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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容簡介: |
作者唯一自编自选小说集,包含十一篇小说。中华书局1930年4月初版发行。《春痕》《两姊妹》《老李》《一个清清的早上》《船上》《肉艳的巴黎》《浓得化不开(星加家坡)》《浓的得化不开(香港)》《死城》《家德》《轮盘》。
本书一些以下层劳动人民生活为内容的作品,在徐志摩是难得的。书中《老李》描述了献身故乡教育事业的“老李”惨遭暗算的故事,《家德》赞美了一个普通的佣工。书名取自书中的同名小说《轮盘》,其中的女主人公倪秋雁的原型为陆小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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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於作者: |
徐志摩(1897年1月15日-1931年11月19日),原名章垿,字槱森,后改字志摩,浙江海宁人,中国著名新月派现代诗人,散文家。徐志摩出生于富裕家庭,并曾留学英国。一生追求“爱”、“自由”与“美”(胡适语),这为他带来了不少创作灵感,亦断送了他的一生。徐志摩倡导新诗格律,对中国新诗的发展做出了重要的贡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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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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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痕
两姊妹
老李
一个清清的早上
船上
肉艳的巴黎
“浓得化不开”(星加坡)
“浓得化不开”之二(香港)
“死城”(北京的一晚)
家德
轮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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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容試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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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再说了!算我少见世面,算我是乡下老戆,得了;可是说起模特儿,我倒有点好奇,你无妨讲些经验给我长长见识?有真好的没有?……人体美,究竟怎么一回事?我们不幸生长在中国女人衣服一直穿到下巴底下腰身与后部看不出多大分别的世界里,实在是太蒙昧无知,太不开眼。可是再说呢,东方人也许根本就不该叫人开眼的,你看过约翰巴里士那本沙扬娜拉没有,他那一段形容一个日本裸体舞女——就是一张脸子粉搽得像棺材里爬起来的颜色,此外耳朵以后下巴以下就比如一节蒸不透的珍珠米!——看了真叫人恶心。你们学美术的才有第一手的经验,我倒是……
你倒是真有点羡慕,对不对?不怪你,人总是人。不瞒你说,我学画画原来的动机也就是这点子对人体秘密的好奇。你说我穷相,不错,我真是穷,饭都吃不出,衣都穿不全,可是模特儿——我怎么也省不了。这看人体美的欣赏在我已经成了一种生理的要求,必要的奢侈,不可摆脱的嗜好;我宁可少吃俭穿,省下几个佛郎来多雇几个模特儿。你简直可以说我是著了迷,成了病,发了疯,爱说什么就什么,我都承认——我就不能一天没有一个精光的女人躺在我的面前供养,安慰,喂饱我的“眼淫”。当初罗丹我猜也一定与我一样的狼狈,据说他那房子里老是有剥光的女人,也不为坐样儿,单看她们日常生活“实际的”多变化的姿态——他是一个牧羊人,成天看著一群剥了毛皮的驯羊!鲁班师那位穷凶极恶的大手笔,说是常难为他太太做模特儿,结果因为他成天不断的画他太太竟许连穿裤子的空儿都难得有!但如果这话是真的,鲁班师还是太傻,难怪他那画里的女人都是这剥白猪似的单调,少变化;美的分配在人体上是极神秘的一个现象,我不信有理想的全材,不论男女,我想几乎是不可能的;上帝拿著一把颜色望地面上撒,玫瑰、罗兰、石榴、玉簪、剪秋罗,各样都沾到了一种或几种的彩泽,但决没有一种花包函所有的可能的色调,那如其有,按理论讲,岂不是又得回复了没颜色的本相?人体美也是这样的,有的美在胸部,有的腰部,有的下部,有的头发,有的手,有的脚踝,那不可理解的骨格、筋肉、肌肤的会合,形成各各不同的线条,色调的变化,皮面的胀度,毛管的分配,天色的姿态,不可制止的表情——也得你不怕麻烦细心体会发见去,上帝没有这样便宜你的事情,他决不给你一个具体的绝对美,如果有我们所有艺术的努力就没有了意义;巧妙就在你明知这山里有金子,可是在那一点你得自己下工夫去找。阿!说起这艺术家审美的本能,我真要闭著眼感谢上帝——要不是它,岂不是所有人体的美,说窄一点,都变了古长安道上历代帝王的墓窟,全叫一层或几层薄薄的衣服给埋没了!回头我给你看我那张破床底下有一本宝贝,我这十年血汗辛苦的成绩——千把张的人体临摹,而且十分之九是在这间破鸡棚里钩下的,别看低我这张弹簧早经追悼的沙发,这上面落坐过至少一二百个当得起美字的女人!别提专门做模特儿的,巴黎那一个不知道俺家黄脸什么,那不算希奇,我自负的是我独到的发见:一半因为看多了缘故,女人肉的引诱在我差不多完全消灭在美的欣赏里面,结果在我这双“淫眼”看来,一丝不挂的女人就同紫霞宫里翻出来的尸首穿得重重密密的摇不动我的性欲,反面说当真穿著整齐的女人,不论她在人堆里站著,在路上走著,只要我的眼到,她的衣服的障碍就无形的消灭,正如老练的矿师一瞥就认出矿苗,我这美术本能也是一瞥就认出“美苗”,一百次里错不了一次;每回发见了可能的时候,我就非想法找到她剥光了她叫我看个满意不成,上帝保佑这文明的巴黎,我失望的时候真难得有!我记得有一次在戏院子看著了一个贵妇人,实在没法想我当然试来我那难受就不用提了,比发疟疾还难受——她那特长分明是在小腹与……
够了够了!我倒叫你说得心痒痒的;人体美!这门学问,这门福气,我们不幸生长在东方谁有机会研究享受过来?可是我既然到了巴黎,又幸气碰著你,我倒真想叨你的光开开我的眼,你得替我想法,要找在你这宏富的经验中比较最贴近理想的一个看看……
你又错了!什么,你意思花就许巴黎的花香,人体就许巴黎的美吗?太灭自己的威风了!别信那巴理士什么沙扬娜拉的胡说;听我说,正如东方的玫瑰不比西方的玫瑰差什么香味,东方的人体在得到相当的栽培以后,也同样不能比西方的人体差什么美——除了天然的限度,比如骨格的大小,皮肤的色彩。同时顶要紧的当然要你自己性灵里有审美的活动,你得有眼睛,要不然这宇宙不论它本身多美多神奇在你还是白来的。我在巴黎苦过这十年,就为前途有一个宏愿:我要张大了我这过训练的“淫眼”到东方去发现人体美——谁说我没有大文章做出来?至于你要借我的光开开眼,那是最容易不过的事情,可是我想想——可惜了!有个马达姆[
法语madam的音译,即“太太”、“女士”。]朗洒,原先在巴黎大学当物理讲师的,你看了准忘不了,现在可不在了,到伦敦去了;还有一个马达姆薛托漾,她是远在南边乡下开面包铺子的,她就够打倒你所有的丁稻来笃,所有的铁青,所有的箕奥其安内——尤其是给你这未入流看,长得太美了,她通体就看不出一根骨头的影子,全叫匀匀的肉给隐住的,圆的,润的,有一致节奏的,那妙是一百个哥蒂霭也形容不全的,尤其是她那腰以下的结构,真是奇迹!你从义大利来该见过西龙尼维纳丝的残象,就那也只能仿佛,你不知道那活的气息的神奇,什么大艺术天才都没法移植到画布上或是石塑上去的(因此我常常自己心里辩论究竟是艺术高出自然还是自然高出艺术,我怕上帝僭先的机会毕竟比凡人多些;)不提别的单就她站在那里你看,从小腹接圣上股那两条交会的孤线起直往下贯到脚著地处止,那肉的浪纹就比是——实在是无可比——你梦里听著的音乐;不可信的轻柔,不可信的匀净,不可信的韵味——说粗一点,那两股相并处的一条线直贯到底;不漏一屑的破绽,你想通过一根发丝或是吹度一丝风息都是绝对不可能的——但同时又决不是肥肉的粘著,那就呆了。真是梦!唉,就可惜多美一个天才偏叫一个六尺三高长红胡子的面包师给糟蹋了;真的这世上的因缘说来真怪,我很少看见美妇人不嫁给猴子类、牛类、水马类的丑男人!但这是笑话。眼前我招得到的,够资格的也就不少——有了,方才你坐上这沙发的时候叫我想起了爱菱,也许你与她有缘分,我就为你招她去吧,我想应该可以容易招到的。可是上那儿呢?这屋子终究不是欣赏美妇人的理想背景,第一不够开展,第二光线不够——至少为外行人像你一类著想……我有了一个顶好的主意,你远来客我也该独出心裁招待你一次,好在爱菱与我特别的熟,我要她怎么她就怎么;暂且约定后天吧,你上午十二点到我这里来,我们一同到芳丹薄罗的大森林里去,那是我常游的地方,尤其是阿房奇石相近一带,那边有的是天然的地毯,这一时是自然最妖艳的日子,草青得滴得出翠来,树绿得涨得出油来,松鼠满地满树都是,也不很怕人,顶好玩的,我们决计到那一带去秘密野餐吧——至于“开眼”的话,我包你一个百二十分的满足,将来一定是你从欧洲带回家最不易磨灭的一个印象!一切有我布置去,你要是愿意贡献的话,也不用别的,就要你多买大杨梅,再带一瓶橘子酒,一瓶绿酒,我们享半天闲福去。现在我讲得也累了,我得躺一会儿,我拿我床底下那本秘本给你先揣摹揣摹……
隔一天我们从芳丹薄罗林子里回巴黎的时候,我仿佛刚做了一个最荒唐,最艳丽,最秘密的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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