,作为特工所需要的情报、通讯、武器、暗杀、格斗和生存等诸多技能,都是必修课。
钱思成从小便被川崎带到中国,然后假装成孤儿潜伏进钱府,此时表面上效力中统,实际上是帮日军收集情报。
随着形势越来越严峻,中日双方的情报战也越来越激烈,已经达到了白热化的地步,隐藏在国民党内部的日军间谍钱思成异常狡猾,就如一颗定时炸弹,一次又一次的把情报泄露给川崎,虽然他和川崎之间的每次见面都非常谨慎,但偶然被李若兰发现了这个秘密,而且通过调查发现了此人的真实身份。
日本黑龙会汉口分会会长池田在汉口兴风作乱,他早已洞悉戏园子的秘密,于是邀请他们演出,其间当面把石头折磨成植物人,但化妆成戏子的地下党员们经受住了一次又一次考验,忍着巨大的悲痛,终于没有暴露自己的身份。
石头的事情使梁剑越发清醒认识了川崎和池田的真面目,此时的他,已经下定决心帮助若兰,以及共产党。
为了更好的监视川崎的一举一动,中共又派了另一名地下党员肖磊进入乐善堂工作,肖磊和梁剑都明白对方的身份,于是成为无话不说的朋友。
为了联合抗战,蒋介石决定在武汉会见中共领导人,中共南方局书记周恩来在来汉的时候遭到日本人暗杀,而配合日本人执行此次暗杀任务的人正是钱思成,梁剑和肖磊设计杀死了钱思成。
失去钱思成这颗重要棋子的川崎异常愤怒,他和池田绑架了梁剑和肖磊,肖磊自知难逃一死,所以把另一个惊天秘密告诉了梁剑--中共在汉口地下党员名单。梁剑在池田的逼迫下杀害了肖磊,出去后联系上了李若兰和小武,三人前去戏园子寻找那份名单时遭池田埋伏,幸好身为汉口警察局局长的雷经天及时赶到,而雷经天也是一名潜伏在国民党内部的中共地下党员。小武杀死了池田,为那些死在池田手上的战友们报了仇。
梁剑终于鼓起勇气面对川崎,从他嘴里得知了自己的真实身世,川崎却拔出了枪,就在此时,及时赶到的另一名地下党沈志强杀死了川崎。
關於作者:
谭琼辉,笔名羚风,男,1982年9月出生,湖北人氏,现为恩施日报社摄影部记者。八零后写手,业余小说家,擅长写作军事题材小说,搜狐军文“三剑客”之一。
大学毕业进入媒体工作,因为心目中从小缘起的军营梦,故迷上军文写作。作者早期混迹于网络江湖,梦想尝试各种类型小说写作,其作品散见于各大网站,笔法冷峻、阳刚,故事精彩好看,以其扑朔迷离的情节吸引广大读者眼球。其作品《杀机四伏》是国内首部全景展示战地记者的小说,风格诡异,情节充满镜头感,其作品受到众读者热烈追捧,获众名家联手点评推介,曾被“中国图书商报”、“都市快报”等国内多家知名媒体报道,新浪、搜狐等大型门户网站专题推介。
已出版中国第一部描写黄金武警的小说--《黄金奇兵》,及其他长篇小说《杀机四伏》、《无冕特工》、《走在边缘》、《零度狙击》、《猎日风暴》、《血刺》等。即将出版作品《永不沉没》、《血色边城》,其作品被国内多家媒体报道,多家网站有专题介绍及转载。
內容試閱
1、
梁剑昨晚在戏园子看了很久的戏,直到很晚才离去,一路打着呵欠,睡意朦胧,心里却美滋滋的,躺在床上,那个影子在脑子里晃来晃去的,又回味了很久才合眼。
很长一段时间以来,梁剑经常去弄堂里的戏园子看戏,虽然他本身对看戏的兴趣不算太大,但仍然坚持每天都去捧场,目的简单明确,因为一个女人,他跟戏园子里的一个戏子好上了。戏子叫李若兰,长相清秀、水灵,尤其站在戏台上唱戏的时候,那双眼睛简直可以勾人魂魄。
一觉醒来,天已经大亮。梁剑下楼的时候,正好撞见父亲送走一个陌生人。在此之前,他并不关心父亲接待的这些陌生人,不管是中国人还是日本人,也不管是好人还是坏人,但从不久前开始,他决定牢牢地记住每一个走进乐善堂的陌生拜访者。
父亲是乐善堂的主人,日本人,名叫川崎,所以梁剑也有一个日本名字,叫池谷三郎,不过他从小生活在汉口,周围都是中国人,所以池谷三郎这个名字很少被外人所知,除了川崎经常在家里这样叫他。二十几年来,梁剑本来一直以为自己是日本人,但在不久前,他偶然知道了自己的真实身世,原来自己身体里流着中国人的血液,川崎只是他的养父。不过这些都是李若兰告诉他的。自从他知道李若兰是干什么的之后,他渐渐的相信李若兰胜过了相信自己,也慢慢了解了川崎的身份,原来川崎所经营的乐善堂是在华日军间谍的主要培训基地,川崎全权负责在汉间谍的行动,指挥着日军在汉口的间谍活动。
梁剑把这个秘密牢牢地藏在了心底,对待养父川崎的态度却丝毫未变。川崎看见刚刚起床的儿子,敦促他多看一些医书,然后把钱府预定的药送过去。梁剑知道钱府的老爷钱立文最近感染了风寒,川崎和这位当地富商的关系非同寻常。
去往钱府的路本来不从戏园子经过,但是梁剑特意选了这条路,还不自觉的驻足观望了几眼,眼里演绎着期待的光芒,老天却没把心上人送入他眼里,此时虽然还不到中午,他却已经期待夜晚尽快到来。
他之前随川崎去过钱府几次,所有钱府的人基本上都认识这个来自乐善堂的公子哥,尤其是钱立文的三姨太,那是一个非常年轻的女人,据说过去也曾是一个戏子,被钱立文看中后就娶过来做了三姨太。三姨太叫曹细细,看见梁剑的时候,满眼都是诱人的笑容。可他不想理会这个女人,正在教下人如何煎药的时候,钱立文的儿子钱思成出现了,他们之前是见过的,虽然不算很熟,但两个年龄相近的年轻人还能说上一些话。
喝了这副药,父亲的风寒便会好些吧?钱思成让下人给梁剑端上了茶水,梁剑急于想离开,只说自己还有事要走,又道:等钱老爷把药喝完后,如果风寒还没好,我再送些药过来。钱思成没多加挽留,送他到了门口。
梁剑急匆匆地往回走,又经过戏园子的时候,刚在门口向里面张望,身后突然传来一声轻笑,回头一看,只见李若兰正满面笑容地看着他,他惊喜极了。他喜欢上这个叫李若兰的戏子,最先就是因为她的那双眼睛,还有如水一般清澈的笑容,他当初出现在她面前的时候,她跟他说的第一句话是:你是来找我的?
你是来看我的?李若兰这次又这样问。梁剑脸上显出了男儿少有的羞涩,撒谎说自己恰巧经过,只是顺便想看她一眼。她怎能不明白他的心意,于是又问昨晚的戏好不好看。他说很好看,只要是她唱的都好看。李若兰扑哧一笑,以手掩面的动作像极了在舞台上唱戏的样子,是那样的温柔,诱人。
这时候,有人从门里出来了,告诉李若兰说老板有事找她,她只好说晚上见,他依依不舍地目送她的背影消失在大门里。回到乐善堂的时候,一个女孩子像一只蝴蝶一样嗲声嗲气地迎了上来。她是川崎的干女儿,叫连子,连子也是从小便跟着父亲池田到中国做生意,所以很小的时候就跟梁剑相识,虽然他一直把他当成妹妹看待,可她仍然偷偷地喜欢上了这个男人。
梁剑想躲避她的热情,可她丝毫不忌讳,幸福的说:干爹说你送药去了,我等了你很久了呢!他尴尬地笑了笑。川崎从屋里出来,身后跟着池田,两人有说有笑,池田对梁剑和连子说道:你们好久不见了,好好聊聊吧,我还有些事,先走了!
川崎去送池田的时候,连子像膏药一样紧紧地贴在梁剑身边,他很想逃避,可是想不出什么好的理由。川崎回来的时候对连子说:既然来了就别走了,干爹托朋友从国内带来了你最喜欢吃的点心,快进来吧!
连子是个贪吃的女孩子,忙拉着梁剑的手往里走。梁剑眼珠子一转,对川崎说:父亲,我突然忘了一件非常重要的事必须马上去做,很快就好了。他不由分说便摆脱连子离开了,连子是个没有心机的人,也没多想,只喊着让他快点回来。
梁剑离开乐善堂后,来到了他经常去的那家日本料理店,这家料理店是整个汉口最正宗,最出名的,所以名字就叫做“正宗日本料理”,也是所有在汉口的日本人最喜欢去的地方,因为在那里不仅可以吃到最正宗的日本料理,还能认识很多同样来自日本的同胞。
也许是受时局影响,最近到处都在风传要打仗的消息,所以很多日本人都离开汉口回国去了,料理店的生意也大不如从前,冷清了不少。他刚坐下不久,正在品尝食物,几个年轻人旁若无人的在他面前坐了下来。他认得他们,这几个人也都是日本人,来汉口好多年了,大家经常聚在这儿聊天,天南海北的聊,聊日本,聊战事,梁剑以前一直以为自己很小的时候就被父亲带到中国来了,所以对家乡日本没有任何印象,但他现在明白了,原来自己根本就是中国人,而且从来没去过日本,他所了解的日本,只是从小受川崎的影响,常常听他讲在日本的事,所以也能跟那些正宗的日本人聊到一块儿去。
听说要打仗了,你们没打算离开吗?是啊,很快就要打起来了,父亲打算下个月带我们回国;也不知道是真是假,但我父亲说可以不走的,等我们的军队一来,别说武汉,整个支那都快要是我们的了。
梁剑要是在以往听见这些话肯定会大加附和一番,但是现在他却没有兴趣,也没有心情,这些日本人在中国的土地上大谈灭亡中国的侵略行径,这让他这个刚刚恢复身份的中国人恶心和反感,可是他没有表现在脸上,而是问他们有谁知道打仗的具体时间。这个问题可是涉及到战略机密,属于绝密情报,这些纨绔子弟怎能知晓这些?他这个刚被李若兰洗脑的连初级情报人员都算不上的中国人事后告知了她自己如何从日本人嘴里套取情报的事,还被她取笑了几句。
对于很少有休闲节目的武汉人来说,戏园子是最好的去处,所以每到晚上,戏园子里就挤得没有插足的地方。梁剑在台下欣赏李若兰的演出,等她一谢幕,便迫不及待地冲到了后台,这儿的人已经都认得了他,不再像开始那样对他的出现充满好奇。
李若兰卸妆后,两人又像往常一样来到了大街上,大街上汇集了来自很多地方的小吃。梁剑给她买了一串糖葫芦,她喜欢酸酸甜甜的味道。他开始向她汇报今天出现在乐善堂的人,当她听见池田的名字时停下了脚步。他从她眼里看出了什么,她问:你了解池田吗?他摇头,她语气沉重地说道:两天前我的一位同志在执行任务的时候被日本特务枪杀,而带头者便是池田。
梁剑对这个消息充满了怀疑,池田可是一个生意人,如果他真是日本间谍的话,以他现在的身份,也不至于带头行凶。
李若兰如实告诉他:池田和川崎一样,表面上是生意人,虽然来中国的时间比川崎稍微晚一点,但他来华之后的间谍行动却比川崎更加疯狂,因为他还有一个真实的身份--黑龙会在汉的会长,这个组织现在是军部的帮凶。
梁剑第一次真正听到这个秘密,心底里陡然升起一股凉气,一直凉到了头皮,他简直不敢相信池田居然会是黑龙会在汉的会长,因为他对黑龙会的行径有所耳闻,了解这个组织的本性。
战友的牺牲给了我们警觉,池田很可能已经了解党组织在汉口的一些行踪,为了保护大家的安全,组织上已经下达了命令,要我们尽快转移。李若兰神情冷峻。梁剑听她要离开,一下子就急了,随即问她还有没有别的办法。
有,清除这颗毒瘤!她斩钉截铁,梁剑倒吸了一口凉气,他见过池田的身手,别说池田自身功夫高超,一般人很难近身,而且他每次出门的时候,身边总是围着很多保镖,要杀他谈何容易。
李若兰吃掉了最后一颗糖葫芦,笑着说道:时间不早了,该回去了吧。
梁剑却一言不发,她明白自己的话对他起了作用,但心里又隐隐有一些不忍,因为她当初接触他的目的就是想利用他的身份,她刚才说的那些也只是为了利用他。梁剑沉吟片刻说道:我再想想,也许会有办法的!
可是这件事非常危险,我不想让你冒险!她这话亦真亦假,他凝望着她的背影,深情地说道:为了你,不管多危险我都要试试。
李若兰非常揪心,突然多想告诉他自己的真实意图,可是为了国家和民族的安危,为了掩护自己的同志,她又什么都不能说,转身面对他的眼睛说道:我不希望你发生任何意外,如果你想到了办法,希望第一时间告诉我,可行的话就做,如果危险性太大……
放心吧,你是我的上级,不管我做任何决定都会请示你的。梁剑舒了口气,带着玩笑的口吻说道,凝视着那张娇美的笑脸,几乎快要忍不住把她拥入怀里,可是他不敢,不敢破坏自己在女孩心里的形象,他告诉自己,他不是帮共产党做事,而是帮她做事,等他帮她做完所有的事,他一定会大胆告诉她自己的心意。
他回到乐善堂的时候,川崎正独自品茶,而且叫住了他,说道:连子等了你一天,刚走不久,你难道没有什么话想对她说吗?他端端正正地和川崎相对而跪,非常直接地说:父亲,我一直当连子是妹妹,所以我们是不可能在一起的。
这就是你想告诉父亲的实话?川崎的眼睛就如刀锋一样刺进了他心底,他不敢直视那双眼睛,低垂着头,不知该如何反驳。川崎又说:池田君是个非常有实力的生意人,如果我们两家可以结成亲家,那么对我们家族在华的发展和事业是非常有好处的。
可是……梁剑的话还没说完川崎便打断了他:那个戏子有什么好的,一个唱戏的,一文不值,我不希望你们在一起。
梁剑被这句话深深地伤害了,猛然仰头,带着愤怒的口气质问道:父亲,这是我自己的事,希望您不要干涉。
巴嘎!川崎两眼一抡,从小就在这种环境中长大的梁剑没敢再说出不敬的话语,但却在回味川崎的话,很明显川崎是知道池田的真实身份的,川崎希望可以和池田结成亲家,一个特务头子和黑龙会会长的结合,看似简单的理由背后,一定不会是如此简单。
夜深人静的时候,李若兰和其他潜伏在武汉的地下党正在召开一个秘密会议,成员都是戏园里的人,戏园子的老板李大义是李若兰的亲生父亲,同样也是共产党潜伏在武汉的地下党的负责人。
池田像一条疯狗到处抓人,是一个极度危险的人物,锄奸计划对我们而言势在必行,上面要求我们尽快清除这颗毒瘤,若兰的这个计划非常冒险,虽然梁剑是可以拉拢的对象,但他的身份使然,我们不能把所有的赌注都下在他一个人身上,还有,若兰在跟他交往的时候,一旦发现任何不对劲的地方,必须尽快通知大家转移。李大义的话令李若兰有些沮丧,从内心出发,她相信自己亲自策反的梁剑的思想已经开始发生明显转变,虽然他说自己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她,但只要他这话是真实的,那么他们利用梁剑来清除池田,挖掘日军情报的做法还是可行的。
若兰,不是我不相信你,只是不太放心你啊,你心地太善良,经验也不足,那个梁剑从小被日本人养大,虽然是认贼作父,就好比一只狗从小喝着狼的奶长大,当他长大后,骨子里流的都是狼血,你说他是狗还是狼?一位同志如此说道,李若兰的心微微一颤,缓缓地点了点头说道:我现在不能给大家任何保证,但是我相信自己的直觉,再说了,目前要除掉池田,还有比这个办法更好的计划吗?
所有人开始议论,叽叽喳喳,没有任何中心,也没有结论。
李大义挥手说:好了,都安静一下,不要再浪费时间了,若兰的话是有道理的,这个计划是目前最可行的,如果梁剑真的帮我们除掉了池田,那么他就没有退路了,这样一来,他就成了我们安插在川崎身边的一颗重要棋子,没有任何人有他这样的便利条件可以堂而皇之的出入乐善堂,如果能完成任务,冒险和牺牲都是值得的。
所有异样的声音都消失了,李若兰感激地看了父亲一眼,其实李大义是有些许不忍的,因为梁剑那边一旦反水,最先出事的肯定会是自己的女儿,不过为了共产主义事业,他们每个人都做好了随时牺牲的准备,也包括他自己,为了完成任务,牵制日军,掌握日军的动向,他必须让女儿去冒险。
李若兰躺在床上,满脑子里都是梁剑的音容笑貌,组织上经过千辛万苦解开了他的真实身世之谜,这才让她去接触他。她清楚自己对那个男人已经产生了细微的感情,但却又不能把这份感情表露出来,在没有完全把他变成自己人之前,她不能和他走得太近,经过这么久的相处,虽然她相信他骨子里流的是中国人的血液,但未来存在太多变数,即使她出事,也不能把其他的同志扯进去。
梁剑也难以入眠,这个生长在狼窝的中国人,活了二十几年才清楚自己的真实身份,自从遇到李若兰,知道她正在从事的事业之后,他内心的秤砣变得无比沉重,一边是养育自己长大成人的,正在侵略自己祖国的日本人,一边是自己所爱的反侵略者,他该选择哪边?他不止一次告诉自己应该慢慢来,静静的等待,也许所有的事情和矛盾会在一夜之间全部和解,也或许自己再也不用去想任何事情就能所爱的人走在一起。他希望这一天早日到来,可是那一天真正到来时会是什么样子?还要经历多久才能到来?这一切的问题,陪伴着他进入了梦中。

2、
汉口,洞庭街,立兴大楼。此地为军统汉口区据点所在地,钱思成便在这儿工作,是徐国璋身边的红人,而徐国璋是军统汉口区的区长,钱思成仗着这层关系,平日里做事非常跋扈,很多人都不在他眼里,他刚刚接到家里的电话,放下电话就破口大骂起来。
川崎也突然接到了钱府的电话,然后带着梁剑急匆匆地赶到了钱府,躺在床上的钱立文满脸苍白,像大病了一场。川崎检查了一下,确诊为风寒引起肺部感染,恰在这时,钱思成的声音从外面骤然传来,一进门就怒吼道:你们这些日本人是怎么给我爹看病的?如果我爹有个三长两短,我一定饶不了他。川崎忙用一口纯正的中国话陪笑道:不好意思钱少爷,本来以为钱老爷的病吃了药后就会立马好转,虽然现在病情严重了些,但没有什么大问题,我再开一些药,钱老爷吃后,很快会药到病除。
梁剑大概了解钱思成的性子,知道这个家伙狗仗人势,又见火药味很浓,于是说道:父亲给钱老爷开的药是非常有效的,但如果没有按照我的叮嘱煎熬,会产生毒副作用,这也许就是引起钱老爷病情加重的原因。
钱思成一听这话,马上责令把负责煎药的下人叫来,被他一惊一吓,下人果然说了实话,原来在煎药的过程中他去了一趟厕所,回来时药水都满出来了,不得不又加了些水进去,而川崎开的这副药在煎熬过程中是不能中途加水进去的。钱思成勃然大怒,还拔出了枪来,幸好被梁剑拦住了。川崎也在一边说道:钱少爷也不必动怒,我再给钱老爷开一副药,只要完全按照我说的煎熬,钱老爷很快就会没事了。
钱思成这才饶过下人一命,那个下人吓得屁滚尿流,连滚带爬地逃了出去。
川崎先生,实在是非常抱歉,我刚才对您的态度太粗暴了,这样吧,为了表示我的歉意,今天中午二位就不要走了,留下来吃顿便饭。钱思成话音刚落,钱立文的三姨太曹细细便从旁附和起来:就这样定了,我马上吩咐下人去准备。
川崎和梁剑无法推辞,只能落座。
家父的病就全靠二位了,粗茶淡饭,慢用!钱思成客套起来的样子倒让梁剑有些不习惯,曹细细此时也插话道:川崎先生,我们少爷可是很少主动留人吃饭的哦,两位就不要客气了。
梁剑心里非常不屑,但仍然跟着川崎坐了下来。
饭吃到一半,钱思成突然说道:最近风声很近,据说很多在汉口做生意的日本人都回国去了,两位难道没想离开汉口?梁剑心下一愣,也从川崎脸上看到了异样的表情,川崎淡淡地笑了笑,说道:在这儿生活了大半辈子,习惯了。到时候中日两国一交战,子弹可不长眼睛啊,我劝两位还是赶紧回国避避风头吧。这个……谢谢钱少爷的好意提醒,我会考虑的。
梁剑只吃菜而不说话,旁若无人一般。曹细细给他夹了一筷子菜,讨好似的媚笑起来:要是真的打仗了,到时候梁先生可要多关照关照小女子哦。梁剑听着这话寒碜,不经意地说道:仗都还没打,谁输谁赢还不一定呢。川崎狠狠地横了他一眼,他忙收声。曹细细却笑着接过话道:那是那是,可不管谁输谁赢,我们都是朋友嘛。
回到乐善堂,川崎立即把梁剑大骂了一顿:我以后绝对不允许听见任何消极的言语,中日双方一定会在武汉打一次大战,而这场战争的最终胜利者肯定是大日本帝国,还有,以后跟钱思成套近乎的时候多长一双眼睛,他可是在为支那的情报机关服务。
梁剑非常明白川崎的意思,待川崎骂完后才说道:父亲,您给钱老爷开的药动了手脚?川崎冷笑道:钱立文是本地商会的名人,虽然我跟他私交不错,但还远远不够,武汉是支那的政治、经济和文化中心,也是贯穿东西南北的交通大动脉,大日本帝国要占领支那,首先必须占领武汉,切断支那军队的内陆交通线,所以大日本帝国的军队很快会和支那军队在武汉决一死战。我这一次救了钱立文的命,他定然会非常感激我,以后对我们会大有用途的。
国民政府虽然已经西迁重庆,但政府机关大部和军事统帅部却留在武汉,这也是日军想要占领武汉的重要原因之一。
梁剑脑子里想象着这个把自己养大成人的日本人那张脸下究竟长着怎样一张面孔,川崎说话的神态看上去就像一只老狐狸,非常的老谋深算,尤其是那双眼睛,背着人的时候总是闪烁着令人生畏的寒光。川崎突然笑了,整个表情变得轻松起来,房间里冰冷的空气也瞬间消散,语气柔和地说道:你从小就跟随我来到了支那,对家乡还有印象吗?梁剑被问得一愣,差点露馅,立即用摇头的动作掩饰了慌乱的表情。是啊,我也很久没回去了,但愿很快就可以回到家乡了。
梁剑听出了话里的弦外之音,微微一笑,说:我打算明天去看看连子。什么?是我听错了吗?你终于想通了?是的,父亲您说的对,我身上流的是大和民族的血液,所以我的妻子也一定要是纯正的大和民族女人。好、好,很好,我的儿子终于变成真正的大男人了。
当晚,梁剑又去看李若兰唱戏了,而后找了个偏僻的地方,直接告诉她自己决定接受她安排的任务。你真的想好了,可是这个任务非常艰巨,我担心你……我知道,所以我一定会做足准备再动手。不用你动手,只要你提供池田的情报给我们,具体行动我们会有人负责。就这么简单?我还以为你要我亲自动手,所以我决定从明天开始接触池田的女儿。你是说他的女儿连子?是的,只有通过她才能更快、更容易接近池田,所以我今晚必须早点回去,这样才能瞒过川崎,让他以为我真的打算娶连子。你不会就此爱上那个日本女人了吧?李若兰开起了玩笑,但声音听上去有点酸涩,他笑着说道:那可不一定,但是为了任务,我决定牺牲自己的终身幸福。
第二天,梁剑来到了池田家,连子惊讶之极,高兴地说道:谢谢你来看我,我真的很高兴。以前我对你有些误会,不好意思,但是我决定从现在开始改变自己。你的意思是?我……以前我当你是我的妹妹,那么从现在起,我打算把你当成我的……女朋友。最后三个字他说得很模糊,但是连子仍然非常开心,像个孩子一样扑进了他怀里,刚好被池田看见,池田看到这一幕的时候不动声色地说道:你父亲川崎君已经告诉了我这个好消息,我们已经商量好了,将择日为你们完婚。
连子瞪着漂亮的眼睛看着梁剑,期待着他的答案,但是梁剑的表情证明他懵了,他没想到川崎会来这一招,要是在之前,他不会考虑这么多事,但是目前情势不同了。池田说道:没有什么不同,大日本帝国的军队已经占领了大半个支那,支那很快就会变成大日本帝国的领土,所以你没有任何好顾虑的,而且我和你父亲川崎先生都有此意,支那不是有句古话叫男大当婚女大当嫁吗?你们也该成婚了。
梁剑全无心情再呆下去,和连子寒暄了几句便借口有事要走,回到乐善堂,川崎奇怪他怎么这么快回来,他的嘴唇微微动了动,怔了半晌才说:我不想这么快结婚。为什么?难道你对为父这样的安排不满意?他说不是,只是希望等战争结束。川崎大笑道:打仗是国家的事,我们是生意人,做好自己的生意吧。但是……他差点忍不住说错话。没有但是。梁剑不再吱声,看着川崎离开的背影,突然多么希望把这个消息尽快告诉李若兰,想知道她的真实想法。
李若兰能说什么,为了革命,为了完成党组织交付的任务,她和她的同志们已经做好了随时牺牲的准备,家庭、爱情,还有其他更多普通人可以去做的事情,他们却不能做,因为自从走上这条路,他们就在无形中被夺取了资格。
梁剑告诉她自己是不会答应结婚的,因为他现在主动接触连子,只是为了刺探池田的行踪。
你的叔叔找到了吗?李若兰突然又问道。梁剑反问:叔叔?你是说横田少佐?她点了点头。
横田少佐是和川崎差不多时间来到武汉的,而且一起在汉口开办了乐善堂,不久前,横田少佐前往东北的路上神秘失踪,再也没有任何消息。梁剑曾几次问川崎,川崎都告诉他横田少佐回国去了,虽然他有疑问,但苦于没有证据戳穿川崎的谎言,只能暂时作罢。
李若兰沉吟了一会儿又问道:你相信我吗?什么?我问你是不是相信我?他凝望着她如水的眼睛,深情款款地说道:在认识你之前我相信川崎,一直以为自己就是日本人,也以为川崎真是一个生意人,但自从认识你之后,我才知道自己在谎言中生活了二十几年,若兰,虽然我不明白你正在做的事有什么意义,但是我知道你不会骗我,所以我相信你说的每句话。她感激地笑了笑,却不知该不该把这个秘密说出来。
梁剑猜到了一些东西,一时却又无法证明自己的猜想。李若兰这次要跟他说的话其实已经征得组织同意,但话到嘴边临时却又犹豫了一下:在我告诉你这话之前,我需要你对我发誓,保证绝对忠诚,绝对保密……我保证,就是刀架在我脖子上,我也宁死不屈。他发誓的样子令若兰想起了自己当初入党时面对党旗宣誓的情景,一刹那几乎产生错觉,但她清醒过来的时候尴尬地笑了起来。他问她笑什么,她说你刚才的样子真可爱。他一脸正经说:我可爱?我可是来真的,我是个堂堂正正的大男人,说出来的话就一定会兑现,何况是对你。
她终于告诉他横田少佐在前往东北的路途中被捕了。他很疑惑。她告诉他横田少佐这次前往东北,一路上都在搜集情报,而且还绘制了不少重要关口的地图。他皱着眉头,明显露出不相信的目光。她再次重重地点头道:我刚才告诉你的都是真的,横田都交待了,他的真实身份是一名间谍,当年和川崎在汉口开设的乐善堂,其实就是日本的间谍大本营,还有,你不是一直问我是怎么知道你的真实身份的吗?其实这一切都是横田的供词,他供出了川崎的所有阴谋,换句话说,他背叛了你们。
梁剑恍然大悟,紧接着问他们打算怎么处理横田,他这样问是因为横田对他不错,其实川崎也对他不错,只是他还不明白他们为什么要欺骗他,为什么一定要把他这个中国人强变成日本人。这是他认识李若兰之后一直在思考的问题,希望有机会当面找川崎问个明白,可是李若兰暂时不允许他这么做。
两人的话题重新回到了他是否该和连子结婚的事情上,他没想到李若兰居然同意了。他犹豫了几秒钟反问道:难道你为了完成任务,甚至连自己的爱人都可以拱手让出?她被这话问得呆立了很久,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他的态度稍微缓和了些,有些木讷地说道:其实我的意思不是你想的那样,我说过我只对你负责,只要是你安排的任务,我保证坚决完成。若兰差点笑开:行了,我不需要你对我负责,你也是中国人,国家就要亡了,国家亡了,家也就没了,你应该像每个中国人一样,做什么事都要对得起自己的良心。
梁剑没怎么明白这番大道理的含义,但他从她眼睛里看到了一股似乎正在熊熊燃烧的火焰,那种光芒是他从来未曾见过的。这一夜,他彻夜难眠,辗转反侧,但是不止因为若兰说的那些话,还有他接下来的行动,娶,还是不娶?这是个问题。
钱老爷刚才派人送来了请柬,说要请我们父子俩吃饭。川崎叫醒了他。他一夜没睡安稳,脑子里昏昏沉沉的,可是川崎的话不容他置疑。
钱立文神采奕奕,果然对川崎万分感激,梁剑和川崎对视了一眼,他从川崎眼里看见了胜利者的笑容。钱思成突然一脸阴沉的出现在大家面前,钱立文关心的问道:怎么,又遇到什么棘手的难题了?钱思成不耐烦地脱下外套,一声不响地坐了下来,满脸冰凉凉的表情。钱立文无奈地笑道:思成,川崎先生今天过来吃饭,有什么事咱们暂时放一边,等会再说吧。他的结发妻子只给他生了两个女儿,二姨太和三姨太一直未孕,所以自己对这个儿子疼爱有加,虽然他心里清楚这个孩子不是自己亲生,身体里流的不是他钱家的血。
这顿饭一开始吃得似乎有些沉闷,钱思成刚吃了两口才打破了沉闷:川崎先生,感谢您为我父亲治病,外面都在传闻贵国军队快要开进汉口了,中日两国在汉口这一仗终究是要打响,我劝你们还是暂时关闭乐善堂回国去避避风头,武汉一旦沦陷,后果不堪设想啊。爹,您也一样,暂时去外地安全的地方避避风头,等杖打完了再回来。
川崎尴尬地笑了笑,钱立文爽朗地笑了笑,说道:今天咱们只吃饭,不谈国事。钱思成却接着说道:爹,我这可是为您和川崎先生好啊,您可能不是非常清楚,最近外面的风声很紧,共党分子又从中捣乱,真是头痛之极。
共党分子实在是可恶之极,其实大日本帝国跟贵党是非常友好的,如果贵党可以捐弃前嫌,这一仗也未必要打。川崎一脸深沉,钱思成冷笑道:我也是这么想啊,但共产党可不这么想,还有蒋委员长也不这么想,川崎先生如果能代表贵国说话,那对于两国来说可真是一件天大的好事。
川崎轻声咳嗽道:我只是一个生意人,天皇陛下的决定……我是无法左右的。他打住了,钱立文猜出了他想说什么,忙从中插话道:其实我的想法和川崎先生是一样的,不管是国民政府还是日本人执政,我们这些生意人终究都是生意人,生意人只负责赚钱,政治上的事还是留给那些政客去操心吧!
梁剑似乎什么都听不懂,对于所有人的发言也都装作没听见似的,钱立文的话题不经意间转移到了他身上:还是梁剑侄儿最是清闲,什么都不关心才是最洒脱的事啊,不像思成,成天被一些烂事搞得焦头烂额,我想让他回来帮我做生意,可他……唉,那些共党分子与土匪无二,无处不在,到处捣乱,我真担心哪一天他们会对我儿下手啊。
爹,您也太小看我了,我是谁,谁敢对我下手?钱思成趾高气扬的话还没说完便被父亲打断:算了,还是不说这些了,为父与你为这个问题争论了好多次,再多说也是浪费口舌,你总是让为父为你操心……钱思成放下碗筷起身说道:最近事情太多了,我得马上回去,川崎先生,梁剑兄,我就先告辞,二位慢用。
梁剑微微欠了欠身,待他离开后,沉默了好一阵突然问道:共产党到底是干什么的,他们到底是一群什么人?钱立文和川崎好像被这个问题问住,梁剑又不假思索地反问道:我说错什么了吗?钱立文微微一笑,道:共产党都是土匪,你只要明白共匪是我们的敌人就可以了,他们的出现搅乱了我们这些生意人的正常生活,也破坏了我们和贵国的友谊,所以你千万不要和他们扯上任何关系。
梁剑脑子里浮现出李若兰告诉他的那些秘密,在她嘴里,共产党员可是世界上最崇高的一群人,他们为了捍卫自己的国家和领土完整,甚至连自己的生命都可以不要,包括她自己都是一个共产党员。若兰是那么漂亮,那么好的一个女孩子,她怎么可能是土匪?他反复咀嚼着双方的话语,脸上突然现出了一丝不易觉察的笑容。

3、
川崎在夜灯下疾书:日前共产党和国民党纷争日烈,两党之争,渔翁得利,要取武汉,时机尚未成熟。松浦君亲启。而后又取出平日里偷偷绘成的武汉地图,看了一遍又一遍,还一边做记号。门外突然发出一声轻响,他非常敏感地收起了地图喝问了一声,梁剑的声音在外响起:是我,父亲,还没睡吗?川崎这才放松警惕,回道:刚回来吗?不早了,快睡吧。
在外偷听的梁剑被川崎发现后吓得打了个冷战。翌日一早,川崎出门的时候,一身简装的梁剑悄悄地跟了上去。
穿着长布衫的川崎像个普通的武汉老头一样在大街上散步,时而还和路人说说话,聊聊天。梁剑远远地观察着他的行为举止,脑子里回想着昨晚从门缝里看到的情景,心想川崎平日里很少这么早出门的,今日会有什么要紧事?川崎一路走一边和路人寒暄,还有人握着他的手,热情之极。
梁剑记得了那人,是曾经到乐善堂看过病的,好像是去过两次,也没什么特别的,所以也没怎么在意。川崎跟那人闲聊了几句,然后什么都没做便转身走进了一家茶馆。梁剑感到奇怪,川崎平日里喜欢自己煮茶,很少外出进茶馆的,他远远地看着,却不知该如何接近,突然看到前面店铺有卖草帽的,顺手买了一顶戴上,然后向四周谨慎地张望了片刻,正要走向茶馆时,突然被人抓住了胳膊,回头一看,见是包着头巾的李若兰,两眼顿时便开始放光。
李若兰冲他使了个眼色,沉声说道:不要出声,跟我走。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仍然跟了上去。你要带我去哪里。他跟在后面低声问道,可是她不出声,连续拐了几个路口才在一处非常僻静的地方停下脚步,回身望了一眼,这才说道:你太冒险了。他一时没反应过来。她沉重的叹息道:你和川崎一起生活了那么久,难道以为就戴了一顶帽子,他就会认不出你吗?梁剑这才明白她的苦心。她又说道:我们的人早就开始监视乐善堂了,你现在是我们这个组织的一员,为了不打草惊蛇,希望你以后不要私自行动。
梁剑取下帽子,失声笑道:你用这个包着头,真是太好笑了。她瞪着眼睛反问:你能正经一点吗?要是川崎发现你在跟踪他,我担心他……你担心他会对我不利?我可是他的养子,再说了,他还不知道我知道了这个秘密,所以没有什么好担心的。她却摇头道:你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他花了几乎一辈子的时间从日本来到中国,在汉口开设乐善堂,还养大了你这个中国人,你以为他真是出于好心?他脸上现出了一丝不信任的表情,沉吟了一会儿才反问道:你的意思是说他养大我也出于某种阴谋?她带着疲倦的声音说道:我不敢断定,这还只是我的猜测,但是我希望你暂时必须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就……就算是为了我吧。
梁剑的心情因为她最后一句话而欣喜,加重了语气说道:因为你这句话,我什么都听你的,不管发生什么事。好,既然你都听我的,那么你现在必须答应我两件事,第一,以后和川崎相处必须和以前一样装作什么事都不知道,千万不能让他看出任何破绽,第二,如果他们再强迫你结婚,你必须答应。梁剑忙反驳起来:不行,结婚的事你不要逼我,我是不会答应的。她沉吟了一会儿才说道:我是说如果,如果他们强迫你,你必须答应,这样你就可以更好的接近池田,我们相信,他身上的秘密可能比川崎还要多,我们必须弄清楚这些。他陷入了沉默,不远处突然传来一阵说话声,两人忙一前一后往前走去。
川崎神态自若地品了几口茶,不多时,一名戴着礼帽、身着西装的男子一声不响地坐在了他面前。川崎什么都没说,只是冲他微微点了点头,然后迅速起身离开,只不过在桌子上留下了一个信封。原来,狡猾的川崎知道如果通过发电报的方式发送消息危险性太大,所以选择了这种最原始的传送情报的方式,加上他在武汉居住了几十年,经常出现在大街小巷,所以根本就没人会注意到他的存在。
梁剑和李若兰走出巷口的时候就分开了,他依依不舍,正在回味若兰的话语,突然一个熟悉的身影闯入了他视线,而就在同时,对方也发现了他的存在,两人的目光对视在一起的时候,似乎都愣了一下。
没想到梁兄有如此雅兴,大清早的也出来逛逛?钱思成话音刚落,一群如狼似虎的手下围了上来,他的表情立马变了,轻轻挥了挥手,那群手下瞬间散开,就像一阵风似的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他的脸色马上又恢复了一点笑容,接着说道:不好意思,我们正在追赶一个可疑的共党分子,不知道梁兄有没有注意到形迹可疑的人?梁剑向四周望了一眼,笑着反问道:你看我像吗?钱思成以笑作答,闲聊了几句便闪开了。
钱思成和王克龙一起工作。他从心底里喜欢这个工作,因为他认为每天绞尽脑汁和共产党、日本人斗法是一件非常开心、激动和极富冒险精神的事业,所以之前父亲钱立文多次让他回家帮忙打理生意上的事情他都拒绝了。徐国璋是军统局汉口区的区长,也是个老色鬼,最喜欢去青楼之地寻花问柳,钱思成却对女人不怎么感冒,只是帮徐国璋处理了许多内忧外患,用一句比较世俗的话就是擦屁股,所以深受徐国璋的器重。
钱思成向徐国璋汇报情况时换来了一顿不冷不热的训斥,他的情绪也受到影响,转身就冲手下大发雷霆:区长发话了,对于共匪,宁可错杀一千也不可放过一个,再去给我搜,不找到人不许回来见我。王克龙此时刚好进来,听了这话,不动声色地说道:共产党最近虽然活动猖獗,可是电讯室每天截获最多的情报都是关于日本人的,种种迹象表明,日军很快会向进攻武汉,蒋委员长也说了,现在是国共合作的关键时期,两党应该紧密合作,为抗日之大计共谋啊。
钱思成眉头划过一道阴冷的光,转身的时候脸上却已经布满笑容,说道:你说的对,抗日是大事,但对于党国的利益来说,围剿共匪什么时候都不能手软。王克龙顿了几秒,拿起今天的一份报纸说道:你看外面的报纸怎么说,在此之前,中国军队已历经松沪会战、南京保卫战以及徐州会战,既取得了一定战果,包括台儿庄大捷,沉重打击了侵略军的嚣张气焰,但也付出了大片国土沦丧、抗击战线递次后退的代价。痛定思痛,特别是徐州会战的有益经验为中国军队准备武汉会战提供了重要参考……你听听看,听出了什么没有,这段报导向我们透露了两个信息啊,一是争夺武汉的战争定然会很快打响,二是只要是中国人就不会放弃武汉,当然也包括党国。
钱思成听了这些软绵绵的话却只是疯笑了两声,孤傲地反驳起来:我们的责任是负责监视共产党和日军的动向,至于抗日,那可是军队的事。王克龙不经意地看了他一眼,道:你这话要是传到戴局长或者蒋委员长耳朵里去,那可是叛逆之罪啊。钱思成有些不耐烦地挥了挥手,说道:你忙你的去吧,徐区长还在等我抓共匪的消息呢,那些王八蛋,不让老子安宁,老子让你们一个一个都他妈完蛋。
王克龙最看不惯钱思成这个富家少爷的纨绔作风,好像这军统局就是他一个人的天下,要是他不仗着自己有个有钱的老子,就他那点能力,哪里有资格到这儿来,所以他从心底里鄙视这个不学无术的家伙。
钱思成什么时候都是一副踌躇满志的样子,他命令那些如狼似虎的手下把大半个汉口搜索了一番也没有抓到徐国璋所说的共匪,一向自傲的他心里当然不舒服,到了晚上,不知不觉间来到了一家夜总会,他在这儿看上了一个女人,而那个女人正是夜总会的交际花卢小曼,虽然卢小曼明白他的心意,可总是对他若即若离,这让这个富家公子非常恼火,却又毫无办法,对付女人和共党分子可是两件区别非常大的事情,不是仅靠武力就可以取的成效的。
大武汉夜总会是武汉最大的夜总会,人蛇混杂,三教九流的人都汇聚在此,日本人,英国人,共产党,国民党……但是每张脸上都没标明自己的身份,两个坐在一起喝酒的人,说不定就是你一直在苦心对付的敌人。
钱思成喜欢来这儿的原因却只是为了找卢小曼,当卢小曼端着酒杯应酬到他这边来的时候,满脸妩媚地说道:钱先生今天是来看我,还是专为喝酒而来?他举起酒杯轻轻碰了碰她的酒杯,反问道:算你说对了,到这儿来的男人或者女人,好像都只为了这两件事,当然,对我来说,后者比前者更有吸引力。他的话引得卢小曼轻佻的一笑,没有哪个女人不喜欢听好话,她也一样,每天穿梭在不同的男人之间,她早已学会了如何左右逢迎,如何讨好各种各样的男人。
亲爱的,你怎么就跑了,走,咱们喝一杯去!一个男人摇摇晃晃的走过来,一只手搭在卢小曼肩膀上醉醺醺地说道,钱思成冷声问她道:你认识这个男人吗?她没作声,仰头喝了一口酒,他明白了她的意思,于是把那个男人的手从她肩膀上甩开,冷冰冰地说道:卢小姐今晚没空陪你,一边儿呆着去吧。这人打了个酒嗝,又把手搭在了卢小曼肩膀上,喷着满嘴的酒气挑衅道:你是谁,他妈的活得不耐烦了?卢小姐今晚我包了,你……滚一边儿去。钱思成怒火中烧,他本来不想惹事,但一个男人被别人当着自己喜欢的女人如此羞辱,他如何还能忍受,加上平日里飞扬跋扈惯了,一杯酒劈头盖脸地泼了过去。
你……你他妈找死……男子也大骂起来,钱思成冷笑道:给你一分钟时间从我面前消失,要不然你一定会后悔。男子抓起身边的红酒瓶就要砸下去,突然感觉自己的手被抓住了,回头一看,只见自己的双手已经被几个严阵以待的男子给按住了,根本动弹不得。钱思成轻蔑地下令道:砸下去。
砰一声,酒瓶在男子头上散开,顿时引起一阵不小的骚乱,负责夜总会的打手过来要维护秩序,一见是钱思成,立即笑脸相迎,讨好的问道:原来是钱少爷,没事了,没事了,发生了一点小事,误会一场,误会一场……然后让人把被打伤的男子抬了出去。
在一边看闹剧的卢小曼轻笑道:钱少爷好霸气啊,看来做你的女人很有安全感嘛。受到吹捧的钱思成心花怒放,之前工作中遇到的所有不快都烟消云散,又端起酒杯说道:卢小姐,可以请你喝一杯吗?卢小曼扬起尖尖的下巴,看着他的眼睛说道:虽然钱少爷很有安全感,可是我又怕被你伤害,你难道只想要喝杯酒这么简单吗?钱思成大笑道:卢小姐是大武汉的名人,能和你共饮一杯,是钱某的荣幸。
钱思成的目的可不仅仅是喝酒这么简单,他不像徐国璋那么好色,但是对于自己喜欢的女人就一定会想方设法弄到手,他垂涎卢小曼已久,虽然他明知道这一次是高难度的挑战,比以往什么时候都难,但他不会放手,而且从来没想过要放手。
卢小曼太了解钱思成这个人了,她可不是轻易可以被吃掉的女人,要不然就不会在大武汉夜总会混得如此如鱼得水了。可是她得给钱思成面子,虽然不是冲着他本人,而是他卖命的军统。
钱少爷,听说日本人就要打进武汉了,钱少爷在政要内部工作,这些传言都是真的吗?喝酒的时候,卢小曼心不在焉地问道。钱思成也口无遮拦地说道:日本人迟早是要打进来的,这一仗终究是无法避免啊,卢小姐也是要为自己想后路了。那还请钱少爷指点指点,小女子孤身一人在汉口,家人都不在了,我还能去哪里呢?钱思成听了这话心里一动,赶紧抓住机会说道:那还不简单,只要卢小姐愿意,钱某愿意鞍前马后。卢小曼仍然笑不露齿,以一种非常温柔的声音回应道:那可要钱少爷多加照顾哦,小曼先行感谢了。
两人正聊得起劲,当钱思成也以为自己开始敲开这个女人内心的时候,突然一群人闯了进来,接着传来一声怒喝:就是他!夜总会的所有人都尖叫着往两边涌去,钱思成不以为然地站了起来,当那群人冲到他面前时,为首者立即站住了,回手就给了跟在身后的人一耳光,怒喝道:你他妈瞎眼了,连钱少爷都不认识了,看老子回去怎么收拾你。钱思成认得了来者,是个帮派的小头目,对方又是赔罪又是道歉,然后消失。钱思成被这些家伙吹捧得飘飘然,可是一转身,卢小曼也已不在身边。
卢小曼究竟何人?其实她的表面身份是大武汉夜总会的交际花,但她的真实身份却是日本间谍,是一条吃人不吐骨头的毒蛇。她见机从钱思成身边离开,然后消失在茫茫夜色中。因为她今晚有行动,那就是将川崎送出来的密件送到松浦手中,其中有武汉城的地图。这份密件到达她手里之前已经转了几道手,而她就是在武汉的最后一关,她随后会将密件直接送达松浦手中。
松浦是日军波田支队的队长,脸颊很窄,使得本来就高高凸起的颧骨看上去更为突出,穿着军装的他,看完川崎的亲笔书信之后,脸上像覆盖了一层厚厚的冰霜,恐怖得令人害怕,尤其是那双闪着寒光的小眼睛,几乎可以刺穿人的心窝。卢小曼的真实姓名叫长岛芳子,虽然年轻,却已经是一名资深的老特务,在华的主要工作就是靠自己的色相为日军搜集情报,只要能得到有价值的东西,她不惜和任何人上床,对于白白送上门来的钱思成,她表现出来的若据若离的态度,实际是想好好吊吊这条大鱼的胃口。
松浦听了长岛芳子的汇报,仍然冰冷的说道:对不起,我的时间很紧,所以我只想知道结果,具体怎么做我并不关心。卢小曼知道此人是个杀人不眨眼的刽子手,她面对他时,心里也不免有几分紧张,此时正好找到台阶下,可就在她要出门的时候,松浦又叫住了她:你回去转告在汉口的那些帮手,大日本帝国要想全面占领支那,必须彻底占领武汉,所以我们的时间非常紧,在发动总攻之前,我需要得到更为准确的情报,包括共军的设防、工事,以及兵力部署。
卢小曼连夜赶回大武汉夜总会,可是她却没想到,在回去的路上居然遭到了抢劫,虽然没被抢走什么值钱的物件,本来想要忍气吞声,但最后想到了钱思成,想利用这个机会再加强两人的关系。

4、
梁剑做了一个非常骇人的梦,当他睁开眼看见近在咫尺的川崎时,吓得倒吸了一口凉气。川崎问他是不是做噩梦了,他迅速平静了心情,舒缓了一下情绪,其实他梦见川崎一刀一刀的把他的心脏割了出来,然后放在嘴里不停的咀嚼,鲜红色的血染红了那张血盆大嘴。
川崎叫醒梁剑的目的是因为乐善堂来了一位特殊的客人,梁剑见到此人的时候非常吃惊,因为他记得还是大约十年前见过此人。川崎问道:还记得相原叔叔吗?你们见过面的。相原长着一张非常慈祥的脸,时刻都带着笑容,关心地说道:这就是三郎吗?没想到一晃就长这么大了,相原叔叔这次来东京之前,可是一直在想我的侄儿三郎会变成什么样子啊。
除了川崎外,梁剑好久没听见有人叫他的日本名字了,恍然间还差点产生错觉。
川崎又说道:相原叔叔这次来华是来帮我管理乐善堂的,所以以后我们就是一家人了。相原顺着他的话说道:横田君不久前已经回东京,我这次从东京过来就是受了老朋友的托付,除了加入乐善堂,最重要的事就是看望你们二位,他说自己当时遇到了一件非常紧急的事,还为自己没有向你和三郎告别感到深深的后悔和自责呢。
梁剑再一次听到了关于横田少佐的消息,然而和从李若兰嘴里听到的答案又是不同的,他心里装着太多疑问,又聊了一会儿才终于找到理由离开。川崎在他离开后出去关上了房门,和相原在房间里密谈起来。
横田少佐失踪了,军部的人把东京找了个遍,但也没有找到他,没有关于他的任何消息。相原眼睛里闪烁着阴冷的光,终于说出了实话,川崎听到这个消息并没有表现出非常的惊讶,面无表情地说道:如果我的推测没错,横田他很可能已经落到了支那人手里。相原也冷笑道:军部这次派我前来,一方面是为了处理横田少佐失踪的事,再就是帮你在支那开拓更为广阔的舞台,希望我们联手做一件大事,为帝国攻占大武汉打好前站。
川崎对相原的这句托词有些不满,因为他听出了言外之意:军部对他在华的间谍行动感到不满了。但是他没明说,而是顺着相原的话说了下去:相原君的到来,肯定会为帝国在华的事业推波助澜,非常欢迎,希望我们可以合作将帝国的事业更上一层楼。相原大笑,两只狡猾的狐狸都在彼此的话里听到了隐含的意思。
梁剑从小在武汉长大,所以对武汉很熟悉,之前有很多地方可以去,酒吧、咖啡店,赌场什么的,但他现在最喜欢去的地方只是戏园子,那个毫不起眼的戏园子,坐落在汉口一大片破旧的房子中间。他想见到李若兰,从来没有像今天这么迫不及待,可他走进戏园子的时候,有人告诉他李若兰不在,而且没人知道她去了哪里。他失望之极,正在闷头叹息,突然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回头果然看到了她,她站在那儿,在这个时候见到他的时候也显得非常吃惊
我来找你,你却不在,正感到失望的时候,你却又出现了,难道你就是这么一个神秘的人,总能给我惊喜,或者让我吃惊?他带着调侃的语气,李若兰忍俊不禁,告诉他自己出去办点小事,又问他为什么会来这儿找她,他俩可是有约定的,白天的时候,没有什么十万火急的事情一般不要见面,尤其是不要在戏园子里见面。他考虑了一会儿才再次问她关于横田少佐的事,她反问发生了什么事。
你只要告诉我横田的事是真的吗?我想再次确认一下,梁剑脑子里装着太多的疑问。李若兰重重地点了点头道:我没必要骗你。他说道:可是我对自己的身份越来越……不明白,为什么相原说的一切都那么像真的?
李若兰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他,因为她已经不止一次告诉他实情:他的真实身份只有川崎和横田少佐清楚。现在横田失踪,而他又是不能直接问川崎的,所以他很郁闷。
他坐在江边的长椅上,看见江面风起云涌,浪花滚滚,突然觉得自己的心情也如这见江面一样充满了激烈的斗争,而且貌似很快就要下雨了。
要下雨了。李若兰低声提醒了一句,梁剑却像没听见似的,过了好一会儿才说道:我的身体早就已经冰凉了。她听了这话,心头微微一痛,对这个像孩子一样还没长大的男人有些不忍,如果说从一开始她接触他是为了任务,那么现在,她心里也对这个男人产生了好感,她也问过自己能和这个男人在一起吗?可是没有人给她答案,回应她的心情的只有冰冷的空气。
梁剑终于决定送她回去了,可是在回去的路上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那是连子,她站在街道边远远地看着他们,像一只可怜的、无辜的、无家可归的小狗,她身上散发出来的所有气息都让人心生怜惜。他也看到了她,可是只看了一眼,很快就慌乱地收回了目光,然后装作什么都没看见似的从她面前飘过。
连子变成了一座塑像,准确的说是一座冰冷的塑像,雨水不失时机地落了下来,好久没下过雨的武汉瞬间变成了水城,一些水珠飘在她脸上,头发湿了,脸颊也沾满了水珠,可是她的心很痛,脸上的水珠很快有了咸味,夹杂着雨水,稀稀拉拉地再也控制不住的浸湿了她的身体。
梁剑和李若兰刚好踏进戏园子的大门雨水就落了下来,虽然跑得快,但仍然被雨水打湿了。站在戏园子的走廊上,她却不知该如何是好,一双双目光在他们身上扫来扫去,她正要开口,他已经喃喃地说道:也许我该先走了,有时间我会再来看你。她其实是想邀请他进去坐坐的,可是还没来得及说出口他已经冲进了雨中。沿着来路返回的时候,他没有看到连子,尽管自己的内心非常矛盾,但他仍然想对她说点什么,可是她没有给他机会,不过他万万没想到,连子会在乐善堂等他回来。
回来了,你看你全身都淋湿了,赶紧换身干净衣服吧。连子说话的样子好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这让梁剑非常尴尬,又有些过意不去,相原见到这一幕时,只是微微愣了一下,立即善意地问道:你就是池田君的女儿吗?连子一转身看见一个陌生人站在自己身后,而且好像跟她非常相熟似的,乖巧的脸上露出吃惊的表情。梁剑忙为他介绍了相原。
相原叔叔好,您是刚从家乡过来的吗?连子非常欣喜,因为她已经很久没回家,对刚刚从东京过来的相原当然充满了兴趣,又问东京的变化,两人好像老朋友一样很快就聊到了一起,相原还开玩笑道:三郎,连子可是个好女孩,又漂亮又善良,相原叔叔多希望你们俩能尽快结婚,你们从小一起长大,现在要是能走到一起,这可是天赐良缘啊。
连子的脸蛋变得红扑扑的,梁剑没有正面回答他,从房里出来时已经换了套干净的外套。这才想起连子也淋雨了,可是她却没怎么淋湿,拿起一边的雨伞关心地说道:真笨,外面那么大雨,为什么不买把雨伞呢?
哈哈,三郎还真是个没长大的孩子。相原在药柜前去忙碌时大笑起来,梁剑却在想先前的事。连子突然一把拉住他的手说道:雨停了,可以送我回家去吗?
梁剑没有理由拒绝她,两人走的很慢,沉默占用了太长的一段路。他终于按捺不住,主动打破了安静的气氛:池田叔叔在家吗?她却停下脚步,回身凝视着他的眼睛问道:你不打算娶我吗?他被问住了,答案不言而喻,要不然他该怎么向她解释若兰的存在呢?她是谁?是你想娶回去的那个女孩吗?梁剑面对这个外表甜美,内心却如此敏感的女孩,明白自己再也隐瞒不住任何事情,但他还没开口,她又说道:如果你真的打算娶她了,可以事先告诉我一声吗?谢谢你送我出来,父亲还在等我,我必须回去了。
梁剑第一次感觉自己就像一个孤儿,虽然他不缺少父爱,可是这一次是真的感受到了孤独的味道,看着她单薄的身影一步步走向远方,他却半天没挪开脚步。难道我看错了这个女孩?在那副单薄的身体里,包裹着的究竟是怎样一颗心?他默默地注视着她离开的方向,良久才回过神,一看天空散射出来的点点阳光,沉闷的心情才稍微缓和了些。
打倒日本帝国主义,《抗到底》呼吁全民抗战,《抗到底》揭露日本人狼子野心,我泱泱大国,决心抗战到底!一个报童在大街上大声吆喝着叫卖,梁剑买了一份由老舍主笔的刊物《抗到底》,一路看着走了回去,他没想到川崎看到这封刊物时脸色瞬间大变,但很快就收敛了愤怒,若无其事地说道:时间不早了,你帮相原叔叔看着店子,我得出去办点事。
在川崎出门的这段时间,梁剑接待了一个来买药的男子,突然之间觉得这个男子有些面熟,可一时又想不起在哪里见过,直到男子离开后,他脑子里突然跳出了见到这张面孔的地方,忙大声冲后堂的相原喊道:我有急事得出去一下,麻烦您了!人声未尽人影已逝,他飞奔着来到戏园子时,正好撞见先在乐善堂买药的男子,两人相视而愣,他迫不及待地问:还记得我吗?你刚才是给谁买药?因为他知道那些药是女人专用的,所以脑子里最先冒出了李若兰,没想到该男子给他泼了一盆冷水:你这个医生还真管得宽,你管卖药还管给谁用啊。
受到抵触的梁剑进退两难,想就此离开,可是心里惦记李若兰,是她病了吗?想起她之前也淋过雨,这种担心更甚。可是他记得两人之间的约定,不得不悄然退了出去,没想到在路上遇到了一位挚友,他们很小的时候经常一起玩,但不知什么时候,石头离开了武汉,甚至连个招呼都没打,所以他在大街上认出石头的时候非常惊奇,石头也惊异地认出了他,两个多年未见的朋友紧紧地握着对方的手,免不了一阵热闹的寒暄。
唉,那一年我爹赌博欠下了很多债,为了逃债,爹带我离开了汉口,去了很多地方,这么多年了,终于又回来了啊。两人去了附近一家茶馆,石头回想起往事,心情非常沉重。那你父亲呢,怎么没跟你一起回来?我们辗转去了东北,父亲中了流弹……虽然他的话没说完,但梁剑仍然听懂了,安慰了他几句,便问他这次回来的打算:还走吗?不了,打算留下来,但是听说武汉快要打仗了……不过现在全国到处都在打仗,去哪里都一样。梁剑陷入了沉默,喝着茶转移了话题:真怀恋那个时候,也不打仗,我俩想玩什么都可以,多好啊!
石头的目光投向窗外,突然感慨起来:一旦开战,大武汉马上就会变成一座废城,哪里还有我们的立足之地啊,我走遍了全国,到处都在打仗,共产党、国民党、日本人,还有土匪,你打我,我打你,他妈的,真不知道什么时候是个头。
梁剑觉得这个昔日的朋友突然变了许多,其实不仅仅是他说的这些话,还有他说话时的样子。石头突然问道:你的父亲还好吗?梁剑笑道:很好,哦,你曾经见过我父亲的吧。当然,川崎先生是一个大好人,给很多人看病,认识他的人都说他是华佗再世呢!
梁剑笑了起来,记得以前是有人给川崎戴过这样的帽子,不过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没想到石头居然还记得。他又问石头现在找到归宿没有,石头说打算去码头做搬运工,从明天开始。我有些事要做,所以必须离开了,见到川崎先生,麻烦带我向他问好。码头,那不是很辛苦吗?时局这样,能有一口饭吃已经很不错了。石头起身离开的时候,梁剑又说道:如果要找我,可以去乐善堂,我一般都在,如果不在的话,你可以问我父亲,他应该还记得你。
说起来,石头和梁剑还算有缘,虽然石头出生贫寒,但是个有骨气的人,他和梁剑认识的过程也很有戏剧性,石头跟着父亲去赌场,父亲赌红了眼,他一个人跑出了赌场,结果遇到被几个孩子欺负的梁剑,还是他帮梁剑打跑了那几个坏孩子,结果两人成了好朋友。
你是日本人,日本人都是坏人!梁剑脑子里依然浮现出那些孩子辱骂他的声音。日本人都是坏人,日本人都是坏人……这些话在他脑子里挥之不去,又想起若兰,想起那个正在为赶走日本侵略者而不惜付出生命的女孩,突然觉得自己活得好卑微,为什么会被一个日本人养大,这不是认贼作父吗?而且那个日本人还对自己这么好,人心都是肉长的,他一时间无从选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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