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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容簡介: |
本书日本殿堂级推理经典,是一代宗师鲇川哲也重量级代表作。
自从七位艺术大学的学生住进紫丁香山庄后,平静的庄园突然掀起令人措手不及的腥风血雨。
第一位遇害的是当地的居民,死者身旁扔着象征死亡的黑桃A。第二位牺牲者却是入住紫丁香山庄的学生,尸体身旁的黑桃2那么刺目!接着,伴随着黑桃3、黑桃4、黑桃5,悲剧不可抑制的延续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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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於作者: |
鲇川哲也 Ayukawa Tetsuya
鲇川哲也(1919-2002),本名中川透。一九一九年出生于东京,童年在中国大连度过。一九五〇年,处女作《佩特罗夫事件》参加《宝石》杂志的长篇小说百万元大奖赛,最终获得第二名,之后在推理文坛上崭露头角。
鲇川哲也是与横沟正史、高木彬光齐名的推理文学大师。他创作的鬼贯警部系列和星影龙三系列,已经成为日本推理史上无法忽视的作品。他一生坚持创作最正统的本格作品,即便在社会派推理小说盛行的年代也不曾动摇。他的作品朴实而精巧,是经得起时间检验的经典,为后来的新本格推理引领了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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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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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出版前言
2. 雾雨之死
3. 红心3 和梅花J
4. 第二桩杀人事件
5. 砒霜
6. 红色削笔刀
7. 黑桃4
8. 谜样的数字
9. 在闷热的街上
10. 黑桃5
11. 二条的自信
12. 事件解决前的曙光
13. 躲在阁楼上的人
14. 附子
15. 玫瑰花床
16. 星影龙三
17. 蓝色夕阳
18. 扑克牌的秘密
19. 创作手记
20. 日本本格推理流源的往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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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容試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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雾雨之死
1
说起紫丁香庄园的庄名,据说还颇有一段动人的故事。前一任庄主藤泽勘太郎酷爱紫丁香花,便在院子周围种上密密麻麻的紫丁香。即使到了现在,时序步入四五月,白色系的吉尔斯?威蒙特品种、紫红色的里西欧?贝西卡柏品种,以及紫丁香色(藤色)系的塔比?欧普勒斯?哈梅亚品种都会陆续绽放,周遭弥漫着馥郁的芳香。
一般人几乎都不知道藤泽勘太郎之名。不过,时至今日,兜町一带仍流传着藤太证券的独裁董事长昔日如飞鸟般,不知疲倦地周旋于妻子和十二位情人之间的私生活话题。当然,藤泽本人绝对想不到这种事会深烙在人们的记忆中。但是,被证券公司年轻男性员工崇拜、女性员工批评的他,会留下这样的趣闻让人津津乐道也不足为奇。
藤泽白手起家,从股票市场的杂役开始干,摸爬滚打多年,精明能干早就烙在血液里了。这个人也极有自信,凡事深谋远虑。不过,自信和深谋远虑有时候也是一把双刃剑,这类人物免不了有这样的毛病。他既然能够在有生之年创造出风光的局面,那么,当他遭遇经济恐慌时,自信也容易演变成刚愎自用,任手上持有的股票暴跌,最后落得在紫丁香庄园里自杀的悲惨下场,也就不足为奇了。
如果他有些许如临深渊、如履薄冰的自省自察,应该不至于悲惨到以手枪抵住自己头部饮弹自杀的地步。
在同行之间,藤泽又以四处搜罗面具、民俗艺品的爱好闻名。紫丁香庄园的书房里,橱架、地板甚至墙壁上,随处可见来自世界各地的面具。据说他的尸体在旋转椅上被发现时,闻讯赶来的人和仓促请来的医生,都被无数面具衬托出的异样气氛震慑住了,几乎没办法冷静处理巨变。关于这间书房,后面的章节会再详述,在此不过多涉及。不过,正如俗谚说的“投机者会在一夜之间变成乞丐”,失去丈夫的妻子马上面临着过上同前一天截然不同的落魄生活,这让藤泽家不得不决定尽快把紫丁香庄园脱手。
日本艺术大学买下庄园后,将它改造成度假中心,对外开放,学生们假期可以自由使用。
学生们把紫丁香庄园简称为丁香庄,与其说是厌恶“紫丁香庄园”里曾发生过自杀事件,不如说这比较符合年轻人的时尚审美观。毕竟,这些未来的艺术家们不可能迷信,也不会拘泥于凶吉的说法,他们开朗且乐观。
丁香庄位于荒川上游,离埼玉县和长野县交界处很近。流经江东区和江户川区境界,水流注入东京湾的荒川,满目湛蓝清澈,以“清冽”二字形容毫不为过。
前往丁香庄的路线有三条,一是由池袋搭乘东上线的电车,其次可由八王子搭乘八高线电车,最后可由上野前往熊谷,但是不管走哪一条路线,过了寄居,就都得靠秩父铁道了。
火车出了熊谷后,沿着荒川上溯而行,过了寄居,又过了仿纪州的瀞八丁命名的秩父长瀞,不久便抵达僻静的小车站影森。从熊谷开车,约莫一个半小时的行程。
下了车后,再朝三峰口方向步行约二十分钟,才总算抵达丁香庄。
覆坐清流旁,听河鹿鸣啼,就算交通不便也并非全然无法忍受。即使这样,从上野出发需花上两个小时,这距离也委实太远了些,因此虽然特别设置了休闲度假中心,但哪怕是暑假期间,光临的学生也不过寥寥数人。
想必自杀前的藤泽,每个夏日的周末一定都在这儿度过,其勤于奔波的精神无疑值得夸赞。
说到芒萨尔,让人联想到一度在法国十分流行的双重斜坡式屋顶,它以法国建筑师Manasard①的名字命名。紫丁香庄园就采用这样的建筑理念,以铜板覆盖屋顶,而长出铜绿的铜板给人庄重的印象。另外,北侧的灰色四方形烟囱,更突出了绿色屋顶的独特性,夺人眼球。
从车站出来,沿着唯一的小路往前走,不久就看到立在左首的一块木牌,写着“紫丁香庄园”。由于木牌低矮,稍一不注意就会被忽略。事实上,曾有一些只顾着聊天的女学生走过了四公里后才发觉,于是不得不怒气冲冲地折回。
从木牌往左转,沿着六尺宽的道路往里走约一米,迎头就看到固定在石柱子上的铁栅门。如果大门紧闭,只要轻轻一按柱子上“紫丁香庄园”大名字牌下的按钮,里面的管理员园田万平就会蹒跚着走出来。如果万平不在,或是风湿性关节炎的老毛病恶化不便行走时,他老婆就会边用围裙拭手边跑步前来开门。
俗话说,夫妻总有夫妻相,但是万平和花子却形成强烈的对比。万平身材高大,将近一米八,体重却只有四五十公斤,花子身高将近一米六,体重却超过七十五公斤。个性方面,丈夫性子急,妻子却慢条斯理的。若非要找出他们的相似之处的话,夫妻俩都是和善、亲切的那一类人。
2
暑假即将结束的八月二十日黄昏,七位学生来到了丁香庄。战前,他们就读于各自独立的美术学校和音乐学校,战后这两所学校在学制改革中合并了。不过,由于刚合并不久,昔日特点突出的校风和传统在学生身上打下了深刻的烙印。比如现在站在丁香庄大门口的这群年轻学生中,透着几分懒散的是美术学院的女学生,衣着齐整的则为音乐学院的学生,只需一眼就足以判断。
“讨厌,这庄园处处散发着铜臭味!看那拱门的形状,太丑了!”
站在铁栅门前,边欣赏休闲度假中心的外观边低声评价的,是期望获得他人赞同的日高铁子,她留一头短发、戴粗框男式眼镜,腋下挟着块画板,穿一条染上七彩颜料渍痕的裙子,这会儿她正用力地吸着烟斗。
她的绰号是黑少女,这并非指她肤色黝黑,而是因她醉心于黑色,只创作黑色的画作,其实她的皮肤还算白皙。
“哼,太俗气了,和这些家伙一样。”行武荣一甩了甩长发,用下颚指着音乐学院的学生。
他自己也是音乐学院的学生,会如此贬损同伴,表面上听起来挺奇怪,实际上由于他以前就读于美术学院油画系,还曾经以风格独特的笔触和丰富的色彩感被归为极有前途的一类。即使目前已经转至音乐学院,还是和美术学院的学生相处较为融洽。
学生之间,私底下较劲、攀比,竞争的意识暗流涌动。美术学院出了几位举世闻名的前辈,尤其是冲仓天心。相形之下,音乐学院在海外乐坛闯出名气的毕业生只有演唱《蝴蝶夫人》的三村珠子,这使得美术学院的学生都极富优越感。
音乐学院的学生一向以富有人家子女居多,尤其是女学生,还有搭乘高级轿车上学的,她们把音乐当成出嫁前必须习得的才艺。相对地,美术学院的学生们以潜心苦学居多,特别是行武荣一,以前就读于美术学院时,还曾搜集用来擦拭木炭素描画的吐司面包屑,涂上人造黄油当晚餐果腹,也因此才会对音乐学院的学生特别看不顺眼。
但是,行武对于他为何放弃有才华的绘画、转读声乐系的原因,只简单一语带过,表示那是出自于心境的变化,并没有做更深入的解释。
和这两位学生相比,音乐学院的学生或许性情更洒脱些吧,仍旧大声交谈,朗朗笑声不绝于耳。其中,最健谈的是尼黎莉丝。
在声乐系学女高音的她,由于采纳了意大利籍教师让她多吃牛排的建议,很快发胖起来,最近体重更是猛增至六十五公斤。幸好身高也有一米六八,看起来还不至于可笑。不过,她之前患过鼻炎,说话时总带着甜腻的鼻音,透出撒娇任性的千金小姐的腔调。
尼黎莉丝当然不是她的本名,她原名叫南加美,因为发音听着有些傻气,所以自己才改名为尼黎莉丝,也就是说,现在就已取好了将来站在舞台上的艺名。
“啊,看那边的露台上爬满常春藤,好漂亮!我真想在那儿演唱《拉美莫尔的露琪亚》①,牧,你唱男高音。”
她的未婚夫牧数人听到这个,神色自然,并没有觉得有任何不妥。
但是,行武却露出讥讽的表情,转脸,轻笑出声,似在说:别开玩笑了,有这么肥的露琪亚吗?观众绝对会笑场,整出歌剧将惨不忍睹。
所有人正随兴闲聊时,万平终于过来开门了。
当时已近傍晚,紫丁香叶被暮色染成深绿色,林间传来茅蜩②哀怨的鸣叫声。
沿着缓缓弯曲的沙土路前行,众人来到拱门前。铺着铁平石③的一隅摆着一盆种植苏铁的大盆栽。
“太俗气了!”日高铁子喃喃说着,率先进入拱门。
尽管满嘴都是鄙视暴发户的言辞,却难以压抑对有钱人宅邸的好奇心,她瞪大双眼环顾四周。
走廊向北边延伸,尽头处是里玄关,这条走廊和一条东西走向横贯整个建筑物的过道形成“T”字。左边,亦即南边,是客厅和客房,右边则是娱乐室和餐厅。顶头是厨房,南侧是万平夫妻的卧室,北侧则是浴室。
“大家可以在这里休息一会儿。”说着,万平打开左边的房门。
里面是一个约莫二十张榻榻米大的西式房间,中央铺着地毯,地毯上摆着几张包覆着白色椅套的安乐椅,中间摆着一张圆桌。
学生们忘了这是自己学校的休闲度假中心,心里隐隐生出一种错觉——自己是应邀前来的客人,他们神色复杂地走进房内。
壁炉上方和对面墙上挂着一幅油画,面对院子的墙上挂着用玻璃裱框的水彩画。日高铁子和行武二人露出欣赏画作的神情,在三幅画前走了一圈,交流彼此的感想。不过,由他们的神情判断,似乎并非什么大不了的作品,尤其是水彩风景画,连外行人都能一眼看出其稚拙。
“这个房间阴森森的!”尼黎莉丝坐在扶手椅上,说出心里的想法。
的确如她所说,白墙像蒙着一层灰,有些地方渗出灰黑的渍痕,三幅画作整体风格也都是灰暗的,尽管房间宽敞、华丽,却无法掩盖从骨子里散发出的缕缕阴森之感。
没听到敲门声,门自动开了,花子边用围裙拭手边走进来。只要是醒着,她就会不停地找事情做,然后一直叨念自己很忙。
“啊,各位来得真早!东京一定很热吧?”
她扭动着滚圆的身体,造作的姿势很滑稽。之所以和满口埼玉腔的丈夫不同,能够操一口纯正的东京腔,主要是以前曾在东京的一个大宅邸里当过女佣。
“接到你们写来的信,我立刻干劲十足地准备起晚餐来,再过三十分钟就可以上桌了,请稍微再忍耐一下。”
这时,万平来了,表示要带大家到二楼房间。
“我想睡靠北侧的卧房,南侧太热了,受不了。”尼黎莉丝像一个女王,语气傲慢地说道。
楼上和楼下同样是东西走向的走廊,两侧是并排的卧室。尽管这儿是山上,房间被灿烂炙热的阳光烤上一整天,还是非常闷热的,于是谁都想睡北侧的房间。
“那可不行,房间要通过抽签分配才公平。”行武当场大声反对。
北九州岛出生的行武脸色白皙、浓眉黑发,看起来有些神经质,不过声音却出乎意料地雄浑,体格显露出日本人少见的粗犷,感觉上更像俄罗斯人。
初次接触,会觉得他是个十分敏感的艺术家。实际情况却截然相反,他绝对属于粗线条的人,偶尔会不怀好意,甚至还掺杂着冷酷,所以一旦有相左的意见,会毫不顾忌地说出自己的意见,与任何人都有可能发生冲突,尤其和尼黎莉丝,更是达到水火不容的境地,两人经常一碰面就得闹出些不愉快。
“为什么,为什么不行?”尼黎莉丝毫不退让。她是娇生惯养的独生女,会如此针锋相对也难怪。但,或许是肥胖的缘故,她一撅起嘴唇,看起来就像一条全身鼓足气的河豚。“文明人都应该知道礼让女性!当然,如果是非洲西南部未开化民族霍屯督人①就不知道了。”
“什么!你说清楚,什么霍屯督人?”
喝了酒或者生气时的行武,脸色总是立刻转为苍白、铁青,额头青筋浮现,鼻孔呼呼出着气不停抽搐,双眼迸射出凶光,似乎想从气势上压倒对方。
尼黎莉丝哼了一声,假装冷漠地从口袋里掏出一块口香糖,撕开包装纸丢进嘴里,空气里随之响起她不雅的咀嚼声。
行武愤怒得不得了,全身不住发抖,气得说不出话来。他对对方目中无人的态度早已司空见惯,但如此倨傲自若还是第一次见到。
“好啦,别吵架了。”
大概认为行武已败下阵来,橘秋夫站出来当和事佬。他戴轻度无框近视眼镜、穿绿色短袖衬衫、天蓝色长裤,额前随意掉下一缕头发,看起来有些流里流气。他主修钢琴,听说期末考时曾以奇妙的切分法①弹奏巴赫②的《平均律》,让主考教授慨叹不已。
他毕业后希望在酒廊里弹奏钢琴爵士乐,为的是能较古典钢琴演奏家有更多收入。
本来,行武是不可能会接受这种粗鄙男人当和事佬的,不过处于这败局已定的时刻,对方也算是助他一臂之力,也就乖乖住口了,只是仍一脸极端不甘的表情。
结果,所有的男性都发挥了骑士精神,让女性睡北侧房间。一行人在万平的带领下来到二楼。
3
晚餐准备好的时候,响起一曲奏鸣琴音,这是用餐的信号。
万平老人左手抱着奏鸣琴站在楼梯下,以右手的打击棒敲击,那种感觉宛如欧洲绘画或故事中的乐师穿越时空来到现代一般。
当天晚上,似乎每个人都饿极了,七扇房门几乎同时打开。走出来的男性大多换上了起居服,只有牧数人依旧西装笔挺的,胸前口袋还露出手帕的一角,充分显示其正经拘谨的个性,如果注重服装整齐是绅士的条件,那么他可以说是丁香庄里最有风度的绅士。
一米七五的颀长身材配上贵公子般的外貌,就学期间即已在三出歌剧中担任主角,总是饰演子爵或伯爵一类的角色,不过今年四月在日比谷活动中心却成功且完美地出演《玛尔塔》①里的年轻农夫莱昂内尔一角,而且最后还不得不再安可演出②一节《如梦似幻》。
日本公演歌剧的时日尚浅,观众和演员还没完全习惯适应,观众要求安可演出,以牧数人的莱昂内尔为有史以来头一遭,不仅足以证明他的舞台扮相迷人,更证明他的歌声、演技的超群。问题是,与此同时,他也树立了许多仇敌。所谓的艺术家,都是一些特别敏感、嫉妒情感特别强烈的人。
行武从容自若地走在牧的后面。两人的对比简直太鲜明了,不过行武自己大概也没发觉,他那种无视外表的行为乃是另一种潇洒。
七名男女鱼贯走进餐厅,餐厅位于刚才休息客厅前的右手边,虽然也是北向的房间,却因为贴着淡桃红色的壁纸,感觉上和客厅不同,光线明亮多了,日高铁子和行武荣一都露出满意的表情。
面朝后院的窗户装着纱网,不过在这山间地带,既无蚊子也没有苍蝇。
行武似乎无法忍受和尼黎莉丝相邻而坐,迅速大步走入餐厅,走到最靠里的座位,面朝入口坐下。
橘身上散发着淡淡的发油味道,戴无框眼镜,他大概想扮演松平纱缕女的护花使者,但安孙子宏抢先一步拉开椅子,向纱缕女招手:
“纱缕女小姐,请到这边来,让我坐你身旁。”
尽管刚刮过胡子的下巴上还残留着浓浓的青黑色,安孙子宏却是所有人之中身材最矮、脸蛋最显稚气的一个,见到他的人都忍不住觉得不太协调,仿佛儿童与成人同席一般。然而,他的声音却低沉得出乎意外。
在音乐学院的合唱团里,他是低音部的重要成员,不过可能因为受到体格的影响,音量远比行武逊色许多。另外,低音发音一般以胸腔共鸣为主,他却属于以头部共鸣,这也是他作为低音歌手的苦恼之一。
虽然他外表稚嫩,看着像孩童,自尊心却非常强,再加上有很多能让他趾高气扬的机会,因此在路上偶遇同学时,若对方未先打招呼,他一定假装没看见直接走过去。
安孙子宏尽管这般傲慢,可是一旦和橘秋夫明争暗斗喜欢的人时,却毫无怯意,虽然笨手笨脚的,仍极力镇定自若,想博取松平纱缕女的欢心。
“呀,不好意思。”纱缕女微微点头后,落座。
看起来像挨了一记闷棍的橘秋夫怔立当场。但,一看到对手是安孙子后,唇际浮现出冷笑,哼了一声,坐在纱缕女的另一边。
安孙子也不知是否注意到橘的诡异冷笑,自顾自频频向纱缕女献殷勤。
戴男性化眼镜、叼着长烟斗的日高铁子,按常理来说,对于这种男女间的微妙问题应该超然物外,可是看她急于坐到橘秋夫对面,就知道其实她内心的想法并非如表面那般。
她绝非美女,老实说甚至属于丑的,但就算是丑八怪,也没有不能恋爱的道理吧!
所谓上等的高级葡萄酒,必须贮藏上十年、二十年,待其芳醇。而铁子现年二十三岁,亦即其存放了二十三年的荷尔蒙已开始发酵,若以葡萄酒来譬喻,正是期待被适当对象品尝的年龄。只不过由于自觉容貌丑陋,于是故意反其道而行,极力掩饰弱点,装出一副不把异性放在眼里的姿态。
这表示铁子对自己容貌丑陋感到悲哀,这种情绪下,一见到美女,内心难免不平衡。
但是,橘秋夫当然不可能去揣度她的心,对于铁子时而表现的关怀,他大多不会注意,即使无意间知道了,也只会对这位面容丑陋的女子奇特的态度感到怯惧罢了。因此,在这个时候,当牧和尼黎莉丝进来向他打了声招呼时,他马上就挪开位置让两人坐在对面。
“你们两人不如坐这边吧,牧坐我对面,尼黎莉丝坐他旁边。”
铁子极力掩饰僵硬的表情,悄然坐到行武身旁。
负责烹饪的花子既然手艺足以满足对美食极度挑剔的藤泽勘太郎,应可视为已达相当水平。这天供应的晚餐,包括煎煮炒炸河鱼等菜肴,充分抚慰了学生们的胃。另外,点缀餐桌的青瓷花瓶中插上的各种色彩艳丽的鲜花,也非随手插入,每一枝花都保持平衡、协调的状态。
行武和尼黎莉丝仿佛已忘记方才的口角似的,欣然围坐桌前。一方面当然是急于填饱肚子;另一方面,点缀桌面的花艺绝对也具有缓和情绪的作用。
就像上文介绍的,晚餐很温馨热闹地结束了。不久,当餐后水果送到众人面前时,尼黎莉丝站起身来,轻咳一声,环顾众人。
“各位,今晚……”她再度轻咳一声,接下来开始流畅的演讲,“想告诉大家一项令人高兴的消息,橘秋夫和松平纱缕女已经正式决定订婚,橘是个很有前途的爵士钢琴演奏家,一定能成为我国的保罗?惠特曼①,而纱缕女也是非常杰出的小提琴家,将会是日本的蕾内?舍梅②,不,是艾莉卡?莫里妮③,不,应该是吉内特?内芙④……”
“等等!”牧打岔,“比喻成内芙不妥,差不多是舍梅或莫里妮。”
吉内特?内芙是法国年轻的小提琴演奏名家,曾参加某世界大赛,赢了年轻时的奥伊斯特拉赫⑤获得冠军,其女性纤柔细腻的法国式演奏技巧获得很多人的赞赏,不幸在飞往美国演出的途中,搭乘的客机在太平洋坠毁惨死。
牧所指的这件事如果考虑不久将发生一连串的杀人事件,那么,认为他的话另有所指也无不可。
尼黎莉丝虽是倨傲任性的女孩,可是对于爱慕的牧数人的意见,却完全不会反对。
“啊,是吗?反正这两位是天作之合,一定可以成为美满幸福的夫妻,尽管结婚日期未定,但,应该就在明年春天的黄道吉日。”
橘愉快地听着她的桌边即席演讲,时而伸手摘下一颗葡萄,“咕咚”一声抛进嘴里,是不太有教养的准新郎。
松平纱缕女这个名字听起来像是恶作剧,事实上却是受到文学不良影响的父亲替她取的真实姓名。此刻她身穿淡桃红色套装,低圆后领露出的黄色衬衫给人深刻的印象。她的外形和尼黎莉丝呈明显对比,身材娇小玲珑、五官轮廓也不够立体分明,感觉穿上和服应较洋装更有韵味,不过由于她有一双大眼睛,一旦化了妆,看起来还是相当艳丽的。
“恭喜两位。对了,大家干杯祝贺吧,请等一下。”牧祝福之后,说着站起身来。
最近,年轻人之间流行所谓的自助式家庭酒吧,他也随身携带了一组不同品类的洋酒,已经先一步寄到,此刻就置于餐厅一隅。
牧离开之后,餐厅内一股沉闷、凝重的空气如波纹般扩散开来。如果把先前尼黎莉丝和行武的争执比喻成有活力的前奏,那现在就进入阴郁、冗长的间奏了!
日高铁子震惊得只能拼命眨眼才能继续听尼黎莉丝的演讲,紧接着迅速低下头去。行武跟她说话时,她勉强抬起脸漫应两句后,立刻又低首不语。
安孙子也同样震惊,只是他原本就是桀骜不羁的个性,所以并不像铁子那样被打击得垂头丧气。他用力转过脸,嫉恨似的望着纱缕女的侧脸,又恶狠狠地瞪向橘的侧脸。
他是一个自尊心十分强烈的男人,因此他心中的难堪很容易被估量出来。对于被肤浅的橘击败这一点,他只是感到遗憾,不过对于会选择那种肤浅男人为丈夫的纱缕女,他更感到无法抑制的愤怒。
先不说爵士钢琴演奏家算不算得上艺术家,不过在安孙子眼里,那只算得上是演艺人员,若把演艺人员的橘和艺术家的自己置于天平上比较,他有绝对自信纱缕女会选择自己。可是,这样的自信此刻却如一块玻璃,发出清脆的一声后,碎了一地,在纱缕女那双小巧的舞鞋底下被践踏。
同时,安孙子也为自己一无所知的举动懊恼不已,刚才还替她拉开椅子呢。
后来发生事件时,尼黎莉丝对赶到的警察形容这时的气氛:
——我不认为大家的情绪都受到很强烈的冲击,该怎么说才好呢?只觉得室内仿佛笼罩着一层晦暗之物,让我情不自禁地在心中祈祷别发生什么不祥的事……
或许因为她敏锐地感知到当时气氛的紧张,所以等牧抱着洋酒箱回到座位上时,马上站起来摆好酒杯,并拿起葡萄酒瓶帮大家倒酒。
“我不喝酒,我不喝……”行武荣一挥手推拒。从刚才开始就默默用牙签剔牙的他,这时才终于开口。以前,行武自称酒国英豪,不过在转系至音乐学院之前,就完全戒了。
“可是,这杯酒表示祝贺,没关系吧?”
“我不想喝。”
“和平常情况不同呢,这是一种礼貌。”
两人之间的气氛又有些不对了,行武之所以圆睁双眼,或许是又想起方才被骂成霍屯督人的事情了吧!
“喂,行武,你只要装装样子就行啦!别那么矫情、倔犟了。”牧说。
行武这才不甘愿地接过酒杯。
不久,等每个人的杯里都倒上葡萄酒后,大家一同举杯祝贺橘和松平订婚。当然,兴高采烈的只有尼黎莉丝和牧数人两人,安孙子孩子气的脸孔蹙成一团,铁子更是意志消沉,而行武正撅嘴吹着花子帮他倒好的茶,仿佛对这一切完全漠视。
为了祝福和被祝福而深觉愉快的只有四个人,尤其是橘和松平,可能因为陶醉于幸福之中吧,或者他们本来就不在乎别人的感受,无所顾忌地又笑又闹。
4
天亮了,是八月二十一日。
一整夜都没睡好的安孙子宏很早就起床了,打开窗户。昨夜星月交相争辉,但是今晨却不声不响飘起雾雨来,草坪上的花钟已经被淋湿了,看起来溢满哀愁。
带着盥洗用具下楼,发现浴室里面似乎有人。推开门一看,是日高铁子。
看样子她好像也失眠了!
昨夜,安孙子因受到重大打击而没有空暇余力观察他人,不过在床上辗转反侧之间,忽然想起铁子充满怨恨的眼眸,才发觉她也是受害者之一。
“早!”安孙子故意装出快活的声音打招呼。一向倨傲的他,很难得主动跟别人打招呼。
“啊,早安!”铁子摘下眼镜的脸孔浮现出一层羞赧之色。那是唯有女人才可能显现的神情。
安孙子当下瞠目结舌了!他第一次发现铁子是不折不扣、如假包换的女性。
丁香庄第二天的第一场战火在早餐结束后正式点燃。昨夜沉闷凝重的气氛随着时间流逝,似稍微淡去。当然,最重要也是由于铁子和安孙子彼此同情对方的处境,怜悯相互受伤的心情造成的。
早餐后正在喝茶时,纱缕女像突然想起什么似的说:
“我们在每个房间的门口贴上名字牌吧!这样会仿佛置身船上,很有意思的。”
所谓的女人,大概不管年龄多大,总是脱不了天真烂漫的女学生思维吧!因此,尼黎莉丝当场表示赞成。
“对呀,对呀!我们要在这儿待一个星期呢!贴上名字牌比较好,否则这样一整排房门,也许我本来打算去牧的房间,却走错门进入行武的房间,那岂非很尴尬?”
就这样,行武向万平老人借来砚台和毛笔,帮众人写名字牌。现在的年轻人,字写得丑似乎成了共同的特色,但不知为什么,行武却写得一手漂亮的字,在学校里,他还兼差帮外出打工的学生们写履历表。
行武用嘴唇含软笔尖后,煞有介事地在纸片上写下各人的姓名。
“很漂亮呢!”
“真的!他的字很有味道。”
围观的人不停夸赞。
不久,行武把写好姓名的七张纸片排在桌上,刚松了一口气,人群中忽然响起一个爆笑声。他惊讶地回头一看,发现安孙子的手正按在肚脐上,身材矮小的他已经笑弯了腰,整张脸都红透了。
“怎么回事?快说呀!”
“喂,有什么好笑的?”
众人异口同声追问,安孙子这才停住笑,不过是强忍着断断续续地回答:
“是屁股、屁股啊!尼黎莉丝的屁股。”
“我的屁股怎么了?快说清楚!”尼黎莉丝狼狈地怒叫,抓住自己的裙子,注视肥胖的腰际。
“不,不是你身上,是字……名字牌上的字。”
安孙子手一指,众人这才注意到。或许应该说就算书法名家弘法大师也会有笔误的时候吧,行武本来打算写“尼”字,却写成了“尻”①字。
这次,换行武狼狈了。
见到他那模样,安孙子的笑意更忍不住了。
“哈、哈、哈,如果尼黎莉丝是臀尼黎莉丝,那么骤雨也可以写成屁雨,甜纳豆写成臀纳豆,甚至天照大神都可能变成屁照大神了,行武,若是在战前,你会因侮辱皇室之罪被判处绞刑的,哈、哈、哈……”
他会在这时猖狂大笑,大概是想吐尽昨夜以来郁积的愤懑吧。但,另外也可说是对行武长久以来累积的反感集中大爆发。由美术学院转系的行武极具低音歌手的才华,学习能力又强。对此,安孙子一定无法忍受,于是在找到宣泄出口的此刻,当然会尽情嘲笑了。
但,他完全没顾虑到站在一旁的尼黎莉丝的感受!
“什么?我是臀尼黎莉丝,甜纳豆就是臀纳豆,矮冬瓜,你在瞎说什么?也不想想自己,就像个侏儒一样,简直就是一只蚂蚁,随便一根手指就可以把你捏死。”
她鲜红的嘴唇扭在一起,恨恨地诅咒着。
本来哈哈大笑的安孙子愕然地望着尼黎莉丝,紧接着脸色大变。恰似被碰到逆鳞而激怒的龙,安孙子最厌恶被人叫做“矮冬瓜”、“侏儒”。
“唔、唔。”盛怒之下,他的舌头也跟着打结,只是唔唔叫着说不出一句整话来,接下来随手抓起桌上的茶杯丢向对方。
千钧一发之际,茶杯擦掠过尼黎莉丝的发梢,直直撞向背后的墙壁,发出巨响后碎落一地。
事后回想起来,后来成为问题焦点的那个男人一定是趁乱哄哄的时候偷走了尼黎莉丝的风衣,只是当时在场的人都在劝这两个人,因此就算有人偷偷进来也不可能发觉。
橘、牧和行武一同拦住安孙子,铁子和纱缕女则拉住尼黎莉丝的手臂,等到将两人强行拉开时,几位和事佬都已经全身是汗了。
事件从这一天开始露出端倪,之后便持续发生,所以当天的情形应有必要尽可能详细叙述,因为日后回头分析,一点言外之意、一些琐碎行动,都隐藏着足以解开谜底的重大意义。
尼黎莉丝的性格里似乎有着让人无法理解的愚蠢,她在和行武争执最白热化的时候嚼口香糖,并非蔑视对方,只是忽然想要嚼口香糖而已,而行武会对她的这种行为不以为意,也只能说是他的个性较单纯罢了。
像此刻,和安孙子几乎动手的争执刚一结束,尼黎莉丝立刻恢复若无其事的神情,环顾众人一圈,开口问“要不要玩扑克牌”,让所有的人都呆怔不已。
安孙子露出暗骂对方“白痴”的表情,耸耸肩,走出餐厅。
“哼,这样最好,我们来玩六个人能玩的游戏吧!纱缕女,抱歉,麻烦你拿扑克牌过来,应该就放在那边的架子上。”
纱缕女立刻起身,拿过来扑克牌,递给牧。她一向只对牧数人、尼黎莉丝和未来的丈夫橘言听计从。
“谢谢……”
牧说声谢谢后接过,瞬间,他脸上浮现不解的神情,拿着扑克牌盒在耳边摇晃。
“怎么回事?”
牧没回答,打开扑克牌盒一看,里面的牌张数不对,根本玩不了游戏。
牧在嘴里低声念着:“一、二、三……”之后不可思议地望向尼黎莉丝,说:“真奇怪!”
“是吗?我看看。”尼黎莉丝接过牌检查着,不久,用力将牌丢在桌上,“真好笑,黑桃牌全都不见了。”
几位年轻人默默对望不语。这个时候,除了凶手之外,在这一片屋檐下的人都没有发现,遗失不见的黑桃纸牌会被用于那样恐怖的目的。
“那就没办法啦!别玩扑克牌了吧!”说着,尼黎莉丝叹息了一声。
窗外的雨不知何时停下了,周遭升起浓雾。
纱缕女站起身来,按下电灯开关,灯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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