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編輯推薦: |
★著名导演陈凯歌只看了三页就决定买下改编权。
★《救命》将于2012年开拍,该片将由陈凯歌执导。
★讲述了救与不救的尴尬与思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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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容簡介: |
一次偶然,孙畅被推到自家窗口与跳楼女麦可可谈判,并代替郑石油答应跟麦可可结婚,却不料郑石油人间蒸发。麦可可寻死上瘾。孙畅和妻子小玲为麦可可找出种种活着的理由,但麦可可只为爱情而活,她向孙畅索取婚姻。孙畅和小玲为兑现救人时的承诺,付出了家庭破裂的代价。小说从一个独特的角度追问活着的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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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於作者: |
东西,原名田代琳。主要作品有后悔录》、《耳光响亮》、《没有语言的生活》、《你不知道她有多美》、《救命》、《谁看透了我们》等。是中国新生代作家中的代表性作家,多部作品被改编为影视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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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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救命
不要问我
痛苦比赛
美丽金边的衣裳
肚子的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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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容試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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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亮原来是那两个人衣服上的反光。他们站在铁门前,一个是警察,一个西装革履。真是蓬荜增辉!他们远远地伸出双手迎上来,让孙畅不得不怀疑自己走错了楼梯。
警察问:“你就是孙老师吧?”
“你们是……”
警察掏出证件,说:“我是派出所的。”
“那你们一定找错人了,我从来不敢惹派出所的。”
“哪里哪里,我们是来给你烧香磕头的。”西装革履说。
孙畅打开门,用手抹了一下沙发,示意他们坐。他们的腿都绷着,连弯一下的念头都没有,不像是上门找坐的。他们的脖子扭来扭去,目光从彩电挪到冰箱,再从冰箱移到卧室,好像在找什么值钱的物件。孙畅拿起茶壶,警察一把夺下,说:“没时间喝茶了,老郑你赶快说吧。”老郑就是那个西装革履,他把头从卧室的方向“嘎嘎”地扭过来,说他叫郑石油,自己的女朋友也是未婚妻,此刻就站在对面的楼顶上,随时都有可能飞下去。
“这和我有关系吗?”孙畅问。
警察说:“相当于她得了癌症,你来做个偏方,也许有效。”
“这年头真药都治不了病,你还信偏方?”
郑石油说:“她的面前就是你卧室的窗口,空中距离不超过十米。如果你能跟她搭上话,就能转移她的注意力。”
“你自己往窗口一站,注意力不就全部过来了吗?”孙畅说。
“不行。她说只要有人靠近,立即就往下栽。从中午到下午,四个多小时了,她的注意力一直很旺盛。”郑石油说。
“难道我就不是人?”
“这是你家的窗口,你爱怎么靠近就怎么靠近,谁也别想拿死来威胁你。”
“可是,我不认识她……从哪里说起呢?”
“就当你初恋,没话找话。万一卡壳,你就低头看我。拜托。”
郑石油庄严地鞠了一躬。孙畅顿时感到身体轻了,就像太空舱里的宇航员那样飘起来,也像水面的葫芦,怎么也按不下去。人家是往下跳,自己却往上飘,真没出息!他朝卧室走去,双腿严重发软,根本不听使唤。他说:“不是我不想救人,而是没这项本领。”
警察说:“别急,你先来个深呼吸。”
孙畅闭上眼睛,用力吸气,把整个肺部装得满满的,好像存了一柜子的钱,然后再一角一分地开支。就在肺里的空气快要放完的时候,他忽然发现了一道难题:“如果她不买我的账,一头撞向地面,谁来负这个责任?”
郑石油说:“当然不能由你来负。”
“那由谁负责?”
“我。谁也抢不走这份功劳。”郑石油拍拍胸膛。
“空口无凭,你还是写个字条吧。我这人胆小,怕猫就像怕老虎。”
“莱文斯基怀孕,赖不到你头上。人都站到楼边边了,还写什么字条?”
“老郑,我是认真的,别以为我想收藏你的书法。”
郑石油从包里掏出一张白纸,刷刷地写了一行,签上大名递过来。孙畅说:“还缺一枚公章。”
“孙老师,我是来救人的,不是来订合同的,怎么会把公章带在身上?”
“难道你不明白有些人比公章还管用吗?”
郑石油把字条递给警察。警察说:“想不到我在你们心目中,还有这么高的威信。”说着,他把名字刷刷地签了。孙畅接过字条揣上,用力地按了几下,顺便把夸张的心跳也按了下去。他好像重新找到了地球的引力,轻飘飘的身子有了重量。真幸运,他又会走路了。他走到卧室前,打开房门。郑石油立刻趴下,好像对面有一颗瞄准他的子弹。连窗帘都还没拉开,郑石油就急迫地趴下,足见他的一片诚意。孙畅朝窗口慢慢靠近。郑石油紧跟他的脚步爬行,一边爬一边说:“如果她还活着,你千万别告诉她我曾经学过狗走路。”
“那你也不能告诉任何人,说我吓得裤衩都湿了。”
2
扒开窗帘一角,孙畅看见麦可可站在楼顶的护栏上。她头发没乱,五官端正,好像不仅仅端正,还有几分媚气,看上去像个大学生。如果要给她写评语的话,应该是:该生着装整洁,勤洗手讲卫生,爱祖国爱劳动,有文艺细胞,喜欢唱歌跳舞,积极参加各项活动,如果再把鞋子穿上,那基本上就没什么缺点了……
“没消失吧?”缩在窗台下的郑石油轻声地问。
“但是,脚指头已经伸到护栏外面。”
“大慈大悲的孙老师,要是能把她救下来,我给你换套新房。”
孙畅拉开窗帘。麦可可警觉地抬头。孙畅说:“非得跳吗?”麦可可面无表情。孙畅说:“还有没有别的选择?比如转过身,走下护栏,沿着楼梯回家。”麦可可还是没反应。孙畅提高嗓门:“有人会想你的,不是父母,就是恋人……反正有一个人最想你。他会一边哭一边喊你的名字。”
直到这时,麦可可的目光才有了焦点。孙畅说:“这么高,真要砸下去会很疼。我从小就怕疼,一到打预防针就哭。你不怕疼吗?你不怕疼水泥地板还怕疼呢。”
两行泪滑出麦可可的眼眶。孙畅想不到这么快就有了效果,惊诧得都忘了说话。他屏住呼吸暗暗使劲儿,希望泪水在麦可可的脸上多停留一会儿,好像眼泪能把她挽留似的。尽管孙畅的拳头都捏痛了,但泪水还是没刹住,它毫不客气地从对方的下巴滚落。孙畅说:“别急,有什么困难我可以帮你,不一定非得摔成肉酱。”
“滚开!”麦可可终于开口。
“滚开容易,但我告诉你,人活着不仅仅是为了爱情……”
“那还能为什么?”
“理想、事业。小学生都懂。”
“每次都这么说,像唱卡拉OK。别以为你换了身衣服,我就不知道你是警察。”
“为什么不是老师?难道你的老师不也是这么教你的吗?”
“老师干吗要管闲事?”麦可可明显不耐烦了,“你给我闪开,否则我立马就跳。”
“等等,即使你死,我也要让你死个明白。”
孙畅转身拉开床头柜,拿出一个纸袋回到窗边。麦可可的眼睛微微扩大,仿佛有了一点儿兴趣。孙畅从纸袋里掏出一本证件,说:“你看好了,这是我的教师资格证。我是一名光荣的人民教师,不是什么警察。”麦可可闭上眼睛,好像是放心了,也好像是为跳楼准备情绪。孙畅赶紧掏出第二本证件,说:“这是我的房产证。”麦可可的眼睛没打开,孙畅却把房产证打开了。他指着上面的姓名,说:“确认一下吧,免得你把我当骗子。我这个人什么错误都有可能犯,惟独骗人这一条不会。这是正宗的房产证,请你高抬贵眼。只要你看一眼,再把眼睛闭到未来都没关系。我不是故意要跟你啰唆,我的嗓子在课堂上就已经疲倦了。疲倦了我之所以还要说,那是因为这是我的家,每天我都会站在这里看你背后的天空……”
麦可可似乎被“背后”提醒,忽然回头,看见楼门里没有任何动静才又把头扭过来。孙畅说:“妹子,请你另找个地方吧。否则,我这窗口就残废了。知道什么后果吗?将来只要一站在这里,我就会怀念你。”
麦可可向右转,两只光脚丫沿着护栏踩去,好几次,她的左脚有一半悬空。孙畅惊叫:“我是说着玩的,你还真跳呀?”麦可可的步子更加勤快,似乎要远远地避开窗口。孙畅说:“再往前走就面对大街了,你想死得安静就回来!”麦可可一怔,转过身,摇摇晃晃地又来到窗前。她低头看了一眼,说:“我是踩过点儿的,别以为你是老师什么都懂。”
孙畅问:“能告诉我为什么想死吗?”
“不幸福。”
“为什么不幸福?”
“因为郑石油不跟我结婚。”
“不就是结婚吗?我让石油同意就是了。”
“吹牛。他怎么会听你的?”
“他……”孙畅结结巴巴地低头,看见躲在窗下的郑石油举着“学生”俩字,立即抬起头来,“他是我的学生。”
“不可能。这个城市里叫石油的有好几十个呢。”
孙畅又看窗下。郑石油举起的稿纸上写着“建政路23号6栋”。孙畅报上地址。麦可可的眉毛微动。她说:“你真是他老师?”
“我……还是他的班主任。”
“你保证他能给我婚姻吗?”
孙畅低声重复麦可可的疑问。郑石油在稿纸上写下“保证”。孙畅一下有了底气:“保证。”
“如果你说不动他,我还会站到这里。”
“放心吧,我的学生都尊师重教。”
“他答应结婚、结婚,可就是不跟我去领证,三年了。”
“他要是再敢骗你,我叫全班同学一起声讨。必要时,我让他见报。”
“当真?”
“我连手心都湿了,像开玩笑吗?”
孙畅松开拳头,把两只手掌举到窗前,就像投降。麦可可看见他的掌心里全是汗,仿佛在上面刚刚下过一场雨。她终于相信他,一屁股坐到护栏上。两个警察从楼门冲出来,分别拉住她的左右手。她拐了拐胳膊,抗议:“别碰。我有本事上来,就有本事下去,轮不到你们紧张。”
3
当麦可可和两名警察从对面楼门消失之后,孙畅才坐到床上。具体坐了多久,连他自己也不清楚,因为有一段时间,他的大脑里是空白,既没听到声音也没感觉到热。直到小玲拿着湿毛巾在他冒汗的额头连续擦了几把,他才回过神来,说:“好好一个人,为什么会想死?”
“被人欺负呗。”
“……我没欺负你吧?”
小玲想了想,说:“好像没有。”
“那我就放心了。”
他开始看小玲的头发,然后再看她的脸和脖子,像打量陌生人那样由上往下打量。当他的目光移到小玲胸部时,小玲说:“干吗那么色?”
“我……怕你死。”
“我要是死了,谁给你和不网洗衣、煮饭?”
“所以,我们都得活着,千万千万不能跳楼。”
“神经病才会跳呢。”
孙畅一激灵,从床上跳了起来,说:“你这么一点拨,我就明白了。没准儿,她就是个神经病。只要一归结到神经病,多少事情都迎刃而解。”
当晚,孙畅吻了小玲。他已经好久没吻小玲了。小玲也不甘落后。两人都有了进一步亲热的愿望。结果他们一共来了三次。这是一个久违的次数,几乎是他们一周的指标。他们都很投入,也舍得花力气,尽管开着空调,脊背上却全是汗。因为汗水过多,他们都感到手滑,抓不稳对方。于是,他们的手指都掐进了对方的身体。但是,无论手指掐进去多深,他们都不觉得痛,反而提醒自己还没有睡去,还有一个人陪着……这么折腾了一夜,他们都觉得幸福,甚至同情起麦可可和郑石油来。
被干扰的心情就这样平静下来。孙畅每天按时到中学讲课,小玲除了去妇产科上班,还负责接送孙不网。买菜、拖地板的事归孙畅,其余的归小玲。他们的生活又有了秩序,准确得就像秒针。几天之后,麦可可领着四个民工,把一台立式钢琴送到孙家门前。孙畅挡在门口,说:“你这不是成心让我受贿吗?”
麦可可说:“和一条命比起来,这钢琴只算一根毛。”
“那我也不能见毛就拔。”
“我和石油就要结婚了,你给个面子吧。”
“即使我想给你面子,这房间也不答应。”
“不会吧?这么大一个家,难道连架钢琴都摆不下?”
孙畅闪开。麦可可指挥四位民工抬起钢琴。钢琴避过门框,来到客厅中间,轻轻地落下,但只落了一半就落不下去了,因为茶几挡住了钢琴的一只脚。钢琴赶紧起来,调了一个方向,又往下落,一头却被电视柜卡住。钢琴又起来,移到窗下,贴着墙壁往下落,这一次短沙发挡住了它的去路。麦可可说:“小心,小心,快抬起来。”钢琴又慢慢地起来,刮掉了墙壁上不少的白灰,琴边有了一道白线。麦可可说:“孙老师,你们家也太小户型了。”
孙畅说:“买房的时候,我不知道你要送我钢琴,否则我就按揭一套80平米的。”
麦可可打量客厅,实在找不出钢琴那么大一块地盘。民工说:“老板,我们的手都麻了。”麦可可抽出凳子,把餐桌顶到墙上,总算腾出一块空地。钢琴擦着餐桌落下,把摆凳子的地方全占了。孙畅说:“如果琴声能当正餐,我就把餐桌扔出去。”
麦可可说:“让我再想想办法。”
孙畅说:“除非把琴竖起来。”
麦可可推开孙不网的卧室,说:“可以摆在这里面。”
孙畅说:“屁股那么大块空间,别浪费力气了。”
麦可可招手,示意民工把琴抬进来。民工没抬,而是拿了一把卷尺,先量钢琴,再量孙不网卧室的空地。横量竖量,空地就差那么五公分。麦可可说:“现在我才明白,祖国其实一点儿也不辽阔。”
孙畅说:“心意我领了,把琴抬走吧。”
麦可可不甘心,推开主卧室,叫民工用卷尺量窗下的空间。民工蹲下,量了长又量了宽,说:“琴能摆下,但不能摆凳子。”
麦可可惊喜地:“可以坐在床上弹。”
“乱弹琴。摆那儿,会阻碍交通。”孙畅制止。
麦可可只当没听见,和四个民工一道把琴抬进来摆在窗下。琴刚落地,小玲就领着孙不网回来了。她拍着琴面说:“问题是这个东西对我们没用。”
麦可可说:“它能陶冶下一代的情操。”
小玲说:“下一代已经学画画了,没时间再学这个。”
麦可可说:“嫂子,请你一定相信,学过或没学过琴的人,将来的素质绝对不一样。”
小玲说:“就怕这琴只是个摆设。”
“抽空我来教他。”麦可可弯下腰,拍着孙不网的脸蛋,“你愿意跟阿姨学琴吗?”
孙不网摇头。小玲挥手叫民工把琴抬走。民工不响应。小玲抓起琴的一头,想抬起来,但抬不动,便扭头向孙畅求助。孙畅搓搓手,走过来一推。琴向房门滑去。麦可可说:“本来我是想用钱来报答孙老师的,但是我怕你们笑我俗气,才想出这么个高雅的。这是我的一点儿心意,如果你们不收,那就是逼我送钱。”孙畅把琴停住。小玲说:“妹子,我不是这个意思。这么贵的物品,我是怕它怀才不遇。”
“现在用不上,你敢保证将来用不上吗?有的东西即使没用,它也必须摆着。我这辈子从来不欠别人的,这次也不想欠。如果连感谢都没人领情,那我还有什么资格活着……”麦可可说得眼泪“叭叭”。
小玲把琴推回来,说:“妹子,这琴我们收下啦。”
4
一天,孙畅正在教室里讲《拿来主义》,因为他把“网游”和当年外国人送来的鸦片进行了类比,学生们个个听得腰板挺直。忽然,有两个学生把头扭开。孙畅以为自己讲得不够精彩,于是来了一句惊人的:“要救将来之中国,必先禁现在之网游。”如此雷人的语言,也没把那两颗脑袋扳回来,反而让更多的脑袋扭了过去。孙畅没有跟风,也不呵斥,而是保持了一位优秀教师的冷静。他想继续用口才校正学生们逃跑的脑袋,但一时半会儿还想不出具有磁铁效应的句子,正在琢磨之际,有一学生喊:“老师快跑,你女朋友找上门来啦。”
教室里不是一般的喧哗。孙畅再也装不成优秀,扭过头去,看见麦可可站在门口,其惊讶程度绝不亚于学生。他说:“你……怎么来了?”
麦可可一字一句:“姓、郑、的、跑、了。”
“啊!你们结婚的红包我都准备了,他不收彩礼啦?”
“骗子,”麦可可咬牙切齿,“你也是个骗子。”
孙畅四十来岁,活得也有些年头了,可他还是第一次听到有人咬着这两个字骂他,实在是不服气。他说:“还不如骂我流氓更好听些。”
“没那么便宜,骗子就是骗子。”
“我到底是骗了你的钱或是骗了你的色?”
“你骗我不死!”
孙畅张开的嘴巴像卡了个乒乓球,久久没有合拢。他万万没想到茫茫骗海还有这么一个新骗种。麦可可说:“本来我一心求死,可你偏要花言巧语,说什么保证他能给我婚姻。现在好了,婚姻跑外太空去了。”
“一点儿信用都不给,成心让人崩溃。”孙畅嘟哝着,不停地在走廊上踱步。窗玻璃后面贴满了学生们压扁的脸蛋。麦可可问:“你知不知道他窝藏的地点?”孙畅说:“连你都不知道,我怎么会知道?他又不是我的恋人。”
“骗我?”
“骗你是狗。”
学生们都笑了。只有孙畅的脸黑得像黑板,既严肃又认真,不是行骗的表情。“又是一只气球。早知会破,何必吹得那么大。”绝望的麦可可突然爬上栏竿,把头往下栽。孙畅伸手一捞,动作飞快也只扯下半截衣袖。学生们惊叫着跑出教室,趴在栏竿上俯视。麦可可已经不会动了,甚至有可能已经没有呼吸,好像是砸在草地上的一个蜡像。孙畅从楼道里冲出来,保护现场,拨了医院的急救电话。十五分钟之后,救护车就“呜啦呜啦”地驶进校园。一副担架把麦可可抬进了车子。孙畅跟着钻了进去。
5
因为是右肩先着地,麦可可还有呼吸,但右膀子的骨头或折或碎,医生们用了十多个小时才将其复位,并把右膀子打上石膏。麦可可躺在床上“四不”:不吃不喝不说话,再加上不停地流泪。由于泪水绵绵,枕巾换了一块又一块。孙畅说:“再这么哭下去,眼泪就要在床上发芽了。”
小玲手里的勺子装满鸡汤,朝麦可可的嘴巴靠近。麦可可的牙齿立刻咬紧。勺子微微一偏。小玲以为流质食物会像暴涨的河水,总有办法渗透防洪大堤,却没想到麦可可的牙齿不是豆腐渣工程,而是滴水不漏。鸡汤沿着嘴角流下,在脖子处与泪水交汇。小玲用纸巾擦着麦可可的脖子,说:“傻丫头,就算是真傻,你也不应该为一个骗子去傻。他都背信弃义了,你还赔上一条命,值得吗?你又不是他养大的,干吗要把命给他?只有把命送给珍惜你的人,命才值钱。不珍惜你的人,即使你死了,那也像死一只蚂蚁,他连眼皮都不会跳一下。”
“可是……他答应过娶我。”麦可可轻轻地说,嘴唇微微颤抖。
孙畅接过话头:“答应不等于事实。小时候,妈妈答应和我永不分离,可是去年,她还是死了。你说,我是不是也应该跳楼?”
“你不跳是因为你不在乎,你不爱她。”
孙畅被呛住,但马上反驳:“你越是爱他,就越不能死。”
“为什么?”
“因为你死了,他会伤心。”
“他要是懂得伤心,就不会人间蒸发。”
“所以……他不爱你。”
麦可可哭了。这是她跳楼之后第一次痛哭。小玲劝她别哭坏身子。孙畅用食指按住小玲的嘴巴。小玲收声,不停地往麦可可手里递纸巾,支持她哭个痛快。看着满地的纸巾,小玲鼻子发酸,泪水情不自禁地涌出。于是,她的两只手都忙了起来,一只给麦可可递纸巾,一只给自己抹泪。不知道是出于同情,或是勾起了某段伤心往事,她哭得比麦可可还伤心,好像全世界最可怜的人是她。两个女人相互感染,哭声此起彼伏。孙畅说:“够啦,再哭就把我也拖下水了。”
麦可可抽泣,说:“我不愿意怀念一个活人,还不如狗死跳蚤死。”
孙畅说:“你已经死过一次,知道为什么没死成吗?”
“楼……太矮了……”
“不是。是老天不让你死。”
“要是真有老天,它就应该把郑石油给我找回来。”
小玲插话:“只要你不想死,我们一定帮你找到石油。”
麦可可停止抽泣,像看见救命稻草那样看着小玲和孙畅。她说:“你们真的能帮我找到他吗?”
孙畅说:“他又不是空气,哪能说蒸发就蒸发了。”
麦可可说:“如果能找到他,我就不死。”
孙畅说:“相信我们,活着没错。”
麦可可抹了一把眼泪,说:“谢谢!”她终于懂得说“谢谢”了。
6
孙畅找到建政路23号6栋503室。他按门铃,门铃不响。他拍门,门不打开。邻居说这屋已经半月没人居住。他向物业打听房子的主人。物业说这房主不姓郑,是别人租给他住的。他不信,物业就把租金收据拿出来。白纸黑字,他想不信都难。
还有一条线索,就是那天陪郑石油上门的蒋警察。孙畅在110值班室找到他。他说那天的主题是救人,不是调查姓郑的。孙畅说:“偏方已经失效,现在只有郑石油才是麦可可的速效救心丸。”蒋警察在内部网搜索,发现郑石油的身份证号是假的,也就是说他们认识的郑石油是个山寨版。蒋警察说:“要找到这个人,恐怕比提拔你当校长还难。”
晚上,孙畅吃饭特别响,每一口都不让牙齿落空,好像嚼的不是黄瓜大蒜,而是不共戴天的仇人。这种特殊的声音持续了大约一刻钟,小玲说:“人家可是眼巴巴地等着消息。”孙畅忽然就不嚼了,问:“你有什么主意?”
“还需要主意吗?”
“你的意思是来真的?”
“难道你还想骗她?”
孙畅摇头,说:“多少好听的,都不如一刀断了她的念头,给她一个彻底根治。”
两人达成共识,都穿上正装,一本正经地来到病房,像大会合影的前排官员那样直直坐下,手掌分别按住膝盖。麦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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