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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簡體書』汗血宝马(《魔戒》作者托尔金传人,世界奇幻大师再造大唐传奇。250匹汗血宝马,激起一幕盛世之战.)

書城自編碼: 1933146
分類: 簡體書→大陸圖書→小說历史
作者: [加]凯 著,白文革
國際書號(ISBN): 9787540455507
出版社: 湖南文艺出版社
出版日期: 2012-05-01
版次: 1 印次: 1
頁數/字數: 359/400000
書度/開本: 16开 釘裝: 平装

售價:NT$ 37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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編輯推薦:
《魔戒》作者托尔金传人,世界奇幻大师再造大唐传奇,二百五十匹汗血宝马,激起一幕盛世之战。
连续28周位居加拿大畅销书榜。
继田中芳树《中国武将列传》、梦枕貘《沙门空海》后,又一部外国作家向中国历史致敬之作。
《汗血宝马》的电影开发协议已经达成。协议双方分别是作者盖伊?加夫里尔?凯和演员章子怡及其运作公司马赛克制作公司。章子怡已经着手参与该片的演出和制片。
內容簡介:
大将军沈皋去世后,他的二儿子沈泰独自一人前往远离家乡的库尔勒诺。远嫁外番和亲的程婉公主将二百五十匹汗血宝马赐予沈泰。公主的厚礼对他来说,是福更是祸。他遭遇了刺客的袭击,却被荒野中的冤魂所救。他决定提前踏上归程,找出要置他于死地的真凶。
回皇城的途中沈泰遇到了前来搭救他的瞰林武士韦颂,并结识爱酒如命的大诗人司马子安。韦颂受雇于春雨,春雨本是名青楼女子,与沈泰两情相悦,但在沈泰前往库尔勒诺后不久被宰相文周买去纳作小妾。文周乃是当今皇上宠妃文蹇的表兄,权力之大可谓一人之上万人之下,心怀嫉妒的他一心想除掉沈泰但屡遭失败。与此同时,沈泰又得知了妹妹沈礼眉的遭遇——野心勃勃的大哥沈柳如今是文周的谏客,为了“家族的荣耀”和自己的仕途,不惜将妹妹献出,以公主身份远嫁外番和亲。
此时沈泰被程婉公主赏赐的消息早已传到了皇上耳中,他也顿时从无名小卒变成了举足轻重的人物。先后分别受到掌有军事大权的安隶、珍妃文蹇、甚至皇上本人的秘密接见,沈泰向安隶和文蹇分别提出,愿意以所有的汗血宝马换取妹妹沈礼眉的归来,但都被告知无法做到。他绝没有料到的是,自己多年前的好心之举竟不经意间改变了沈礼眉的命运。可汗长子摩沙格为报答沈泰救命之恩,冒着生命危险将沈礼眉救出。
不久,安隶率兵叛乱,文蹇、文周、沈柳三人被将士们视为导致此祸的根源,均在皇上弃都逃命途中被杀。多亏沈泰及时派去两名忠实的瞰林武士,春雨得以逃脱,却因一念之差与沈泰错过,并最终决定离开沈泰,回到西域的家乡。而沈泰在战乱之际将汗血宝马取回,赠予皇上,回到家乡与家人团聚。
關於作者:
盖伊·加夫里尔·凯(Guy Gavriel
Kay),加拿大奇幻文学大师,生于1954年11月7日。《魔戒》作者托尔金传人,曾整理编纂托尔金遗稿《精灵宝钻》。其作品精良,善于将历史题材与奇幻世界相融合。代表作有《夏日之树》《流浪的火》《提嘉娜》《航向塞伦庭》《万王之王》《阿拉桑雄狮》《日之终光》《伊莎贝尔》等。
作者部分获奖作品
《夏日之树》1987年获得创神奇幻文学奖提名
《流浪的火》1987年获得极光奖暨卡斯帕奖最佳推理小说
《提嘉娜》1991年获得世界奇幻奖提名暨极光奖提名
《航向塞伦庭》1999年获得世界奇幻奖提名
《万王之王》2001年获得世界奇幻奖提名
《阿拉桑雄狮》2005年获得盖菲奖
《日之终光》2005年获得加拿大旭日奖提名
《伊莎贝尔》2007年获得白松奖亚军暨2008世界奇幻奖小说奖
目錄
第一章 厚礼
二百五十匹汗血宝马,不是给大明宫,也不是给皇帝,只是赐予沈泰,曾任镇西左翼大将军沈皋的次子。
第二章 刺客
女杀手的双脚在空中悬着,惊恐地瞪大着双眼,试图尖叫,但发不出任何声音。然后,两支箭射中了她。
第三章 出关
沈泰一直清醒地意识到,既然第一个杀手行凶未遂,必然会有第二个到来。
第四章 保镖
她的手脚是自由的,她的头发里至少有两件武器。如果她要我死的话,我活不到现在,您也一样。
第五章 巫师
沈泰又咽了一口唾沫,继续挖开更多的土。没有多长时间,那个整张脸被一刀劈开的女子就暴露在外面了。
第六章 怪物
他站立和移动的样子也起了令人毛骨悚然的变化——如果他还是个人的话——沈泰意识到这一天的邪恶还没有终止。
第七章 都督
侍奉他们的两个年轻女子是徐都督的女儿,还未出阁。她们的熏香也令人魂不守舍,各有各的味道。
第八章 诗仙
帝国大名鼎鼎的诗人,居然会出现在郴尧白凤楼的花厅,而且高声朗诵这个世界上沈泰最喜欢的诗歌。
第九章 公主
她现在变成公主了,或者,她们只是表面这样称呼她。在从信安北上出发前,他们把她从皇后身边的女官变成了皇室成员。
第十章 荣山
他遭大多数人的嫉恨,但是也有一些人非常喜欢他。皇帝就是宠爱他的,还有文骞,尊贵的珍妃娘娘,甚至认他做了自己的干儿子。
第十一章 少女
她站在那儿,散发着香气和珠光宝气,好像之前和一个男子在寝室调笑的事实完全没有发生过一样。
第十二章 宰相
他突然想到,自己苦思冥想怎样使他的敌人身败名裂或死于非命,很有可能,荣山对他也一样心怀鬼胎。
第十三章 杀人
她不知道如何杀人,不知道那刀应该刺向何处。她只是用力撕扯出来然后再次刺向他,接着又是一次,同
时,她不能控制地开始抽泣。
第十四章 会面
他所说的字字句句都是经过精心策划的,沈泰告诉自己。最后的那句是大不敬,因为我们当中“至高无上”的只能意味着是皇帝。
第十五章 珍妃
她会对所有的人利用她的美貌,把任何男子对她的欲望,作为一种手段,一种武器,他对自己说。
第十六章 侍妾
她的工作就是保证不让他找到任何借口遗弃,但无论是哪一种情况,都没有使她变得谨小慎微,她仍然偷偷摸摸地雇佣瞰林武士,在门廊里偷偷窃听他们谈话。
第十七章 偷听
他站起身,扯了扯衣服。然后绕过屏风,沿着昂贵的檀香木墙边,来到了大家跟前。他的出现立刻引起了一阵哗然。
第十八章 天子
沈泰使劲儿磕头碰地,哑口无言。他听到了文骞的笑声,她细声细语地说道:“皇上,你把小孩子吓坏了。”
第十九章 重逢
她抬眼目不转睛地看了他好长时间,然后又把目光投入到夜色中,接着下了结论:“我不能做你的情人,我不是因为这个才派瞰林去找你的。”
第二十章 狼人
重新穿好衣服之后,她又问道:“为什么你能控制这些狼?是因为你经历过的事情吗?”
第二十一章 争吵
十二个人盘腿坐在垫子上,谋臣站在他们的身后,仆人远远地靠边站着。
第二十二章 分别
寂静无声,只有风在动。她突然意识到狼已经走了。终于他无比温柔地说道:“如果有来世的话……”
第二十三章 盟约
除此之外,关口还有五十名瞰林,监视这种会谈。几百年来当有这种事情的时候,瞰林都是这样做的。
第二十四章 离宫
当时他把皇帝的存在当成是一个救星、一种保护、一种神奇的力量,也许以前很多人都是这样想的,但是
在那天太阳升起的时候,太多的事情改变了。
第二十五章 政变
那个年迈的帝王,双手在不停地颤抖,站得也不再像原来那么笔挺,他正式地宣布,自己年轻的儿子,现在是奇台的新皇了。
第二十六章 逃难
她现在还能活着,是因为那张半夜三更的纸条,因为两个对她的忠诚超乎她预料的仆人。
第二十七章 提马
如果您想抽身的话,要想保全自己,而且不被怀疑,您需要先把马交给他而且要让他看见您的臣服,戴着他赐给您的指环。
尾声 归家
之后的很多年,总有两个人每年春天在此相遇,一起住在湖畔的小屋里,一起劳动,埋葬那些还未掩埋的尸骨。
內容試閱
尘土飞扬的信安城,北城勾栏金碧辉煌,丝竹之声不绝于耳。沈泰曾经日复一日地呼朋唤友,在那儿通宵达旦花天酒地。笛声低回,琵琶销魂,他们吟诗下酒,浪掷时光。有时亦逢场作戏,找一间焚着香的密室,和肤若凝脂的女子一夕缠绵。当清晨宵禁解除的更声响起时,他们便跌跌撞撞回家,然后不管不顾地睡上一整天。
而今,在远离帝国皇城的西部边陲,库尔勒诺清冷的空气中,凛冽的河水旁,当夜幕降临,明亮的长庚星升起时,他就独自爬到小木屋狭窄的床上睡下,然后在晨曦中醒来。
春夏之际,清脆的鸟鸣会将他唤醒。这里有成千上万的鸟儿,鱼鹰、鸬鹚、大雁和仙鹤唧唧喳喳地做巢。大雁令他怀想远方的朋友,它们无论在诗文中还是生活里,始终是别离的象征。而仙鹤却是不同的,它象征着忠诚。
到了冬天,这里冷得让人无法呼吸。北风在原野中咆哮,捶打着小木屋的四壁。他裹着层层毛裘和羊皮沉沉睡去,黎明时分也不会有鸟儿将他唤醒,它们都躲在远处冰封的湖边巢穴里。这样的冬日,他就在与木屋相连的马棚里饲喂他那枯瘦的小马。等到大地回春,他才会让马儿到外面吃草。小马性情温和平静,从未想过逃跑。
一年四季,只要太阳一落山,无论窗外月光如水还是伸手不见五指,孤魂野鬼就会在门外徘徊。沈泰已经能分辨出鬼魂的声音,愤怒的嘶吼、迷失的喃喃以及痛苦的呻吟……他会透过没有布帘的窗户向外张望,但绝不会离开小屋半步。
夜晚的湖畔属于鬼魂,为了应对孤独和无处不在的凶险,这是他从一开始就给自己定下的规矩。
但每天清晨,他都会去祭拜父亲。服丧期未满,沈泰相信,在遥远的家乡,他的兄弟们也会供奉父亲的牌位,日日祝祷。然后他会去山林牧场,春天漫步在野花点点的绿荫丛中,冬日则听着脚下冰雪的嘎吱嘎吱声。
他有时会凝视被冰冷湖水环绕着的小岛,有时仰望周围冰雪覆盖的山林,那里峰峦起伏相叠。在遥远的北部山峰之外,大地依势而下,延伸到几百里外的致命沙漠。绵延的沙丘两旁就是丝绸之路,无数的车马带着奇珍异宝,运送到他的家乡,奇台帝国。
除非遇上暴风雪,否则他必定坚持练功。他所修习的瞰林功,既练剑,也练拳,两者兼修。
每次练完功,他都要让自己先平心静气下来,然后开始掩埋尸体。他从未想过要把奇台与突厥士兵的尸体分开。这儿到处是骷髅与白骨。肉身要么已经化为泥土,要么早被野兽或食腐的鸟类吃掉。有些尸骨是很久以前留下的,
有些则来自于那场刚刚结束的战役。
那是一场惨烈的胜仗——四万将士战死沙场,奇台与突厥伤亡不相上下。
他的父亲,大将军沈皋奉命领兵出征,凯旋后在大明宫光明殿受到天子召见,钦赐紫色官绶腰带,皇上亲手赐予玉佩。甚至当他死后,还被追封为镇西左翼大将军。毫无疑问,沈氏家族因此战受益颇多。但对大将军本人而言,库尔勒诺湖畔发生的战斗是荣耀与痛苦交织的心结,时刻折磨着他,直到两年前去世。
太多人在这湖畔丧生,这个地处奇台、突厥两大帝国边界的无名的战场本是无主之地。此战之后,后两国达成了议和条件——和亲。有史以来第一次,一位奇台公主与突厥可汗和亲。
当初,年幼的沈泰听到四万将士战死的消息,他无法想象出那是什么样的画面。而今,一切尽在眼前。
战场坐落在一个个孤零零的要塞中间,前不久两个帝国还各有人把守——南为突厥,东为奇台,但现在已了无人烟,只有风声、鸟鸣和鬼魂的呻吟在空中回荡。
沈皋只对自己的儿子们谈起过心中的悲伤与自责。一代名将有这样的感觉,传扬出去,将被视为一种耻辱,甚至是叛国之举,是对天子英明智慧的否定,足以动摇整个帝国。但当他卸甲归田,回到渭河旁的南流小溪,自己的庄园,在闲时赏花小酌之后,还是忍不住吐露了心声。这也正是他的次子沈泰在丧期远离家乡来到这里的原因。
也许人们会说,大将军莫名的悲痛是错误的,不合情理。这一战旨在保家卫国,无可避免。但人们往往忘记,铁门关,在这个与帝国遥遥相隔的边塞,库尔勒诺的战争已经持续了一百五十多年,胜利并不总是属于奇台。
当朝流放诗人司马子安曾写道:“明月千里出关山。”只要去过铁门关要塞的人,都能体味诗中的意境。
沈泰的住所距离要塞的路程,骑马也需数日之久。他处于帝国的前哨之外,与那些夜晚哭泣的亡魂在一起。有时夜晚降临,他躺在床上,会发觉一些熟知的哀鸣声已经陷入沉寂,是他的劳作使它们终于入土为安。
尸骨无处不在,湖心岛上也是如此。两年前,他就是划着修好的小木筏,从湖心岛开始埋葬尸体的。当时是春天,湖水倒映着蓝天和山峦。湖心岛地方有限,尸体不多,也不特别吓人。可是在牧场上,直到远处的松树林,尸横遍野,一整天也走不到头。
半年多的时间,他都在炎炎烈日下挖坑,埋那些破碎的骨头和生锈的武器。他的皮肤变得坚韧,肌肉日渐结实,手上布满老茧,一到夜里就疼痛难忍,每天简单烧水洗漱后就累得倒头大睡。
从深秋开始,度过严冬直到早春,地面都结着厚厚的冰。第一年冬天,他可以步行穿越冰封的湖面到达湖心岛。第二年冬天较暖,湖面没有被冰覆盖。他裹着厚厚的皮衣,白色头巾,白色手套,在寂静的空谷中看着自己微弱的呼吸化成白气,感到自己是那么渺小。而天气和煦的日子里他会乘船出来,把尸体投入深深的湖水中,心中默默祈祷,在库尔勒诺冰冷的岸边,远离家乡的将士不再暴尸荒野,灵魂得以超脱。
好在无论突厥可汗与奇台皇帝多么好战,多么野心勃勃,战争也不会无休无止。何况在这偏远的山凹里,交战双方谁也无法及时为军队提供给养。战争断断续续的结果就是,当将士不再浴血苦战时,那里就出现了渔夫建造的小木屋,还有牧羊人为高原放牧修建的草房,大多数房屋不久又毁于战火。沈泰的栖身之所就是一间残留的木屋,它最大的优点是北面的松树坡,可以阻挡寒风。但这屋子恐怕已空置上百年了,刚到时,他不得不竭尽全力地把屋顶、门窗、草卷帘
和石头烟囱全部修缮了一遍。
意外的是,他同时得到了来自突厥和奇台的很多帮助。
这个世界有时会在镶满珠宝的杯子里装上毒药,有时也会带来难以置信的礼物,很多时候你根本无法区分。他的一个朋友甚至还有感而发,作出一首诗来。
春天的深夜,他躺在床上无法入眠。今晚月圆,这就意味着突厥人会在半晌午时来到这里。他们会赶着牛车从南面斜坡下来,绕过湖岸来到他的木屋前。而他的同胞也会在次日早晨从东方越过山涧自铁门关赶来。
他早已安排好不让双方遭遇的方式,不想因为自己的存在造成人员伤亡。虽然现在没有战事,双方签订了和平条约,互赠了礼物,公主也已和亲,但这些所谓的事实,对于年轻气盛、好勇斗狠的战士来说并不适用。天高皇帝远,当他们狭路相逢时,很可能会挑起争斗。
对阵双方对沈泰的态度很矛盾,认为他要么是一个淡泊的隐士,要么是个十足的傻瓜,居然选择与孤魂野鬼为伴。于是,他们心照不宣地进行了一场暗战——每月争相慷慨地为沈泰提供丰富的物资。
沈泰的同胞们在第一个夏天用马车运来切好的沙砖给他铺木屋的地面,在他的要求下还从铁门关找来了笔墨纸砚。突厥人则负责修缮了烟囱。酒最初是从南方运来的,双方还都派出人来为他劈木砍柴。到第一个秋天时,他得到了毛裘和羊皮当做被褥和衣服。有人给他带来一只山羊好让他喝奶,紧接着另一方又送来第二只羊,还有一顶怪模怪样但特别暖和的突厥帽,帽子上耷拉着两个护耳和一条可以从下巴底下系带的绳子。铁门关的将士甚至为他的小马修建了马棚。
他想阻止这一切,却无力说服任何一方,最终他明白了:这并非对疯子施恩,与争强好胜也不沾边。只是因为他在食物、劈柴、修缮木屋上花的时间越少,就更有精力致力于他那前无古人的工作。看来,无论突厥人还是同胞们,一旦接受了他来这里的原因,就马上明白了他的善行有多重要。
沈泰时常想,这件事情真是充满讽刺。即使是现在,只要他们同时到达,就可能会彼此杀戮。只有真正的傻瓜才相信西部的战争已永远结束,但两个帝国却都在表彰他这个掩埋尸体并使之安息的人,直到再有新的人死去。
在一个温和的夜晚,他躺在床上难以入睡,倒不是因为风声和鬼魂的哀号,而是因为皎洁的月光。他看不到织女星,因为她被流放到了遥远的银河尽头,远离了她的心上人。她原本那么明亮,即使满月时也能看得一清二楚。他回忆起年轻时钟爱的一首诗,那首关于月老跨过银河给有情人传递信息的诗。如今回味,诗中堆砌
的那些华丽辞藻就显得矫揉造作了,有一种故弄玄虚的狂妄。
迷迷糊糊睡去,中途醒来时却被梦搞得神志不清,分辨不出眼前的银色亮光是月色还是冰霜。过了一会儿,他笑了。信安的某个朋友一定会觉得此情此景无比珍贵,那正是诗歌所描绘的意境。
床前明月光,
疑是地上霜。
举头望明月,
低头思故乡。
低头思故乡。他的故乡就是渭水旁的庄园,那里埋葬着他的祖父母、父亲和三个未成年就死去的兄弟。在那里,沈泰的母亲和沈皋的妾,也就是他的二姨娘还活着,两个成年的弟兄服丧期也快满了,而大哥可能马上就会返京。
他不太清楚自己妹妹的去向。女子只需服丧九十天,沈礼眉也许已经回到了皇后身边。皇后也未必就在宫里,有传言说她两年前就已经失宠,现在太祖皇帝的宠妃,是另一个光彩夺目的绝代佳人。
有很多人对这位新近受宠的嫔妃不满。但据沈泰所知,没有人敢公开地说三道四,至少在他离开京城回家、然后又到这里之前是如此。
记忆把他带回小溪边的庭院中:秋天,泡桐树叶一夜之间铺满了门前,果园里长满了桃树、李树和杏树,可以闻到丛林深处飘来的木炭味,也能看见在远处核桃树和桑树后村舍冒出的袅袅炊烟。
思绪又飘回了京城:熙熙攘攘的喧闹中,所有的纸醉金迷和所有的愤世嫉俗交集着,烈火烹油般的生活正在展开。那是拥有两百万人口的地方,在苍天之下,世界的中心。
那里是不夜城,信安的万家灯火可以遮蔽月亮的光辉。灯火把簇拥着达官贵人的轿子从街上走过。北城的高窗里有红烛闪耀,繁花锦簇的阳台高高悬着灯笼。皇宫内更是灯火辉煌,院内高人两头的柱廊上,油灯彻夜不熄。
那里有仿佛永不停歇的丝竹演奏,乐声中有人伤心绝望,也有人心满意足。大街小巷有时也会有刀光剑影。而到了早晨,权力、激情和死亡的戏码又重新上演,在两个庞大到震耳欲聋的集市中,在酒肆和私塾,在似乎专为偷情或谋杀设置的小巷里,以及宽阔得令人惊讶的街道上互相冲撞。在卧室和庭院中,在别致的私家园林和百花齐放的公园中,在杨柳低垂的小溪和湖边潜流暗涌。
他想起了城墙南面的长湖苑,最后一次和他幽会的人。那是桃花盛开的季节,那时他的父亲还在世。每个月有三天,也就是初八、十八和二十八,他们可以待在一起。而今,她是那么遥不可及。
大雁是离别的象征。
他想起了大明宫,城墙以北的整个深宫内院,不再年轻的天子和那些围绕着他的人:太监、文武百官(沈泰的兄长是其中之一)、皇子们、炼金术士和军事将领,以及那个改变了整个帝国命运的绝代佳人。
沈泰一度渴望成为自由出入宫廷的朝廷要员。他曾在烟花女子和酒肉朋友的陪伴下,在京城游学整整一年,就在为期三天足以主宰一个人命运的殿试前夕,他的父亲静静地在小溪边辞世了,接踵而至的是两年半的服丧期,一切原定的筹划就像河中的风雨一去不复返了。
律法规定,父母仙逝子女必须守孝,称为“丁忧”。丁忧期间作乐、娶妻生子、考取仕途等都被列入“不孝”之罪,贪恋权位匿丧不举的人,将受到杖责等严厉惩罚。
但他并没有遵从服丧的惯例待在家里,而是冒险来到了这偏僻的边区。这必然会引起世人争议——无非是那些陈词滥调。沈泰认为,即使真挨重棒责打,他也有办法挺过来。
在第七个满月之后,他的服丧期就正式结束了。他也许会同其他人一样继续苦读,准备下一次殿试。有的读书人会参加五次、十次朝廷的科举,而有的人终其一生也没有中举。每年参加乡试的成千上万人中,只有四十到六十人能成功通过。最后的殿试由皇帝亲自主持,他身着明黄龙袍,头顶玄冕腰系玉带以示庄严,其实过程中充满了贿赂与腐败。这种事在信安屡见不鲜。
此时,京城的喧嚣正在脑海中回响,将他的睡意驱赶得无影无踪。他仿佛看见、听到甚至几乎闻到了那里的味道,接着就被鬼魂的长哭拉回库尔勒诺的月色中,继续聆听外面凄厉的哀号和咆哮。
在银色的月光下,他仔细端详着低矮的写字桌、墨、纸和桌前摆放的垫子。松树的香味随着夜风飘来,寒蝉凄鸣,伴着亡灵的呻吟。
对父亲去世的悲痛,支使他来到了库尔勒诺。虽然他日复一日竭尽全力劳作,但能入土为安的战士和整个战场的尸骨相比,仍然微不足道。毕竟他只是一个普通人,不是神仙,也不是圣人。
两年的时光过去了,伴随着季节更替,斗转星移,他无法想象回到京城之后会是怎样的感觉。那个他日思夜想的女子,柔声细语犹在耳边,与她最后缠绵的时刻也历历在目。
“你走了,要是有人把我带走怎么办?如果有人问我……让我做专属他的女子,甚至纳我为妾怎么办?”
他当然知道那个“他”是指谁。
他执起她的手——指若葱尖,指甲上染着炫目的金色,戴着镶宝石的玉指环——放在自己裸露的胸膛上,好让她感觉到他的心跳。
她笑了,略带苦涩:“不。你还是老一套,沈泰。你的心跳没有任何变化,它什么也说明不了。”
那是在北城,怡月楼,人们叫她春雨。他并不知道她的真名,问青楼女子真实姓名可是无礼的行为。
他缓缓地说:“两年的时间很长,春雨,我知道这期间会发生很多的事情,只是……”
她突然伸手按住他的嘴:“好了,别再说了。你给我听着,如果你再敢提什么道,什么中庸,我就拿刀阉了你!”
他记得她那润滑如丝的声音,当她说这些话时那种让人五内俱焚的甜蜜。轻吻着捂在他嘴上的掌心,他温柔地说:“你一定要给自己的生活选择最好的出路。我不想让你成为那些在玉阶上、窗户边翘首等待的女子之一。让别人生活在那样的诗情画意中吧。我的打算就是返回父亲的故里,参加丧葬,然后回来。你放心。”
他没有撒谎,当时他真是那么打算的。但事与愿违,谁敢保证所有的计划都能实现呢?即使拥有天赐神权的皇帝也做不到。
他对她的近况一无所知,或许真有人把她从烟花之地赎走了,在达官贵人的深宅大院金屋藏娇。对她来说,那也许是更好的生活。铁门关西面杳无音信,他一封信也没有往外写。
也许,离开这里后,他可以回到溪流潺潺的故乡,就此安顿下来,娶一个母亲为他选好的姑娘,白头偕老。看春天鲜花盛开、夏天果实累累,款待来宾或拜访亲朋,闲时赏花观鱼。父亲的晚年就是那样度过的。也许有那么一天,他会变成圣人,月光下的沈泰想到这个,不禁莞尔。
他也可以到西面的渭水旅行,或沿着雄江而上,穿过峡谷到达大海然后再回来。也许会去南方的深处,那里山高皇帝远,稻花飘香,那里有大象、长臂猿、狒狒、红木林、樟脑树,海里有珍珠,黑暗的丛林中有会吃人的老虎。
他的家族显赫,父亲的名字就是他的护身符。在整个奇台,他所到之处都会受到热情款待。无论衙门、税吏还是军队将领都会对他另眼相看。
所以这一切并非不可能。他可以边旅行边思索,游览寺庙、古迹、山川名胜,写下他的游记。就像他最崇拜的诗仙司马子安一样,游历天下,与酒相伴。
沈泰突然热切希望突厥人这次记得把酒带来,想着想着再次进入了梦乡。
他梦到了最后那一晚,她精心修描过的弯弯柳眉、绿色的眼睛、艳红的嘴唇、朦胧的烛光,还有她身上香囊散发的独特味道,以及从她厚密的金色发髻中一支一支摘下的翡翠发簪。
从湖尽头传来的鸟叫声把他从梦中惊醒。
前几天夜里他曾试着写了一首诗,比较一下这里黎明的百鸟争鸣与信安城东西两市开市的人声鼎沸,但是最后两行的平仄对仗还未推敲好。他的诗词技巧应试绝对不成问题,但是他有自知之明,要写出什么传世作品很难。
起身穿衣,生火,洗脸,一边烧着热水准备泡茶,一边将头发梳到脑后。他望着铜镜中的自己,放弃了刮脸的想法。突厥人不在意他留胡子。
在吃饭前,他站在窗边迎着太阳向父亲的在天之灵祈祷。每当这时,父亲沈皋在小溪边给野鸭喂食的场面就会出现在他的脑海。他不知道为什么总想起那样的画面,也许是那份恬淡和宁静吧,在这个并不太安宁的世道。
他喝了茶,吃了点咸肉干,又喝了一碗小米粥,然后从门边墙上的钉子上取下草帽,穿上凉靴。这凉靴几乎还是崭新的,是来自铁门关的礼物,以替换他那双破旧不堪的旧靴子。
沈泰很清楚,在第一年寒冷的冬天,要不是有双方前哨的帮助他早就见阎王了。独自一人住在山林中,那是游吟诗人的传奇梦想,但绝不是在这儿,不是在冰冷的库尔勒诺,不是在崇山峻岭的纷飞大雪、呼啸北风中。
来自突厥和奇台的供给在新月和满月时从未间断,是这些让他能够挺过来。尽管运输途中历经了千辛万苦,特别是暴风雪铺天盖地席卷牧场和湖岸的时候。
他给两头山羊挤了奶,把奶罐拎到了屋里,盖住盖子,以备后用,然后提上他的双剑,像往常一样出去练他的瞰林功。
练完功,他把剑放到一边,又一次伫立在阳光中,倾听鸟群的叫声,凝望它们在湖面上空盘旋。湖面湛蓝,在晨曦中散发着美丽的光芒,完全掩盖了冬日的冰雪和湖岸周遭不可胜数的死尸。
沈泰可以看到自己垒起的坟堆——就在木屋西边,松柏林北边,现在已经有长长三排整齐的坟墓了。
他转身拿起他的铁铲。
这时,他的眼睛被来自南面的一束光吸引住了,在斜坡弯道尽头,阳光映着盔甲熠熠发光。他眯起眼睛仔细打量:今天,突厥人似乎来早了。
牛车满载,这次白粲是否会亲自带领运输队?他发现自己心中暗暗地期待着。
大逆不道,对吧?这些突厥人会在任何一次对奇台的进攻时奸淫掳掠,杀人不眨眼。男子在战场上会变得毫无人性,可沈泰从未想过白粲会变得野蛮。
他看到了,是白粲,骑着他那棕红色的萨迪斯宝马跑在前面。那匹马真是雄壮威武,不同凡响。奇台人称这种马为汗血宝马,传说它的汗如血一般殷红。
突厥人是从萨迪斯人那儿买来的宝马。在丝绸之路的分岔合并之后继续西行,越过沙漠就是萨迪斯国。在那里,越过层层叠叠的崎岖山路,就是孕育这些宝马的地方。奇台人多少年来一直怀着极大的热情渴望得到这样的宝马,千百年来,这种渴望甚至影响了帝王的政策、战局以及诗歌文学。
在当今,奇台第九王朝,很多东西源源不断地从丝绸之路运到信安,使信安富甲天下。但萨迪斯宝马却不在其中。它们无法承受漫长的沙漠之旅。美人、音乐家和舞蹈家从西方来到了东方,翡翠、雪花石膏、宝石、琥珀、香料和炼金师的鹿角粉都从西方来到了东方,就是没有汗血宝马。
所以奇台不得不通过其他的途径取得最好的坐骑——因为只有这样才能使骑兵赢得战争,至少要与突厥旗鼓相当。
当白粲勒马上前的时候,沈泰已经抱拳拱手致意两次了。
白粲蓝色的文身在阳光下特别耀眼,两个在脸颊上,一个在左侧脖子上。他翻身下马,给沈泰回了礼,也是抱拳拱手,完全是奇台的手势。
他微微一笑说道:“先别开口,没错,我给你带酒来了。”
他会说奇台话,大部分的突厥人都会。这是人们在不互相残杀时通用的贸易语言。在奇台国,人们相信,九天神灵讲的也是奇台语。
“你怎么知道我会问?”沈泰有些懊恼,并没有试图掩饰。
“漫漫长夜,一个男子还能做什么呢?美酒伴我入眠,我们的歌中这样唱道。你还好吧?”
“还好。月亮照得我睡不着觉,我今天早晨开始得有点晚了。”
“难道只是因为月亮?”
沈泰点点头:“月亮是一部分,还有一些回忆。”
一个全副武装的年轻士兵骑马上前来。沈泰以前没有见过他。士兵没有下马,居高临下地盯着沈泰。他只有一个文身,装模作样地戴着头盔,一脸严肃。
“葛纳姆,从小木屋边上取把斧头,帮阿杜尔劈点柴火。”
“为什么?”
沈泰眨了眨眼,向突厥长官望去。
白粲面不改色,也没有看身后马上的士兵:“那是我们的义务,还有,如果你不那样做的话,我就收回你的马和武器,脱掉你的靴子,然后让你赤脚穿过山猫乱窜的小路一直走回去。”
他的语气非常平和。一阵寂静无声,沈泰有点沮丧地意识到,这种交流方式对他而言是多么的生疏。世界就是这样,他告诉自己:从头学起吧,就从现在,你回去之后面临的情况会跟这儿一样。
为了不使队长和年轻的士兵难堪,他漫不经心地扭身向湖对岸的鸟望去。苍鹭、燕鸥和一只金色苍鹰在高空飞翔。
那个年轻人块头很大,身体健硕,仍旧端坐马上。
“这家伙自己不会劈吗?”
“我相信他肯定会,因为他光给咱们死去的将士挖墓就挖了两年。”
“咱们的还是他自己人的?难道他还偷我们士兵的骨头?”
白粲忍不住笑了。
沈泰迅速转过身来,长时间压抑并没有让他忘记什么叫愤怒。
他努力用平和的语调说:“如果您能在这里找到你们自己人的骨头,我将不胜感激,我还真想偷偷看呢。”
再一次陷入了僵局。
“葛纳姆,你这个蠢材!赶快拿斧子劈柴去!马上!”
这次白粲瞪了一眼自己的士兵,那家伙终于晃晃悠悠地从马上下来了。
牛车到了面前,车旁还有三个士兵,沈泰都认识,便互相点头招呼。
其中那个叫阿杜尔的,身穿深红色束腰大褂,下身是宽松裤子,没有穿盔甲,与葛纳姆一起牵着各自的马朝小屋方向走去。其余两个开始麻利地往小屋内运给养,卸货,堆好,打扫马棚,然后上坡,离开。
“小心他的酒!”白粲高喊道,“我可不想听到奇台人哭鼻子啦,那声音太难听了。”
沈泰露出了狡黠的微笑,那些士兵则开怀大笑。
斧头劈柴的声音从小屋边传来,伴着山中的回音。
白粲示意了一下,沈泰就跟在他后面走开了。他们踏过高高的草丛,不时地踩在尸骨上。沈泰熟练地避开脚下的头骨。
蝴蝶起舞,蚱蜢在脚边跳来跳去,蜜蜂在花丛中嗡嗡叫,春意荡漾在四周。生了锈的兵器随处可见,甚至水边的银色沙滩上也有。鸟儿正发出刺耳的鸣叫,在空中盘旋,向下猛冲掠食鱼虾。
“水还是那么冷?”过了一会儿,白粲问道。
他们就站在湖边,空气清新无比,能看到山中的悬崖和湖心岛上的仙鹤。
“一向如此。”
“五天前,边关夜里出现了暴风雪,你这里有事吗?”
沈泰摇摇头:“下了几滴雨,一定是从东面刮来的。”
白粲弯下腰,抓了一把石子,然后一颗一颗向鸟儿扔去。
“太阳真热。”他终于开口说,“我知道你为什么在脑袋上顶那个东西了,不过你这样看上去活像个老头或农夫。”
“到底更像谁?”
“都像。”突厥人撇了撇嘴,又扔了一颗石子,“你要走了?”
“过阵子,仲夏月圆时我的孝期就满了。”
白粲点了点头:“我在信中也是这样跟他们说的。”
“你给他们写信?”
“朝廷,日格尔的人。”
沈泰双眼盯着他问道:“他们知道我?”
白粲点点头:“当然,他们从我这里知道的。”
沈泰迟疑了一下:“我想铁门关的人,是不会往京城送信谈论一个埋尸人的。”
白粲耸耸肩:“你错了。这里的一切都有人关注。任何朝廷在和平时期尤其会精打细算,在日格尔还有人把你来这里看成是奇台人的傲慢示威。甚至有人想要你的命。”
沈泰有点惊讶:“就像刚才那小子?”
远处传来两把斧子有规则的砍柴声,微弱但清脆。
“你说葛纳姆?他就是年轻气盛,想整出点儿名堂。”
“想杀人?”
“想初试牛刀而已,就像一个男子的初夜。”
两个人都笑了。
白粲停顿了一会儿,又说:“有人下令给我,一定要保护你的生命安全。”
沈泰不屑一顾:“那我要感恩戴德了。”
白粲清了清嗓子:“我这里有一份礼物,或者,不如说是嘉奖。”
沈泰又一次瞪大了眼睛:“一份礼物?来自突厥朝廷?”
“不,是来自月宫的玉兔。”白粲做了个鬼脸,“当然是来自朝廷的。其实,是来自那个人,不过已经获准。”
“获准?”
皮肤黝黑、方下巴、还掉了一颗牙的突厥人大笑起来:“你今天早晨反应还真是慢呢。”
沈泰说:“太意外了,到底是什么人呢?”
“你自己看吧,我这里有信。”
白粲从长袍口袋里掏出一个浅黄色的卷轴,那上面有突厥的玉玺印:红色狮头。
沈泰接过卷轴,去掉封蜡,展开信。
瞬间,信上的文字使他呼吸为之一窒。
强咽了一口气,他脱口而出:“我不明白。”
白粲一言不发。沈泰看了看信的下端,又读了一遍落款:白玉公主,准。
白玉公主程婉,至高无上的太祖皇帝的第十七个女儿。二十年前,她远离了自己光明灿烂的世界,被送到了一片陌生的荒漠。随她而来的还有她的琵琶和箫,以及几个侍女和护卫,还有一个突厥的荣誉卫兵。她成为奇台历史上第一个远嫁突厥的皇家新娘,成为狮王桑格拉玛众嫔妃之一,入驻那神圣的日格尔城。
她是库尔勒诺最后一战后两国所定条约的一部分。那场野蛮的战役,最终由一个纤弱、高贵的女子作为和平代表来结束两个帝国的纷争。那一年,她十四岁。
那年秋天的奇台,人们用对仗工整的古代诗句表达惋惜之情:
吾家嫁吾兮天一方,
远托异国兮乌孙王。
穹庐为室兮毡为墙,
以肉为食兮酪为浆。
沈泰对着浅黄纸上的文字发呆,极力想把翻江倒海的心情理出头绪来。白粲默不做声,任他自己面对这一切。
赏某人一匹萨迪斯马是极大的荣耀。
赐一个人五匹马足以让整个草原上的人嫉妒得发疯。
而公主程婉,如今的突厥王妃,宣布赐予他——二百五十匹汗血宝马。
就是这个数字,沈泰忍不住又看了一遍。
他手里的纸卷,用奇台语和突厥语两种字体书写。二百五十匹汗血宝马,不是给大明宫,也不是给皇帝,只是赐予沈泰,曾任镇西左翼大将军沈皋的次子。
信中说,就其在库尔勒诺对阵亡将士所作的贡献,日格尔对其忠孝予以皇家表彰。是的,这些马属于他自己,完全由他支配。
“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沈泰觉得自己的声音很陌生。
队长点点头。
“他们会为此杀了我。”沈泰说,“他们会在我靠近朝廷之前就把我撕得粉碎,然后把马据为己有。”
“我知道。”白粲很镇定。
沈泰看着他,突厥人深棕色的眼睛看不到底,“你知道?”
“嗯,很有可能。这可是一份厚礼。”
一份厚礼?
沈泰笑了,有点上气不接下气。他摇着头:“以九天神灵起誓,我绝不可能带着二百五十匹马穿过铁门关……”
“我知道。”白粲打断了他,“你不能。就此我曾经提过一些建议。”
“你?”
白粲点点头:“如果你在路上遭遇不测,马匹失散或是落入别人手中……那就算不上什么礼物了。”
“对,本来就不是!”沈泰焦躁地摘下草帽,直挺挺地站在耀眼的太阳底下,远处的砍柴声还在继续。
“你要明白。”白粲掩饰不住自己的骄傲,“这是慷慨的可汗桑格拉玛所赐的礼物。信中的署名是白玉公主,但那是狮王送给你的。”
沈泰低语道:“我明白。即使只是让日格尔的狮王知道我的名字都是莫大的荣幸。”
在刹那的迟疑之后,白粲缓缓地、郑重地向他鞠了一躬。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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