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編輯推薦: |
《我是你儿子》是孙睿笔下最具生活化、人情味和时代感的作品,语言诙谐幽默、朴实精练,通过一对父子磕磕绊绊的生活描写了父爱的深沉与伟大,也讲述了儿子对父亲由叛逆、反感到理解、尊重的转变过程,书中父子间的无言深情让人既感动又温馨。此书不仅是“儿子们”回忆成长的真实写照,也是“爸爸们”为父之道的指导手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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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容簡介: |
从儿子挣钱的那一刻起,父亲在这个世界上作为父亲的价值,便消失了。
杨树林和薛彩云婚后九个月有了儿子杨帆,三个月后两人离婚,杨帆判给了后者。虽然街坊邻居怀疑杨帆不是杨树林亲生儿子,但杨树林依然对其百般呵护。到中学后父子两人的代沟逐渐显现,叛逆期的杨帆对话多又好面子的杨树林越来越反感,继而展开反击使矛盾不断升级。上大学后杨帆离家住校,不甘寂寞的杨树林试图“拉拢”儿子修复关系,但收效甚微。
杨帆毕业后找到了工作,杨树林却因工厂倒闭失了业,不久又身患重病,在生死攸关之际父子两人能否冰释前嫌?非亲生子的谣言到底是真是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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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於作者: |
孙睿,作家、编剧、导演,北京人,1980年出生,北京电影学院导演系硕士毕业,因《草样年华》成名。作品包括:“青春三部曲”:《草样年华I——北X大的故事》《草样年华Ⅱ——后大学时代》《草样年华III——跑调的青春》;“迷茫三部曲”:《活不明白》《跟谁较劲》《盛开的青春》;“家庭三部曲”:《路上父子》《我是你儿子I》《我是你儿子Ⅱ》(即将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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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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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杨树林当即否定了薛彩云比他在抚养孩子上占优势的地方:胸脯虽丰满,但长了白长,不下奶,孩子饿的时候解决不了实际问题,大人望梅可以止渴,小孩望胸只能更渴,每当杨帆看见薛彩云胸前那两块凸起的时候,会出自本能地因失望而放声大哭。所以,孩子理应归我所有,起码我馋不着孩子,杨树林撩开他平铺直叙的胸脯说。
第二章
薛彩云忘情的一刻被邻居王婶看见了,当时她正拉着王志刚的手,在他高高举起的胳膊下面转着圈,秀发纷飞,乐不可支。王婶来公园遛弯,大老远就看见一个女的在人群中欢蹦乱跳,异常活跃,心说谁这么疯呀,等走近了瞪大眼睛一瞧,原来是薛彩云,她的裙子像一把撑开的雨伞,春光乍泄,露出粗壮的大腿,上面还有尚未完全消退的妊娠纹,碎花内裤也忽隐忽现,引得一旁跳舞的男士不住地向这边瞥来目光,而她对这一切却全然不知。
第三章
杨树林给杨帆全身抹上香皂,清洗过后,让杨帆自己去一边玩。杨帆步履蹒跚地在大人们的腿间转来转去,直到发现一个和自己同样海拔的小朋友才停下来。杨帆上下打量,发现这个小朋友头发长长的,眼睛大大的,皮肤白白的,特别让他迷惑不解的是,这个长头发的小朋友为什么比自己少长了一个小鸡鸡,没有小鸡鸡他用什么尿尿呀!
第四章
王婶以一个生过几个孩子的女人的敏感看着小沈老师的背影自言自语:看来杨帆有妈的日子就要来了。
第五章
杨帆在学校门口告别了杨树林,唱着儿歌,轻车熟路地进了校门:太阳当空照,花儿对我笑,小鸟说早早早,你为什么背上炸药包,我去炸学校,校长不知道,一拉线我就跑,炸了学校我就解放了。
第六章
一天杨树林听见杨帆和几个小朋友在胡同里玩的时候喊了一句话,这句话杨树林记得应该是:赐予我力量吧,我是希瑞!可是从杨帆嘴里喊出来的却是:赐予我希瑞吧,我是力量!杨树林觉得杨帆出现了思想问题,有必要对他的思想动态进行一下检测。于是检查了杨帆的日记,除涉及对学校公共厕所的卫生提出需要改进的建议,对女生动不动就拿自动铅笔扎男生过线的胳膊表示了不满等内容外,并未发现蛛丝马迹,但不能掉以轻心,第二天便去书店给杨帆买了少儿版的《红岩》和《钢铁是怎样炼成的》,并督促阅读,布置了两百字读后感。
第七章
杨帆觉得,打开一个个饭盒,呈现在眼前的不仅仅是一盒盒饭菜,而是一个个家庭。吃百家饭,破万卷书,行万里路。杨帆觉得他已经实现了前面的一句。
第八章
屏幕上出现了杨帆多次在头脑中幻想过的画面。冯坤瞪大眼睛问道:这就是传说中的黄色录像吗。鲁小彬骄傲地点点头:是也!
第九章
杨帆上岸后找不着杨树林了,左右巡视不见踪影,便喊杨树林名字。连喊数声后,突然从不远处的沙滩上传来杨树林的声音:我在这呢!杨帆低头一看,沙滩上只剩下一个杨树林的脑袋在冲着自己微笑。杨帆走过去一看,杨树林用沙子把自己埋可住,只露出一个脑袋,洋洋得意。
第十章
一天杨帆放学回来正写作业,邮递员送来一封加拿大寄来的挂号信,寄给杨树林的,杨帆翻箱倒柜找杨树林的印章,发现一盒避孕套,打开一看,只剩半盒了,同时发现了杨树林送给沈老师的那条红围脖,心想,看来他们生米已经煮成熟饭了,趁我不在家的时候开火了。
第十一章
进了家门,一股熟悉的味道扑面而来。每座城市有每座城市的味道,每个家庭有每个家庭的味道,每个人也有每个人的味道。杨帆觉得,他们家的味道是房子味儿加菜味儿加杨树林抽的红梅烟的混合味儿,或许还掺杂着一点儿杨树林的脚丫子味儿。
第十二章
杨帆洋洋得意地吃着羊肉串,从杨树林落寞的神情中,悟出一个道理:从儿子挣钱的那一刻起,父亲在这个世界上作为父亲的价值便消失了。想到这里,他收敛了很多。
第十三章
有一天,杨树林正发着牢骚,杨帆忽然对杨树林的面孔陌生起来。他仔细辨认了一下眼前正唠唠叨叨的这副面孔,好像不认识一样,这一瞬间,他不相信杨树林和自己是父子关系,两人在一起已经生活了二十多年,并且还要生活下去。
第十四章
大夫过来了,看了一眼表,早上八点四十五分,手术的时间到了。杨帆将先进入手术室,一个小时后,杨树林进入。杨帆紧紧握了握杨树林的手,然后松开,冲杨树林微笑了一下,说,爸,我是你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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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容試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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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杨帆三个月大的时候,薛彩云和杨树林离了婚,他被判给后者。
办手续前,杨树林和薛彩云就杨帆何去何从达成共识:任其自行选择。
但杨帆还小,别说选择,就连杨树林和薛彩云是谁,和自己什么关系,尚未建立清醒的认识,所以他的归属,让处理财产的工作人员头疼不已。
杨树林和薛彩云从认识到离婚,历时十六个月零两天,公共财产仅存款三百七十七元,再加一块七毛三的利息。此外,还有一个三个月的孩子,即杨帆。
钱好办,归孩子的抚养者,可该重担应由谁挑起,思前想后,只好谁占有孩子的理由更多些,孩子就归谁。
杨树林当即否定了薛彩云比他在抚养孩子上占优势的地方:胸脯虽丰满,但长了白长,不下奶,孩子饿的时候解决不了实际问题,大人望梅可以止渴,小孩望胸只能更渴,每当杨帆看见薛彩云胸前那两块凸起的时候,会出自本能地因失望而放声大哭。所以,孩子理应归我所有,起码我馋不着孩子,杨树林撩开他平铺直叙的胸脯说。
正随薛彩云心所欲,她本来就没打算把杨帆留在自己身边。好在薛彩云不想要孩子,也多亏她真的没奶,否则她想要孩子又有奶,让杨树林这么一说可就不好办了,还要掀起衣襟,露出乳房,挤出奶水,证明给外人:谁说我没奶的,看,多冲,滋滋的!
杨树林和薛彩云离婚,不是因为当妈的不下奶,如果真这样的话,若干家庭都要妻离子散,奶水的下与不下,虽不利孩子茁壮成长,但远不至影响到家庭幸福,夫妻和睦,白头偕老,恩爱一生,肯定是在别的方面出了问题,且不是一般的问题,否则薛彩云不会撇下才三个月正嗷嗷待哺的杨帆一走了之。
杨树林认识薛彩云的时候,他三十,她二十一。那是一个正大力提倡晚婚晚育和只生一个好的年代,虽然不够晚婚,但并没有为此受到处罚,晚婚晚育靠的是自觉,是夫妻双方觉悟高低的体现,所以,直到离婚,五好家庭和星级文明户的标牌也没在他家的门框上出现过。
薛彩云生杨帆的时候,居委会主任特意倒了两趟公共汽车跑到医院慰问,目的只为问薛彩云一句话:带环了吗?带了,主任就放心了,没带,就做薛彩云的工作,让她带。计划生育贯彻的好坏,关系到整条街道精神文明的建设,那个年代人们把荣誉看得重于泰山,不像现在,务实,一心致力于物质文明的建设。
主任五十多了,平时杨树林和薛彩云都管她叫大妈。她管理这条街道有些年头了,七大姑八大姨小媳妇老姑爷,没她不认识的,整天在这几条胡同转悠,谁家有点儿什么事儿她都知道,那时候也不兴对组织保守秘密,即便思想有了什么风吹草动,也要找组织交心。
主任做了多年思想教育工作,经验丰富,知道带没带环这种事情不能开门见山地讲出来,要搞清真相,抓准时机,如果薛彩云分娩没有成功,强制带环就是让人家断子绝孙,这种破坏群众生产的路线是行不通的,人口的泱泱大国也得让人民有接班人,况且作为居委会主任,更得讲人权。
主任到底是主任,循序渐进:小薛,听说孩子生得不太顺利。薛彩云点点头,主任说,我代表街道特意来慰问你,薛彩云说谢谢大妈,主任又问,不是双胞胎吧,薛彩云摇摇头,主任继续问,也不是三胞胎吧,薛彩云说,我怀孕的时候您也看见了,肚子不大,主任如释重负说,那就好,还是只生一个好呀,哎呀,忘了问了,男孩女孩,薛彩云说男孩,主任说,男孩好呀,在这个提倡男女平等但并没有落实到人民群众中的年代,你的肚子替你娘家争了一口气,薛彩云笑了,主任说,一个男孩够了,再生怕养不起,可是真有了你又舍不得拿掉,不如不让他有,薛彩云若有所思地问,您的意思是……这时主任抖开包袱:带环儿呀!
薛彩云说已经带了,主任面露喜悦,握着她的手说,小薛,感谢你对组织工作的支持,你是一个纯粹的人,是一个毫不利己专门利人的人,是一个和低级趣味挥手告别的人。然后迫不及待掏出牛皮本工作手册,翻到其中一页,在上面的两个半正字后面又添了一笔,自豪地说,自计划生育实施以来,我街道已有十九名妇女相继带环,向组织表了决心,你是其中之一,希望你今后好好带环,定期检查,以防万一,为我街道乃至全中国甚至所有还生活在第三世界国家的妇女树立榜样。
主任一口一个妇女地叫着,让薛彩云很不适应,她暗自纳闷,头几年我还过儿童节呢,怎么现在就成妇女了,这么说以后要过妇女节了。
主任问孩子叫什么,薛彩云摇摇头,说还没想好,不想取太俗的名字。主任说,取名字的学问可大了,一定要响亮,还要有时代特征,我看就叫杨帆吧,让他在社会主义改革开放的春风下扬帆起航,乘风破浪,永不停息,为我国国民生产总值在下世纪中叶达到中等发达国家水平而努力奋斗。薛彩云说好,我听组织的。
于是杨帆有了名字。后来他上了中学才知道,身边叫杨帆的人太多了,光他们学校就有仨,经常听见有人骂别的杨帆:杨帆我操你妈!这时候他深感中国人想象力匮乏,取名字缺乏创造力。
主任还说,婚后你的思想觉悟有了很大进步,这和组织的教育是分不开的,当然也有你自身的努力,经组织开会决定,今年你的家庭被评为五好家庭,等元旦一过,就挂牌。
薛彩云六月底生的杨帆,十一刚过就和杨树林离了婚,没能等到元旦。主任说真遗憾,虽然在带环问题上薛彩云同志起到表率作用,但在夫妻恩爱上她需要学习的地方太多了。
都说孩子是娘身上掉下的一块肉,谁的孩子谁疼,可是薛彩云就不一样。她没有做好生孩子的准备,或者说是作为母亲的准备,无论是心理还是生理上,不下奶就是生理上的证明。她甚至对这个孩子感到厌恶,认为是他耽误了自己的宝贵青春和美好前程。她离婚的时候只有二十二岁。
早生早育并非薛彩云的主观意愿,这么做是为了她快死的父亲。
薛彩云父亲四十九岁的时候有了她。她上面有仨哥俩姐,她的出生本在爹妈计划之外,只因她爸一时兴起,便无心插柳成了荫。他爸后来回忆起此事的时候说,老了老了,还整出个丫头,晚节不保。她妈说,知道啥叫晚节不保吗你就瞎说,我这才叫晚节不保,都奔五十的人了,还能枯树逢春,谁信呀,要不是生她的时候我下面疼,我都不信。
十年后,薛彩云的母亲过世了。
又过了十一年,薛彩云已婷婷玉立,兄姐们都相继完婚,只有她还只身一人,同父亲、三哥、三嫂、小侄女住在一起。此时父亲重病缠身,卧床不起,余日所剩无几,仅有一个愿望,就是希望能看着她成了家,否则永不瞑目。医生说老头撑死还有一个月的时间。
父亲辛苦了一辈子,为了能让他安然离去,在兄姐们的劝说下,薛彩云同意早日找个郎君托付终身,于是托亲戚找关系,半个月内见了仨男的,无一看中。
第一个是大姐介绍的,家庭背景尚可,父母都是国家干部,二十五岁,身体健康,头发茂密,无性功能障碍,可智商仅相当于四岁儿童。说不清为什么许多干部子女都大抵如此,可能是太忙于革命工作了,疏于播种,没播好革命的种子。见面后,薛彩云出于礼貌伸出手,但对方不懂握手,傻笑了一声,张开双臂说:阿姨,抱抱。薛彩云无奈地拍拍他的脑袋,苦笑着离开。
第二个是三嫂的妹妹的男朋友的小学同学,退伍军人,国家二等功获得者,在自卫反击战中负伤,右臂被越军弹片炸伤,成了英雄,享受国家津贴。见面特意被安排在正午时分,他带着金灿灿的军功章,在太阳照耀下一闪一闪,光芒四射,但是看到他空荡荡的衣袖,薛彩云的心彻底凉了,想握手都没的可握。
见过两个后,薛彩云勃然大怒,她说你们把我当什么了,就说我没念过高中,不能把毛主席语录倒背如流,可好歹是正经人家的闺女,除了缺胳膊短腿儿的,难道我就嫁不出去了吗。
五天后,二哥给薛彩云介绍了个全须全尾儿的,京郊农民,种瓜得瓜,种豆得豆,憨厚朴实,一笑露出一嘴黄澄澄的大牙,擤鼻涕不用手纸,捏在手里,用力一甩,甩得哪儿哪儿都是,完了在裤子上把手蹭蹭。然后开始指点江山,大肆批判城里人早晚刷牙、睡前洗脚、吃饭没声等行为,说这是资产阶级作风,作为无产阶级的代表,我们农民兄弟决不搞这套不正之风。薛彩云心想,健康卫生在全国的普及不是一朝一夕就能贯彻到底的,阶级斗争在一定时间里果真依然存在,没敢和他握手就告别了。
这时候兄姐对薛彩云有了意见:你到底想找个什么样的呀,灰姑娘和白马王子那是童话,咱家什么情况你不是不知道,我们不都凑合着对付吗,告诉你,爸的时间可不多了。
薛彩云的父母都是首钢工人,二十八岁参军,打土豪斗地主,革命道路,并肩携手,光荣退伍后炼钢糊口,生儿育女,平淡幸福。薛彩云出生在这样的家庭,没有优越性可言,但也不愁吃穿,除了自然灾害那三年头发有点儿黄。薛彩云上小学的时候正好赶上文化大革命,书也没好好念,整天跟着一群大点儿的孩子东游西逛,朝几个戴着高帽、架着眼睛、被绳子绑着的人身上扔臭鸡蛋,小学毕业后进了初中,混到毕业,分到郊区干了一年农活,然后被征到街道的副食店卖菜,一卖就是好几年,在青菜中度过了青春。
薛彩云卖菜所在街道距离她家仅几步之遥,打小就跟这片儿长大,现在又在家门口卖菜,邻里街坊都认识,她又如花似玉的年纪,模样也还俊俏,不会不被人看上,街道好几个大龄男青年正为找不着媳妇发愁,薛彩云的出现,让他们眼前一亮。他们没事儿就凑到薛彩云的菜摊前胡侃,那时卖菜还是给公家卖,所以薛彩云也不着吊,就跟他们云山雾罩,天南地北地神侃。个别人不怀好意,跟她开各种玩笑,有的比五花肉都荤,听了能让薛彩云从脸红到脚后跟,但她还是愿意和他们嘻笑怒骂,没乐找乐。乐过了,笑完了,言归正传,他们说想和薛彩云谈恋爱,娶她为妻。
做街坊行,做朋友行,做丈夫可不行,虽然从小一块光屁股长大,又秉性相投,可就是因为太熟了,知根知底,连那儿都看过了,要是吃一锅饭,在一个被窝睡觉,还真别扭。所以薛彩云坚决不从他们里找。
薛彩云对哥姐们说,我什么德行自己清楚,再给我一个礼拜的时间。
出于家近考虑,薛彩云与那三个男的都是在陶然亭公园见的面。有一个细节前文没有提到,每次经过公园门口的时候,她都看到一名男子徘徊左右,对每个过往的年轻女性都多看一眼。第三次薛彩云正在公园门口等那个农民的时候,他凑了过来,悄声问道:同志,逛公园吗,票已经买好了。吓得薛彩云把头晃悠得跟拨浪鼓似的,说,不了,我等人。男人说,那好,打扰了,对不起,然后离开,站在不远处继续物色人选。
这个人就是杨树林,男大当婚,眼看就三十了,他也着急。
一个礼拜过去了六天,薛彩云一无所获。这天晚上,三哥问她找得怎么样,明天可就一个星期了,薛彩云说,催催催,催什么催,明天我就带回来给老爷子检阅。
第二天一早,她先到菜站请了一天假,然后去了陶然亭。除了验票的,公园门口空无一人,她站在晨风中,东张西望,翘首以待。半个小时后,看见一名男子出现了,顿时喜上眉梢。
杨树林站在距离薛彩云几步远的地方,手里拿着两张门票,左顾右盼。这次先开口的是薛彩云,她说,我陪你逛公园吧。杨树林说,太好了。薛彩云说,但是有个条件。杨树林说,什么条件。薛彩云就把自己的想法告诉了他,杨树林听后说,难得你一片孝心,我答应你。然后两人保持着至少一个人的距离绕着陶然亭的湖水走了一圈后,去了薛彩云父亲所在的医院。
老头躺在床上眯缝着眼睛盯着杨树林看,捏了捏他的胳膊,问道,在什么单位工作,杨树林说机床厂,老头问干什么,杨树林说车工,老头说工人好啊,工人阶级是先锋队,继续问道,家里都有什么人。杨树林说父母没了,工伤,兄弟姐妹五人,我是老大。老头点点头,又和杨树林唠了几句家常,然后把闺女叫到床前,说,我看行。
薛彩云问什么行,老头说人行,我活了一辈子,看人从没走眼过,抓紧办了吧,让我喝你们一杯喜酒,薛彩云说,只要您高兴,怎么着都行,老头说那就下月找个良辰吉日,把事情办了,薛彩云说,成,您说怎么着就怎么着。
按大夫的说法,老头已病入膏肓,没几天了,薛彩云叫杨树林来是为了给老头宽心,让他不留遗憾,等老头高高兴兴地走了,杨树林的任务就算完成了。老头不知道自己日子不多了,认为自己至少能挺到下个月。
又过了一周,老头没有死,出乎医院的意料。薛彩云问怎么回事儿,大夫说目前的医疗水平还无法完全解释你父亲的病,凭经验看,虽然心脏还欢蹦乱跳,但情况并没有好转,随时都有咽气的可能。
到了下个月,老头仍能勉强说出话,催薛彩云立即成婚,她说再等等,老头说再等我就嘎屁儿了,你这个不孝的畜生,白给你吃了那么多粮食,早知道这样,自然灾害的时候我就不卖房买米给你吃了,饿死你小丫挺的。老头已经糊涂得一塌糊涂,动不动就骂人,什么难听骂什么,骂完后自己痛哭流涕,心电图一跳一跳的。大夫警告儿女,再不能让老头激动了,要不就完蛋了。
薛彩云一日不结婚,老头就日甚一日地哭闹,病情日益恶化,脉搏跳动已微乎其微。对薛彩云来说,时间紧任务重,容不得挑三拣四,只好将一生交付给杨树林,日后幸福与否就看天意了。
薛彩云找到杨树林,讲明情况,说帮人帮到底,咱俩去登记吧。杨树林想,过这村就没这店了,我也甭挑了,管她是家什么店,总比露宿街头好,便说,走,正好我也要结婚。
老头执意出席婚礼,坐在轮椅上,手背扎着针头,鼻腔插着吸管,大儿子在一旁高举葡萄糖瓶,二儿子背着氧气罐跟在身后。
平时在医院里,老头只喝粥,但是这次,居然要喝酒,众人不让,他说这可是我闺女的喜酒,众人说您血压不稳,就少喝一口吧,老头不干,不让喝就拔管子,只好依他。
老头举着酒杯对闺女和姑爷说,今天参加你们的婚礼我很高兴,我的一只眼睛可以如愿以偿地闭上了,但是另一只还睁着,你们知道为什么吗。薛彩云说,爸,你这么硬朗,且闭不上呢。老头摇摇头说,不对,那是因为我还没有抱外孙子,然后义正言辞叮嘱杨树林,趁着年轻,多辛苦点儿,等你到我这岁数,想辛苦也没劲儿了,别错过播种的季节,早点儿结果,也好让我把另一只眼闭上,说完一盅酒仰头而尽。
杨树林也一仰脖子,喝了酒说,这杯酒,任重道远。
正是新婚之夜,杨树林立竿见影,让薛彩云孕育了杨帆。
当晚,婚宴结束后,杨树林和薛彩云入了洞房,坐在杨树林托人新打的双人床上,面面相觑,不知所措。折腾了一天,薛彩云早就累了,问杨树林,你要坐到什么时候。其实她仅仅是出于身体的本能反应要早点儿休息,但杨树林以为这话是对自己的暗示,觉得自己再按兵不动就不像个爷们儿了,于是插上房门,脱掉的确良衬衫,松开鞋带,拽掉尼龙袜子,正要解皮带扣,薛彩云立即扭过头问,你想干什么。杨树林一愣,说,不是你的意思吗。薛彩云也一愣,我什么意思。杨树林说,休息啊。薛彩云说,那你脱裤子干嘛。杨树林说,不脱怎么休息啊。薛彩云终于省悟,大叫,啊,你想和我那个。杨树林说,别喊,叫人听见不好。薛彩云说,那你还要。杨树林说,结了婚,咱俩那个是合法的,再说了,你爸都让咱们抓紧时间了,然后彻底褪去裤子,劝说薛彩云,你也不是孩子了,别把你爸的话当耳旁风。
九个月后,杨帆出生了。期间他姥爷的病情没再恶化,也没好转,仍旧老样子,每天药片比饭吃得多,身上被针头扎得千疮百孔,不知道的人还以为老头天生毛孔就大,后来再输液的时候连块好肉都找不到了。
扬帆出生的次日,老头安详地走了。
若干年后,当薛彩云已过不惑之年在大洋彼岸睡不着觉的时候,回忆起这件事情还一个劲儿地摇头叹息:荒唐,真荒唐,都怪那时候太年轻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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