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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容簡介: |
《我的罗陀斯上海七十年代》作者吴亮站在新世纪,向已经逝去的上个世纪七十年代投去远远一瞥,以当年自己的“地下阅读”为线索,描述与书有关的人与事,少年的理想,青春的悸动,激情的冷却,求知的渴望,模糊的怀疑,蠕动的不满……
字里行间,流动着一种特有的缅怀、伤逝、追忆、怀旧的动人情调,引人遐思,感怀不已。
“这里就是罗陀斯,就在这里跳跃吧。”马克思在文章里引用的这句话,来自《伊索寓言》。作者以此作书名,意为:我在上海生活,成长,经历青春,度过难忘的七十年代。
责任编辑说,《我的罗陀斯上海七十年代》是自《往事并不如烟》之后,他编的品质最好、最有价值的一本图书。著名画家陈丹青则称之为一部“野心勃勃的回忆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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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於作者: |
吴亮,广东潮阳人,”一九五五年出生于上海。卢湾区向明中学七○届初中毕业生,十六岁进入静安区饮食公司红旗机修厂工作,历任泥瓦匠、钣金工和冷气机修理工。一九八。年开始写作并发表文学评论,一九八五年调至上海作家协会从事专业文学写作至今,出版有各类专著与文集数十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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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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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觉恍恍已隔世
为了逃避
没有地址的信
风中的手指
慵懒的爱情
天空之下
天涯若比邻
为了夭折的美好理想
巴尔扎克之眼
这里就是罗陀斯
你轻轻漫步踏在我得身上
水晶之夜
后楼梯上的福尔摩斯
锦灰堆与蔷薇花
陌生的国度
失乐园
仰望星空
曙光
后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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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容試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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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八年过去了,我仍清楚地记得他们中一些人的名字,让我试着回忆:孔罗荪、萧岱、芦芒、哈华、冯岗、卢坤、何振志、陈雁如、黄宗英、左泥……他们或戴棉帽或以围巾包扎脸颊的样子,此刻在我眼前浮现了
,他们是文联系统彼时叫作文艺战线的牛鬼蛇神后来我经过观察,其中一些人尚且活跃,可能已解除监督,另一些则始终沉默,处境不明。他们彼此间还会发生一点摩擦,用十分标准甚至悦耳的普通话互相指责,不过几个回合就自动停战了,临时被美术馆“工宣队”头头召集到这里参加防空洞劳动的。需要注释的是,我父亲的大书柜里有数十本五十年代的《文艺报》、《萌芽》、《人民文学》之类的文学期刊,一九六七年学校停课,我就已经把它们翻了个遍。孔罗荪在《文艺报》上的官样文章我没兴趣看,却记住了他的名字“罗荪”手写体。芦芒这个名字我更熟,由哈琼文配水粉画,芦芒频繁在《萌芽》为年轻读者奉献他马雅可夫斯基式的祖国赞,想不到我竟然在这儿一睹他的灰白长发与难以遮盖的忧郁目光,他围一条棕色的格子围巾,让我想起孙道临扮演的落魄知识分子肖涧秋。
《早春二月》放映时我还小,不过,我姐姐收藏的《大众电影》中有彩色剧照,我看过:一座江南小镇,春光明媚后被指责为世外桃源,孙道临长衫,白色围巾,新潮的谢芳与哀婉的上官云珠……
这些昔日官员昔日明星昔日作家,今日皆为丧魂落魄之人,同情以外,心中突然滋生出一丝不易觉察的抚慰:所有的人皆可能是坏人,反之亦然。我想到了我的父亲,此时,作为一个继续被审查的托洛茨基分子,他和他的“走资派”、“三青团”干部、逃亡地主、右派分子、现行反革命同伙集中在崇明财政系统彼时叫做财政战线“五七干校”监督劳动,那里同样天寒地冻,我无法,也不愿去想象他此刻在干什么,他整整五十岁了,就如窗玻璃外的那一溜步履蹒跚的人影,渺小、卑微、虚弱……《共产党宣言》的最后一句振聋发聩:无产阶级失去的只是锁链,他们得到的将是整个世界……但是,无产阶级得到世界之后,谁将得到锁链?
这问句如闪电般,让我哆嗦了,一个多么危险的问句啊。
有无数往事其实并不储存在我的内心,而是隐藏于某些事物,甚至隐藏在某些事物的名称巾。遗忘是我们生活在绝境中时的绝对之需,遗忘就是将那些发生过的屈辱、难堪与痛苦经历一古脑儿扔给了世界,以便继续活下去。所谓内心,它不过是被人们夸大了的一个子虚乌有的地方罢了。
由于记忆和遗忘无非是人们通过无意识去进行删选的结果,我从不刻意去记住什么。不用担心的是,我的记忆常遇天赐良机:那些事物、那些事物的名称、那些事物后的事物以及那些事物名称所唤起的其他事物名称,在某一时刻因缘际会,它们相遇了。
一九六八年九月中小学复课了。经过一年多时间的“斗批改”,原有的重点学校和民办学校一律撤销,不再需要入学考试,按照居住区域的划分,我进了向明中学初一第五班初一共有十五个班,可推算一九五四、五五年是生育高峰,难怪马寅初一九五七年提出了“新人口论”。开学那天向明中学的印象已模糊,惟记得新生如蚁,教室窗子没有玻璃,没有入学典礼,没有课本,也没有班主任。操场近旁的读报栏和篱笆墙糊满了层层叠叠的大字报,全校教职员工中间据称已揪出了六十多个“牛鬼蛇神”。
两个月后,学校“工宣队”代替班主任管我们班的叫梁师傅,一个让女生害怕的龌龊之人,整天披一件脏兮兮的军大衣分配给我们班一个牛鬼蛇神,“继续搞好斗批改”的活教材,供全班学生监督批判用,姓李,原先教生物课的。平时没事就让他扫厕所,闲着无聊想斗他了,则必须随叫随到。每天上午八点,规定李老师到我们教室报到,对着毛主席像鞠躬请罪,事毕,靠墙角罚站,脸必须低垂,稍一抬头,就会有学生将他的脑袋摁下去,既然不能抬头,李老师便只得从眼角朝两边看人,却又被警觉的学生说成“贼眉鼠眼”并来回抽他脸颊,他也不躲,任凭抽。
对类似闹哄哄的批斗场面,我已麻木,轻度暴力,侮辱,戏弄,恶作剧。我早司空见惯。新学生们根本不认识这位李老师,他只是一个符号用今天的说法,一个阶级斗争的反面角色。至于他后来怎样了,班上谁都没关心,我也是。不过,在我和这位李老师之间,曾发生过一件事,这事当时没对他造成可被他意识到的伤害,因为他肯定浑然不觉。不过这事对于我,却称得上经历了一次刻骨的心理煎熬,它对我以后形成的“个人群体
”伦理观念产生创伤性影响。
很奇怪,自小,老师便不怎么喜欢我当然,那是一九六六年之前。
我不捣蛋,从未萌生胡作非为的念头。老师不喜欢我的原因,是我一向不认真听课,甚至根本就不听课。更可恶的还在于,每次考试,偏偏我的成绩又多半全班第一,这让老师尤为难堪尤其语文老师。小学两年级的第二个学期,教科书才教了几个汉字啊,我就在课桌底下偷看刘知侠厚厚的长篇小说《铁道游击队》了,繁体,竖排本,不认识的字,跳过去;遇繁体字就猜,看看上下文,似懂非懂能蒙个大意,反正也不必念出来。这事被语文老师发现后,对她刺激很大,除了在学生家庭联系手册上给我父母写措辞激烈的批评信,还屡次登门家访,指我是班里影响其他同学学习的
“害群之马”。父亲非常生气,至今我还保留着小学两年级时的那本学生手册,赫赫然白纸黑字,有我父亲亲笔给班主任即语文老师的道歉留言:已经教育了吴亮,吴亮保证坚决改正缺点。
此外,“缺乏集体观念”是我的另一项重要缺点这缺点,在我的学生手册里数次提到。可能就因这两条,我没有被批准第一批加人少先队,公布新队员名单那天我十分沮丧,但这个打击没有给我留下持久的阴影,我惟一可以引以自慰的说精神胜利法也没错,就是我的学习分数总是名列前茅,何况考试前从不复习。我总有比别的孩子更多时间阅览“课外读物
”,《十万个为什么》,《少年文艺》,两个姐姐的中学语文课本,初级物理,连母亲订阅的《支部生活》与《中国妇女》我亦好奇——我专看《支部生活》每期末页刊登的乐小英漫画,幅幅配有小品文,讽刺基层单位街道里弄的不良现象,一地鸡毛的,挺逗;偶尔还会有张乐平漫画加盟,通常每逢元旦国庆,笑眯眯的三毛胸前红领巾出场,苦孩子结束了流浪生涯,暴露旧社会的漫画家成了新中国的“歌德派”。
时光如箭飞逝,那些依次闪回的往事碎片,似黑白照片般不邀自来,若将其一一写出,它的真实性如何?我不知道。此刻,令我自己疑惑不解的是:我的确随着我的文字到达了那一个个我想看就能看到的场景,它们清晰如斯,比我的文字更清晰,那么,在此之前,这些影像、容颜、句子、图片,甚至更琐屑的小细节,究竟存放于何处?我永远搞不清人的大脑有多复杂——任何已经失去的东西都不再属于你了,但因你还能摇醒它,谈论它,那表明它依然归你所有,并牢攥于心,这种对个人历史死不放手的强健欲望,又究竟来自何处?P6-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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